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巧舌把婚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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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洛耐茨打定主意，立刻派人骑着快马，冒着毒日头去找楚耄阿基。
　　“这么火急火燎地找我，一定是妮娥硕薇的事。”楚耄阿基猜测着，他相信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忍不住发笑，暗想，“昨天在会客室里，我多次拿话套你，你却一味装聋作哑。现在知道着急了？哈哈——”他不敢耽搁，连忙骑着马，带上两个贴身家奴，跟着使者一路飞奔而来。
　　“来了，坐下喝酒！上等的小锅酒呢。”楚耄阿基一进会客室，博洛耐茨就迎上前，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温和地说。
　　“老爷，有什么吩咐吗？”楚耄阿基见一下高高在上的博洛耐茨，突然对自己这样，心里很受用，眉宇间挂上甜美的笑容。
　　“唉，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家阿纳看上你家的放猪姑娘妮娥硕薇，寻死觅活要娶他。”说出这话，他觉得颜面扫地，绽红脸，猛喝了一口酒，为难地低声说，“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坏了，现在拿他没办法，想特意请你做媒人，成不成全看你！”
　　博洛耐茨开天辟地第一遭这么真诚地求他，楚耄阿基比捡到一坨金子还高兴，他猪肝色的脸，笑成复瓣花朵，“啵啵”地拍着胸脯说：“尊敬的首领啊，你真是慧眼识珠，妮娥硕薇确实是一朵漂亮的马樱花。这事包在我身上，请你放一百个宽心。”
　　“楚耄阿基啊，不要把大话说在前头。姑娘的心像夏天的云，变化多端，你能猜得透？何况妮娥硕薇这么聪明！”博洛耐茨担忧地说。
　　“老爷啊，就算她是洛尼白山顶变化莫测的云雾，她也是吃我的饭，喝我的水，上山下箐由我使唤。我叫她往左，她不敢向右；我让她朝东，她不会往西。我叫她来服侍博洛阿纳，就像从羊圈里牵来一头羊那么简单。”
　　“听说她敢唱歌嘲讽阿纳，不会是温顺的姑娘。”
　　“尊敬的首领啊，再烈的马服缰绳，再倔的牛怕穿鼻，妮娥硕薇再厉害，也在我的手掌心，我一开口就能说成。”
　　博洛耐茨满脸堆笑，谦和地说：“楚耄阿基啊，要是你办成这事，好处少不了。我家金银堆成山，你要多少拿多少；我家牛羊数不清，任你挑来任你选；我家奴仆排成行，看着哪个凭你选……”
　　“老爷啊，为报树恩情，花开在枝头；想报养育恩，藤瓜顺藤结。我受老爷的恩惠不少，能报答你是我的荣幸，哪敢贪图回报？”
　　“你妮娥硕薇再有本事，我也要把你捏在手心里，死活凭我一句话。”听了楚耄阿基的一席话，博洛耐茨心里亮堂堂，他暗暗得意自己高超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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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姑娘舞着黑纱翩翩来临，一弯新月喜洋洋地挂在林梢，秋风凉意袭人，楚耄阿基快马加鞭，迎着鸡肠一样的山路疾驰，一会儿就把两个家奴远远抛在后面。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心情和时间享受骑着高头大马，旁边走着奴才的那份威风，他得赶快去找妮娥硕薇。马蹄踩碎月光，树叶簌簌作声，楚耄阿基心里荡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喜悦，那沿着腮巴淌进嘴里的汗水，也似乎是甜甜的。
　　翻过小山爬大山，越过小河跨大河，直到夜深人静，楚耄阿基才回到娥依本施。他来不及回家，急忙来到妮娥硕薇的板屋。
