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相见泪长流

　　第十九章 相见泪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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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汉大丈夫，吐泡唾沫是个钉，既然答应妮娥硕薇，楚耄阿基不得不找回鲁勾也弄。他千挑万选，派出两个脚力好，信得过的的奴才，去洛尼白山顶喊鲁勾也弄。
　　洛尼白巍峨挺拔，四面绝壁，峰峦俊秀，古树森然，藤萝密布，林间鸟鸣嘤嘤，涧中溪流潺潺。天刚朦朦亮，两个奴才就起床，他们攀岩登崖，穿林过溪，钻刺窠，踩荆棘，终于登上了洛尼白。他们放眼四望，想找到牧场，只见山顶茫茫无边，山峰叠着山峰，沟箐摞着沟箐，树木郁郁葱葱，山茶含苞待放，鸟雀满山满箐……走到深谷，深谷静悄悄；走进树林，风吹叶打颤。他们走遍三峰九坳，汗水洒了几升，衣裤挂成几绺，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还是没有见到牧场。
　　“唉，太阳都已偏西，再找不到可怎么办？”年轻的奴才泄气了，站在一块较平坦的石头旁，叹着气说。
　　“歇一会再说，我的骨头都要走散架了。”中年奴才说着，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只喘气。
　　“这花好漂亮哦！”突然见到一丛缀满花蕾的山茶，年轻奴才眼睛一亮，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他掐下一个大花苞，一层层剥开，慢慢欣赏着，脸上爬上花朵样灿烂的笑容。
　　“坐下吸一口气，待会儿还不知要走多久，才能找到牧场。”
　　“这一望无边的林海，爬不完的坡，下不完的箐，到底怎么找啊？”年轻奴才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又泄气了，脸上的笑意倏然飞逝，他丢下手中的花，坐到中年奴才身边说。
　　“你看，有希望了！”中年奴才惊喜地叫起来。
　　“切，别大惊小怪的！难道有救星降临？”年轻奴才被叫声吓了一跳，心里埋怨中年男子，不屑地道。
　　“有羊屎啊！说明有羊群来过。”
　　年轻奴才转头看左侧，果然见石头旁有几颗干羊屎，喜上眉梢，激动得跳起来，说：“还真是呀！”
　　两个奴才精神为之一振，立刻站起来，顺着羊粪走去。刚开始，羊粪是干的，翻过三道岭，越过两条箐，终于见到新鲜的羊粪。就像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的人盼到了黎明，他们是多么高兴啊！他们弓着腰、低着头，嗅着有青草馨香的新鲜羊粪，一路向前。
　　太阳已经向西沉去，绚烂的晚霞染红了树木，寒意趁机占领了山头，凉风吹来山野的气息，多嘴的鸟雀投入深林，两个奴才终于找到了羊圈。
　　2
　　鲁勾也弄和助手刚把羊群吆进圈，扭头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身后，都愣了一会，然后异口同声问：“有什么事？”
　　“楚耄阿基派我们来，叫鲁勾也弄下山。”年轻奴才喘着气，用手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摸了摸脸上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回答说。
　　中年奴才双手叉腰，弓着身子喘气，汗水“滴答滴答”直往下落。
　　两个助手看见他们的狼狈相，相视一笑，指着师傅说：“他就是鲁勾也弄。”说完走进帐篷生起火，对着三人喊，“快进来烤火！”
　　“找我下山？”鲁勾也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摸了摸脸颊，捋了捋胡须，问，“我下山，谁来替我？楚耄阿基这么多年不准我下山，现在突然喊我下山干什么？”
　　两人细看鲁勾也弄，只见他骨瘦如柴，手脚细长，满脸胡子巴碴，花白头发乱得像草窠，衣裤破破烂烂，白披毡只剩一拃长，周身散发出羊粪味，辨不清他的实际年龄。两个奴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一会，才先后回答“不知道”。
　　“我钻了这么多年山林，天天和羊摸爬滚打，落得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现在叫我下山，想故意让我去丢丑？”鲁勾也弄抱怨道。
　　“都是为主人做事，哪有丢丑的说法？你想多了。”中年奴才生怕完不成任务挨骂，满脸堆笑，安慰说。
　　“你们看，我还像人吗？外形像野人不说，这久睡在羊圈里，满身羊粪熏天，还能走进人群？”鲁勾也弄摇着头，无奈地说。
　　“不是有帐篷吗？怎么睡羊圈了？”两个奴才吃了一惊，好奇地打量着鲁勾也弄，不约而同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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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的炊烟，从帐篷顶袅袅升起，投入天空蓝色的怀抱，犹如溪流汇入大海。鲁勾也弄带着他俩来到帐篷里，坐在温暖的火堆旁，娓娓地叙述了一个故事：
