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歹心生毒计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1-31 11:47:37 字数:3725
第十六章 歹心生毒计
1
博洛耐茨的希望落空,他兴师动众、郑重其事的选美活动,成了一场闹剧。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这让声明显赫、威风八面、一呼百应的博洛耐茨,脸面往哪儿搁?他气冲冲走进阿纳房间,想狠狠骂儿子一顿。可一进屋,他吓得面如土色。博洛阿纳坐在床上,拿着酒壶对着嘴喝,两个家奴正抢他的酒壶。博洛耐茨见到英俊帅气的儿子,变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衣冠不整,头发乱如鸟窝,脸上花里胡哨,眼眶凹陷,胡子拉渣……惊慌之余,博洛耐茨心痛如绞,他低下头望着儿子,抚摸着他的乱发,爱怜地说:“儿啊!你怎么成这样子?不就一个女人吗?三只脚的蛤蟆找不着,两只脚的女人遍地是,你怎么可以为一个女人这样?你得想想你妈和我,我们就你这么根独苗。你要是……”
“硕薇,我的硕薇!”阿纳痴痴傻傻,神情恍惚,根本没看清阿爹,更没听清阿爹的话,他依旧自顾自地喃喃着。
“老爷!”两个奴才见到博洛耐茨,把好不容易抢到的酒壶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异口同声打招呼。
“怎么让他成这样?你们是吃干饭的?连脸都不帮他洗!”博洛耐茨转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愤怒地骂着身旁垂首而立的奴才。
两个奴才吓得瑟瑟缩缩,不敢辩驳,立马退了出去。一会儿,他们找来毛巾,端着一盆温水,想替阿纳揩脸。
“滚开!滚开!”毛巾冒着热气,刚凑近阿纳的脸,他就又推又搡,大声嚷嚷,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唉,真是饭桶!”博洛耐茨怒气冲冲地一把抢过毛巾,哄着儿子说,“好好的脸弄成这样,不帅气了!阿爹给你擦。”
“滚开!滚开!”阿纳仍然大叫大闹,他狠狠推了阿爹一把,然后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装睡。
博洛耐茨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奴家们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住。他气得脸色发青,青筋条条绽出,他很想打人。但他不想打儿子的耳光,而是想打妮娥硕薇的耳光。一个低贱的放猪姑娘,凭什么把儿子害成这样?可结果,他只能破口大骂:“妮娥硕薇,你个害人的紫子妮乍(彝族传说中,变成美女的鬼),我不会饶恕你!你等着……”
博洛耐茨愤愤的骂着,骂声回荡屋宇,家奴们吓得哆哆嗦嗦,蜡黄着脸低头站着,不敢吱声。骂了好一会,博洛耐茨跌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一个奴家立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喝了几口水,平静下来,对奴才们说:“你们要尽心照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行的话,五个一起来服侍,我另派其他人替你们守门。”
“是是,是!”奴才们唯唯诺诺,点头哈眼。
“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都要他洗脸梳头、吃饭喝水。他身体很虚弱,得注意调理。雪莲最珍贵,长在雪山上;鹿茸最滋补,采自洛尼白;水獭治肝病,出自以鲁河;乌鸦治头晕,常在天空飞;熊胆治百病,深山觅踪迹;虎骨强筋骨,林中稀奇物……我家样样有,去找管家拿。”
2
幼弱的蕨草不耐霜雪冻,柔嫩的青草不堪冰凌砸,从小娇生惯养的博洛阿纳,怎经得住内心的霜雪?再好的补品,他不张嘴咽;再美的姑娘,他不睁眼看。这可难坏了博洛耐茨,真的要娶一个连生辰八字都搞不清的弃婴做儿媳吗?那他的尊严还要不要?如果不娶,儿子的情况堪忧。博洛耐茨白天想得吃不下,夜里想得睡不着。
秋风从娥依本施吹来,喜鹊从娥依本施飞来,妮娥硕薇的美名,不断从娥依本施传到博洛耐茨的耳朵里。有人说,妮娥硕薇的美丽冠压全芳,她一出现,天上的星星惭愧得掩藏了光辉,马樱花瓣逊色得纷纷往下落,开屏的孔雀羞得林中躲……有人说,妮娥硕薇心灵手巧,绣出的花能引蝴蝶飞舞,绣出的小鸟相互争鸣;有人说,妮娥硕薇是仙女下凡,能测会算,过去的事情全知道,以后的事情知一半……博洛耐茨听得一愣一愣,眼睛瞪得特别大,嘴巴张成一个圆。哪有这么出众的姑娘?他半信半疑,找来牧羊人问,牧羊人点头称是;找来放牛人问,放牛人咋咋称赞;找来放马人问,放马人赞不绝口……
“我做首领一辈子,权势可以遮住天,可都没有这么多人称赞。凭什么放猪姑娘这么得人心?这些人怕是中了妮娥硕薇的蛊了,一个个被迷得五迷三道。这可怎么得了?”博洛耐茨的妒火腾腾升起,恨恨地想。
恨归恨,可问题还得解决,博洛耐茨招集整个家族人来商量。“新米节的日子已经确定,庆祝丰收的活动也得隆重举行,各地头人都要来拜见。可阿纳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大家看该怎么办?”