　　板屋破破烂烂，遮不住雨，挡不住风，可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妮娥硕薇每晚做完活计，都要回到板屋，燃起火塘火。有了火，她的心就踏实，就温暖，就无所畏惧。看着熊熊篝火，她仿佛回到过去，感觉奶奶慈祥的目光在注视着她，阿哥含笑的眼睛在打量着他。
　　“妮娥硕薇！妮娥硕薇！”楚耄阿基兴奋得摇着晃脑，大声喊着跳进妮娥硕薇的板屋。
　　“啊？”妮娥硕薇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突然听到喊声，吓了一跳。楚耄阿基会来她破败不堪的板屋？何况又是半夜。难道见鬼了？她定睛细视，确定没错，急忙站起，慌里慌张地问：“老爷，找我有什么指示吗？”
　　“哈哈——，妮娥硕薇，你给听见喜鹊叫？福星照在你头上，荣华富贵从今起，我来给你道个喜。”楚耄阿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温和地说。见到这猪窝一样的板屋，楚耄阿基更加肯定事情十拿九稳。这不是糠箩跳进米箩吗？天大的好事，谁会拒绝？
　　“老爷啊，再湍急的水流，上不到山顶；再明朗的太阳，照不到地底。我妮娥硕薇只是一个放猪娃，头顶三层岩石，福星照不穿，哪来的福气？”妮娥硕薇微微含笑，回答得很有分寸。
　　“吹糠就见米，燃火就见光，我不跟你绕弯子。博洛阿纳看上你，他家请我来做媒，你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这难道不是福星高照？”楚耄阿基说着，满脸堆笑，侧着脸观察妮娥硕薇的表情。
　　“老爷啊，你别开玩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妄想攀高枝。”知道楚耄阿基不是开玩笑，妮娥硕薇收起笑容，婉言拒绝。
　　“博洛阿纳非你不娶，首领也只好同意，我怎会逗你？再说，如果不是这天大的事，我咋会深更半夜来打扰。”楚耄阿基耐心诚恳地解释。
　　“老爷啊，母鸡不下水，鸭子不上天，虎豹和牛羊不同路，我和阿纳不是一类人。”妮娥硕薇拉下脸，不卑不亢地说。
　　“妮娥硕薇啊，食物千万种，荞麦数第一；伙子千万个，阿纳最帅气。家世不用说，人人都知道。”
　　“老爷啊，蚂蚁穿地洞，蚂蚱泥上爬，老鼠钻石缝……什么人做什么事。你不必多说！”
　　楚耄阿基没想到，放猪姑娘竟然这么不是抬举，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他气得脸色发青，很想大骂一顿，但他知道得罪妮娥硕薇，只会把事情弄糟。他换上笑脸，耐着性子，一遍遍劝妮娥硕薇，一次次把阿纳夸。可劝了七天七夜，夸了七天七夜，妮娥硕薇还是不松口，越劝她脸上越冰冷，越夸她心里越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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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院坝里，红花公鸡最漂亮，饿鹰盯上不放它，可恶的老鹰，爪子伸得长，鸡有一百只，单抓这一只；青青草地上，领头羊儿长得壮，恶狼盯上不放它，可恨的饿狼，连扑又带咬，羊有一百只，单咬这一只；午后山坡上，黄牯牛儿长得肥，猛虎盯上不放它，可恨的猛虎，连拖又带撕，牛有一百头，单吃这一头……妮娥硕薇知道，被博洛耐茨家盯上，如果不屈从，她厄运难逃。她的内心混杂着烦恼、痛苦、气愤，但绝不想听从摆布。
　　楚耄阿基已对博洛耐茨夸下海口，吐出去的唾沫吸不转来，这事要是泡汤，必定连累到他。他急得嘴巴起泡，心里发毛。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他耍起赖皮。放下所有的事，他整天跟着妮娥硕薇唠叨，白天跟到放猪场，夜晚跟到木板屋，舂碓磨面不放过。
　　话说千遍成废话，听的次数多了，妮娥硕薇没心情回答。她冷着一张脸，任凭楚耄阿基吹的天花乱坠，就是不吭一声。