　　二十天前，洛尼白下了一场雪，积雪多日不化，羊群饿得“咩咩”直叫，鲁勾也弄心里着急，想去箐里砍树叶喂羊。他腰上别着砍刀，手里拿着草绳，拄着木棒，迎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箐里走。找到记忆中很茂盛的那棵树的位置，他用木棒打掉积雪，然后砍下树枝，码成一堆。砍了好一阵，他刚准备用草绳捆着树枝背回家，突然“哧溜”一下，直往下滑。积雪很深，他越挣扎越往下陷，直落到箐底才停。一路往下，一路碰到树枝，一路碰落树枝上积雪，雪毫不留情地扑到他身上。到箐底时，他被雪淹没了，幸亏头手还露在外面。他拼命摇动头，滑动手，生怕一不动晃，就会结成冰棒。
　　“纯洁无暇的雪花，是不是嫌我肮脏的身躯玷污了你们，想要把我埋葬？那就让我死吧！痛快地死吧！”他有了奇怪的念头，干脆闭上眼，不再动。
　　“嘎吱”一声脆响，一根树枝被积雪压断，落到他身上，他突然清醒，失声喊道：“不，不，我不能死！我还要见妹妹呢。”想到妮娥硕薇，他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他摸索到箐里的树枝，就像抓着救命稻草，努力往上，往上，再往上。
　　他用完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了上来，可天也渐渐暗下来，恐惧笼罩着他。他虚弱地躺在雪地上，低声喃喃：“老天爷啊，难道你连唯一的愿望都不让我实现？”
　　“师傅，你在哪儿？”远处有两束火把的光亮，他隐约听到助手喊他。他想大声回答，但喊不出声；想举手示意，却无力举起。他眼睁睁望着火把在远处打转，心里急得像被火烧烤。
　　哇，火把往这边挪移，接近了，再接近了。助手最终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轮流把他背回家，放到火边烤了好一阵，再给他喂水、灌荞糊嘟。许久，许久，他才慢慢醒过来。本以为逃过一劫，哪曾想睡到半夜，他冷得浑身打颤，嗓子像要冒烟，他发烧了。
　　夜静得有些怕人，两个助手的鼾声此起彼伏，他挣扎着起来，往火里添了两块柴，想增加点温度。夜风透进帐篷，熊熊火光抵挡不住寒冷。他烤着背脊，胸前一阵阵发凉；转过身，背脊又冷得受不了。他急中生智，发着抖，拿着破毡子，钻到羊圈。羊粪和猪牛马等粪不一样，没有湿气且很暖和。羊圈里的温度比外面高许多，他把羊粪刨成一个坑，钻进去睡。一会儿，就感觉周身热乎乎的。
　　见到主人，羊们都拥挤到他身边，有的“噗噗”打着响鼻，像和他打招呼，有的“咩咩”叫唤，似关切地询问。他眼睛一热，伸出手，揽着靠他最近的那只领头大煽羊，不知不觉睡着了。
　　后半夜，一阵热气惊醒了他。他睁眼一看，领头大煽羊正温柔地，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脸，似乎想把他脸上的污垢舔掉。周围拥挤着许多羊，每只羊都好像想把自己身上的热气传给他，而他已经热得大汗淋漓，觉得周身轻松。烧竟然退了！那夜以后，他和羊们的感情更近了，他一直和羊睡在圈里，助手怎么劝都不停。
　　“啊？天呀！真是天下奇闻噢！”两个奴才惊叫。
　　“麻烦两位，回去告诉楚耄阿基，谢谢他的‘好意’。没有羊我心里不踏实，我宁愿一辈子和羊作伴，也不愿见他。”鲁勾也弄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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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才回报鲁勾也弄不肯下山，楚耄阿基连声叹气，他急得团团转，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楚耄阿基找到妮娥硕薇，请求他帮忙想辙。
　　“难道他忘了唯一是亲人？难道妹妹有什么让他不满意？”妮娥硕薇听说阿哥不愿下山，心生无限悲戚，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心里暗自思忖。
　　“这事到底怎么办？能不能……”楚耄阿基祈求地望着妮娥硕薇，小心翼翼地说。
　　“我还是那句话，他不来送亲，我死也不嫁！”妮娥硕薇知道楚耄阿基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抢着说。
　　“有什么办法让他下山？我一定照办！”楚耄阿基可怜巴巴地望着妮娥硕薇。
　　“老爷，你让山上回来的两人来见我。”妮娥硕薇说。
　　“求你俩再返回牧场，请我阿哥下山。你们告诉他，妹妹日夜把他思念，衣裤我会替他准备，只望早日和他见面。”
　　两个奴才沿着原路，又来到洛尼白。洛尼白白雪茫茫，看不清道路。他们嗅着火烟味，踩着积雪找到牧场，帐篷里两个助手在烙荞粑粑，没有见到鲁勾也弄。他俩走进羊圈，只见鲁勾也弄蹲在羊圈里，搂着一只大煽羊，慢慢帮它梳理黝黑的羊毛。大煽羊温柔着低声“咩咩”，把头放在鲁勾也弄的膝盖上。周围的羊们，羡慕似地望着大煽羊，挤向鲁勾也弄。
　　听说妹妹喊他下山，鲁勾也弄喉咙发哽，鼻翼酸酸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他顾不得擦掉泪水，立刻跟着两个奴才下山。
　　破旧的板屋，在寒风中簌簌做声，鲁勾也弄和妮娥硕薇兄妹抱头痛哭。两人的泪汇到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流。妮娥硕薇拿起剪刀，“唰唰”几下，剪下自己衣服的前襟和后襟，急忙替阿哥赶做了一套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