“要救儿子,只能答应他!”博洛耐茨妻子迫不及待地说。
“娶一个放猪姑娘,不是丢祖宗的脸吗?”一位老者说。
“救阿纳更重要吧?”一个年轻人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
你嘴里出葱,我嘴里出蒜。温暖的火塘,争论不休的人群。争了三天三夜,议了三天三夜,明子烧了三捆,米酒喝了三罐,还是僵持不下。
3
初秋的天空无比湛蓝,太阳分外温和,博洛耐茨家新米节的早宴非常丰盛。大家围着桌子说笑逗乐,等待着毕摩的祭祀仪式结束。仪式一结束,就可以尝到喷香的新米饭了。可博洛耐茨夫妇高兴不起来,阿纳虚弱得无法入席,阿纳妈的心扯着疼,她拉长一张马脸,不情不愿地坐着;博洛耐茨心里也像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喘不过起来,面对众多的儿女和妻妾,他只得强颜欢笑。祭祀仪式终于完了,可大家还得耐心等待着,让狗先尝新,这是习俗。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彝家人不会种庄稼,只靠打猎、采野果为生。后来,狗用尾巴从很远的地方带来几粒谷种,彝家人种出了金灿灿的稻谷。因此,彝家人感激狗的恩情,每年大年初一和尝新节,第一碗饭得先舀去喂狗。
一序列的活动完了,宴席才开始。等博洛耐茨吃好饭回到会客室,四山八寨的头人就陆续来了。一进门,他们都迫不及待地献上自己的礼品,然后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博洛耐茨的脸色,希望得到一句赞扬。每一份礼品,都凝聚着头人们的一片心,他们当然希望老爷能喜欢。礼品中有用金银精雕细琢出来的鹰虎,有花色奇特美丽的绫罗绸缎,有难于得到的珍稀补品……琳琅满目的礼品,呈现在博洛耐茨面前,他只颔首一笑,表情没有更多的变化。
礼品都献完了,还没见楚耄阿基来。他可是向来积极的,这怎么回事呢?博洛耐茨暗自纳闷,他还想向他仔细打听妮娥硕薇的情况呢。猛一抬头,突然看到楚耄阿基三步并作两步跳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奴才。
楚耄阿基一进门,便气喘吁吁地:“老爷,我来迟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什么东西这么重?”博洛耐茨看到楚耄阿基的两个奴才共同捧着一卷布,好像很沉的样子,好奇地问。
“老爷,你猜猜看!”楚耄阿基故作神秘,卖了一个关子,笑眯眯地望着博洛耐茨说。
博洛耐茨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望望楚耄阿基,又望望奴才,疑惑地说:“绣品吧?”
“打开!”楚耄阿基一声令下,两只凤凰追逐嬉戏着,在博洛耐茨眼前绕着雪白的马樱花冠翩翩起舞。博洛耐茨呆了,傻了。他似乎嗅到淡淡的花香,听到鸟儿的窃窃私语。他鼻孔一张一翕,似乎在吮吸着花香;他手舞足蹈,像要和凤凰一起舞蹈。这哪是绣品,分明是活生生的凤凰舞花。
“太美了!你的绣花坊出这样的绝品,置我的绣花坊于何地啊?呵呵……”博洛耐茨尴尬地笑着,妒火熊熊燃烧。有人超过他,那咋行?
听到博洛耐茨的赞美,会客室里所有的头人都围拢,一个个眼睛瞪得特别大,有的大呼“漂亮”,有的啧啧称奇,有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楚耄阿基没有注意博洛耐茨的表情,他得意忘形、添油加醋地复述了妮娥硕薇改绣《凤凰舞花图》的经过,他希望他的讲述能给妮娥硕薇加分。侄女参加选拔,第一个回合就遭淘汰,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现在正是他扳回面子的好机会,他会轻易放过吗?他卯足了劲,要撮合妮娥硕薇和阿纳的亲事,于是把妮娥硕薇夸得天上少有,人间却无。
“啊?”又是妮娥硕薇,博洛耐茨的表情十分复杂。
4
“如果让放猪丫头在楚耄阿基手下,自家绣花坊的东西永远只能是次品。一个堂堂皇皇的首领,穿着比自己属下次的绣花衣裤,这不是丢人显眼吗?不行,得把妮娥硕薇弄过来。”博洛耐茨默默地想。
楚耄阿基是不会知道博洛耐茨的心里活动的,他看到在场的头人惊异的神情,继续得意地神侃神吹,把几天前妮娥硕薇替老阿妈算卦的事生动形象地说了一遍。
“啊?不可能吧?”博洛耐茨大惊失色,他怎么也不相信,妮娥硕薇的占卜比熟读经书、通晓天地的自家毕摩还灵验,这不是让他颜面扫地吗?
“真的,老爷!”楚耄阿基点头回答。
“哦哦——”博洛耐茨嘴上含混其祠,心里却妒火中烧。他想:“这么厉害的角色,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一定会对自己不利。”
“真的要娶妮娥硕薇做儿媳吗?他心里不甘;不娶?他心里有隐隐的担忧,阿纳也不依。”那一夜,博洛耐茨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在床上烙烧饼。直折腾到五更天,他才迷迷糊糊入睡,不想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博洛耐茨拄着拐杖,独自一人站在洛尼白半山腰,看着自家华丽的庄园,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一点点化为灰烬;满仓的金银珠宝,被倒坍的房屋埋在地下,变成泥土;成群结队的奴仆,跟着新主子,指指点点地嘲笑他……他捶胸顿足,拐杖在石头上扣得“当当”作响;他喊得口干舌燥,最后把自己喊醒。
黎明的曙光透进花窗,冷汗浸湿了锦缎被子,他连忙翻身起床,“呸呸”两声,想把噩梦吐出去。民间有一种说法,太阳出来的时候说梦,好梦就能变成现实,噩梦能够化解。太阳刚一露脸,博洛耐茨就喊来全家人,听他说梦。一家人七嘴八舌、闹闹嚷嚷,认为这梦不吉利。博洛耐茨直觉地认定,这梦一定与妮娥硕薇有关,说不定是一种暗示,因为他是想着妮娥硕薇的事情入睡的。
博洛耐茨咬牙切齿地说:“这丫头这么不简单,娶不娶她,都会给自家的带来灾难。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