第二十章 此事不吉祥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2-09 09:32:17 字数:3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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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娥硕薇看到阿哥的样子,心像鸡啄一样在滴血,胸口如马踢一样在疼痛,眼睛似进辣椒一样在灼烧……她含着眼泪,为阿哥烧好洗澡水,找好新衣服,找来梳子和小刀,然后躲了出去。
天,半阴半晴;太阳,半遮半掩;妮娥硕薇的心,悲喜相伴。见到阿哥的喜悦和对未来生活的恐惧,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她默默地来到小河边坐下,她那纯洁晶莹的泪珠,滴落到水里,汇入清澈的河水。她看见,银色的波浪拥抱着泪珠,在水面欢快地舞蹈,犹如她见到阿哥时跳动的心;立在河岸的那块搓衣石,站立成一种悲苦,好似她痛苦的表情。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好像为她喜悦,又为她悲伤。
草木有情啊!妮娥硕薇想起那个春日的黄昏,河两岸金色的油菜花,肆意地开放,阵阵清香引来蜂群嗡嗡嘤嘤;落霞甜蜜蜜地铺满水面,河岸的景物像镀上一抹红色。阿匹坐在搓衣石上洗着衣服,妮娥硕薇和阿哥在河里抓鱼。河里的鱼,往往只有大拇指一般大,躲在石头缝里,滑溜溜的,很难捉到。
阿哥摸索了半天,激动地把一条小鱼举过头顶,大声喊:“我抓到了!我抓到了!”然后裂开缺牙半齿的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孙子就是厉害!哈哈哈——”阿匹停下手里的动作,竖起大拇指称赞,也裂开缺牙半齿的嘴,一阵大笑。
“给我!嘻嘻嘻——”妮娥硕薇望着阿哥手里的鱼,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也跟着笑。
三串音高和音质不同的笑声,在水面回旋,浪花也似乎在应和着笑。和煦的春风徐徐而来,菜花的馨香和人的笑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飘到很远很远。
“哎哟!”阿哥把鱼递给妮娥硕薇,妮娥硕薇没抓稳,“哧溜”一下滑落水中,她失望地叫着,撅起小嘴,生气地坐到石头上,用双脚击打着水。银色的水花跳起,轻轻落到她的脸上,如阿匹温柔的抚摸,她又笑了。她的笑,像纯净的浪花,没有一丝杂质。
……
“嘎嘎——”,几只鸭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蹿来,突然在妮娥硕薇脚下叫起来,把她从回忆中唤醒。抬头看,偏西的太阳,完全摆脱了云的纠缠,亮汪汪的晃眼。她该回家了,阿哥在等着呢。
妮娥硕薇刚到门外,就看见鲁勾也弄站在金色是夕辉中,依门翘首张望。洗过澡,剃了胡子、梳好头发、穿上新衣的鲁勾也弄,变了一个人。妮娥硕薇看到青春英俊的阿哥,喜悦爬满脸颊,可见到那花白的头发和皲裂的面庞,又一阵心酸。怎样严酷的霜雪,才过早染白阿哥的头发?怎样凛冽的风雨,才把他的皮肤冻坏?
多年消息阻隔,鲁勾也弄不知道妮娥硕薇的处境,更不可能理解她的心情。见到妹妹越来越漂亮,他的心像灌了蜜一样甜。能和妹妹相聚,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但心中的疑团,尚未解开,他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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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温暖的火塘边,妮娥硕薇兄妹围火夜话,说着相聚的喜悦,诉说思念之痛苦。高兴的话说了一箩筐,苦楚的话也说了一箩筐,可还没说到关键处。妮娥硕薇有事要说,鲁勾也弄有话要问。可说的不知怎样说,问的不知如何问。
夜无比静谧,寒风钻进板屋缝“呜呜”作声,窗外蛐蛐不甘寂寞地“叽叽”叫着,屋后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鲁勾也弄添了两块柴禾,火光映红了板屋,映红了兄妹俩的脸。
“楚耄阿基不会这么好心,特意叫我下山,让我们兄妹相聚吧?”沉默片刻,鲁勾也弄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啊啊!这……”妮娥硕薇结结巴巴,脸上的笑容倏然而逝。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但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更害怕话一出口,相聚的喜悦就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忧愁。
“说啊!到底怎么了?急死我了!”鲁勾也弄看到妹妹欲言又止,万分着急。
妮娥硕薇神色凝重,一字一顿地叙述着,说说停停,停停说说,终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阿哥。
“什么?你要嫁谁?”听到妹妹要嫁博洛阿纳,鲁勾也弄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博洛耐茨的儿子博洛阿纳。”妮娥硕薇嗫嚅着重复。
妮娥硕薇轻柔的声音,像炸雷一般,震得鲁勾也弄大惊失色,他着急地说:“我的妹呦!你是一只小绵羊,怎么能去狼群中?你是一只小鸟儿,怎么能去鹰群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让你入虎口。”
“阿哥呀!鸡怕老鹰躲树下,老鹰也能抓到它;羊怕饿狼逃山后,饿狼也能找到它;阿哥再厉害,斗不过博洛耐茨。你能来送亲,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走了以后,你上你的洛尼白,管好你的羊,千万莫管我的事!”妮娥硕薇怕自己连累阿哥,伤感地说。
“妹妹呦!贫贱女子嫁富家,吃穿虽不愁,贫富难相安。难道你要屈从阿纳,忍气吞声把日子过?”
“阿哥呀!黄牛是黄牛,水牛是水牛。博洛耐茨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博洛阿纳奢侈淫欲,糟蹋无辜女子。这样的行为我深恶痛绝,怎么会屈从?”