　　一个初冬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山坳，鸟声响彻树林，荞麦花的馨香随风飘散，妮娥硕薇在草地放猪。情随景迁，娥硕薇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好几天没有心情唱歌了，她刚想开口唱歌，又见楚耄阿基找来。
　　见到妮娥硕薇明朗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楚耄阿基不高兴地说：“妮娥硕薇啊，你是聪明的姑娘，轻重缓急你要掂量，莫让猪油蒙了你的心，莫让灰尘挡住你的眼。好鸟飞在蓝天上，好花插在玉瓶里，好女要嫁富人家。”
　　楚耄阿基好话说了一箩筐，歹话说了一箩筐，说得唾沫四溅，说的嘴巴磨成茧子，妮娥硕薇还是充耳不闻，默默低头做事。楚耄阿基急中生智，换了一种方式，唱着问道：“妮娥硕薇哟，给是要金银？若是要金银，给你九十九，再添上一斤，彩礼送足百。”
　　楚耄阿基人到中年，但声音还很有磁性。他的歌声浑厚嘹亮，豪迈奔放。妮娥硕薇开口了，她唱着回答：“老爷呀，丑话说在前，金银像石头，饿时不能吃，冷时不能穿，放着硬邦邦，金银我不要。”
　　楚耄阿基唱问：“妮娥硕薇哟，给是要牛羊？若是要牛羊，给你九十九，再添上一栏，彩礼送足百。”
　　“老爷呀，别嫌话难听，牛羊要健壮，全靠放牧人，要是养不好，早不晚完，牛羊我不要。”妮娥硕薇唱。
　　楚耄阿基唱问：“妮娥硕薇哟，给是要绸缎，若是要绸缎，给你九十九，再添上一匹，彩礼送足百。”
　　“老爷呀，实话不中听，绸衣和绸裤，富人才配穿，我本命苦人，哪里配穿它？我不要绸缎。”妮娥硕薇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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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时光，白天暖融融，夜晚冷飕飕，日月轮流转。又转了七天，事情还没有进展，博洛耐茨担心儿子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被弄糟，立刻派人来打听。知道妮娥硕薇不同意，博洛耐茨心头火气，放猪姑娘这么不是抬举，还敢把阿纳挑剔，他绝不善罢甘休。他命令楚耄阿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娶到妮娥硕薇。
　　楚耄阿基气的嘴里冒烟，终于恼羞成怒，说：“妮娥硕薇呦，你吃谁家的饭，你喝谁家的水？你爬谁家的山？你走谁家的路？你的生死谁来定？你的命运谁安排？博洛耐茨家，伸只手就能遮住天，说句话就能定生死。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得罪他家？”
　　“老爷啊，我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肥猪多不过屠刀。实在要我嫁，我得先问清。他家儿子帅不帅？聪明不聪明？良心好不好？如果长得丑，我看不上眼；如果不聪明，我不会喜欢；如果没良心，日子没法过。”博洛阿纳和妮娥硕薇对过歌，但她根本没正眼看过，于是问道。
　　楚耄阿基听到妮娥硕薇的话，心里乐开了花，他笑呵呵地说：“伙子九十九，就数他帅气；儿女九十九，就数他聪明；玩伴九十九，就数他心好。你要是不信，亲自去看看，哪点不满意，你可以不嫁。”
　　“不满意就可能不嫁？哄鬼！”妮娥硕薇心里愤愤地骂着，嘴里说：“老爷呀，一定要我嫁，我不敢不依。我有一个要求，请你满足我。”
　　“只要你愿意嫁阿纳，九十九个要求，都能满足你。”
　　“深山老林里，有我亲哥哥。阿匹怀抱里，我们一起长；板屋火塘边，同裹一披毡。三年没见面，冷暖挂心间。他不来送我，我死也不嫁。”说着，妮娥硕薇眼眶湿湿的。
　　“只要你答应，明天我叫他下山，风风光光送你出嫁。”楚耄阿基心里像透进了阳光，一片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