“一只筷子容易折,两只筷子难折断。既然你不想屈从,为什么要答应他?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你千万莫隐瞒!”鲁勾也弄着急得喉咙都要冒烟。
“博洛耐茨家派人来逼婚,我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想将计就计嫁过去,先控制博洛阿纳,然后慢慢控制博洛耐茨家。如果成功,一来可以挽救无辜的姊妹不受糟蹋,二来可以为穷苦的百姓做好事;如果不成功,大不了一死。”妮娥硕薇态度坚决地说。
“别,别别!这样做太危险,我不会让你冒险的。”鲁勾也弄急忙说。
“青草不欠牛的债,黄牛盯住不放它;羊羔不欠狼的债,饿狼盯住不放它;我被博洛耐茨家盯上,难逃他的魔爪。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莫着急,让我想想!”鲁勾也弄使劲搔着他花白的头发,皱紧眉头。
“我思前想后,想了几十想,已无计可施。如果能按计划行事,那还算好。可前天我占了一卦,卦上预示此事为凶。我担心博洛耐茨有阴谋。”妮娥硕薇忧心忡忡地说。
“啊?那怎能吧呢?”鲁勾也弄知道妹妹的占卜很灵验,惊慌失措的问。
“博洛阿纳这么喜欢我,博洛耐茨暂时不会对我下毒手。他可能会针对你,你得步步小心!要是你因我有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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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有了一丝曙光,板屋里仍然篝火熊熊,兄妹俩一夜没合眼。婚期只有三天了,他们怎能睡得着呢?鲁勾也弄知道妹妹的占卜很灵验,可又无法可想,他心事重重地取下挂在柱子上的弓弩,咬着牙,用蜡狠命地“呲呲”擦着弓弦。想不出解救妹妹的办法,他心如刀绞。妮娥硕薇看着阿哥的举动,为自己连累阿哥而深深自责,“汩汩”心泪流淌成小溪。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
“你逃婚吧!死活有我担着。”沉默良久,鲁勾也弄突然说。
“鸡雏藏得再掩蔽,饿鹰能够找到它;羊羔跑得再快,饿狼能够追到它。我妮娥硕薇跑到哪里,都不可能逃出博洛耐茨的手掌心。再说,事情因我而起,绝不能让阿哥一人承担!”
“你这样固执,可怎么办?你……你……”鲁勾也弄急得说不出话。
“阿哥,你别着急!只要我们有防备,事情也许没那么坏。”妮娥硕薇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我们一起分析一下,博洛耐茨会做些什么,才能想出对策。”
“再快的箭我能躲过,再猛的刀我能挡住,妹妹不必担心我!”
“阿哥啊,鸟儿飞翔靠翅膀,马儿奔跑靠蹄子。如果我是鸟,你就是翅膀;如果我是马,你就是蹄子。”妮娥硕薇激动地说,“明弓易躲,暗箭难防!博洛耐茨老奸巨猾,我料想他只会暗下黑手。”
“妹妹说的对,咱们得分析出他会如何下手,才好防备。”
“我们应该积极准备婚事,让对方误以为我们一无所知,才能麻痹他们。”
“是,是。先准备婚礼,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哥啊,我思来想去,得防备这些:送亲路上会有陷阱,你要步步跟紧娶亲人,踏着他们脚印走;酒水饭菜会有毒,忍饥受饿没沾口;青棚门口要小心,绕道来把青棚进。”妮娥硕薇说道。
鲁勾也弄佩服地望着妹妹,眼中掠过一丝欣喜,说,“你都想到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你放心!”
“翻山越岭路程远,娶亲人会跨刀又挂弩,骑的定是彪悍马。你送亲得有好马,才能紧跟不舍!”
“可我们哪里有马呢?”鲁勾也弄担忧着说。
“没有马,我们可以借。我的人缘,加上阿匹的关系,应该没有问题。”
太阳跃出了地平线,又是一个艳阳天。兄妹俩扯着金线,各自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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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勾也弄跑了东边,跑西边,跑了西边,跑南边,东西南三方跑遍,没有借到中意的马。送亲迫在眉睫,马还没有着落,鲁勾也弄的心里,急得像有虫子爬。怎么办呢?只得继续奔跑。到了北边阿维艾皂家,他家的马有九十九,鲁勾也弄看了九十八匹,一匹都看不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马?”阿维艾皂摇着头问。
“还有没有别的马?我想再看看!”鲁勾也弄说。
“还有一匹大黑马,就是性子太烈,没人敢骑他!”
“怎么个烈法?”
“说起这匹马,生下三天能跨过栏杆,一岁能跃上房顶,见人又咬又踢,无人能驾驭它。”
“我能试试吗?”
阿维艾皂怀疑地望了鲁勾也弄两眼,小心地拉出大黑马。此马高过鲁勾也弄的肩膀,健壮结实,毛色黑缎一般光滑,眼睛像两只铜铃,蹄子像一对酒盅,直竖两耳,“噗噗”喷着响鼻。
“太好了,就它!”鲁勾也弄看到如此好马,兴奋得眼睛发亮,激动地走向大黑马。
“担心!慢慢试着来。”阿维艾皂紧张地说,“万一踢到你,不会死好玩的”。
“不用紧张,我没有怕过马。”鲁勾也弄有些自豪的口气。
阿维艾皂疑惑地说:“年轻人就是自信。听说过你骑术不错,但要驾驭它可怕有难度。小心无大错!”
“马儿乖乖!”鲁勾也弄没有回答,他微笑着走到马前,轻轻拍了拍马背,捋了捋马鬃,爱怜地说。
马儿打着响鼻,立刻前膝跪地,温柔地望着鲁勾也弄。鲁勾也弄找来马鞍、辔头和缰绳,套好马,骑着回家,哼着山歌,踏着夕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