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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锋芒藏不住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1-27 10:02:37      字数:4030

  第十四章 锋芒藏不住
  1
  “嘻嘻嘻,嘻——”妮娥硕薇看着博洛阿纳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她左手甩着放猪鞭,右手掩着嘴,一串清脆的笑声从指缝间流出。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看到纨绔子弟被奚落,觉得无比解恨,一阵阵笑声,像澎湃的松涛随山风翻滚。
  “切!老母猪拱地皮——不知地厚。”楚耄阿基目送博洛阿纳消失在林荫深处,躲在树丛背后鄙夷地笑了一声,嘟哝着恹恹地转身离去。他的笑和他的心情一样复杂,少爷喜欢他管辖地的姑娘,正是他难得的讨好机会,但听到妮娥硕薇奚落嘲笑的语气和周围人们快意的神情,他恨得牙痒痒。“不识抬举的丫头,你也该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敢得罪少爷?”他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着。他想狠狠惩罚妮娥硕薇,但想到少爷对她的痴迷,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围观喝彩的人,他早想好怎样收拾他们。
  在场的人谁都没注意到楚耄阿基,更不可能听到他说的话,大家都在尽情地享受着心中的惬意,想象着妮娥硕薇下一次奚落博洛阿纳的情形,无暇顾及其他。
  “妮娥硕薇,好样的!”有人大声称赞。
  “解气,真解气!”
  “可惜歌词还不够刻薄,不过瘾!”
  “是啊,便宜他了!”
  “下次再来,让妮娥硕薇透死的挖苦他。”
  “咒他祖宗八代!”
  “对,气死他!”
  ……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嘻嘻哈哈打趣逗乐,快乐染着夕阳的金色,随着山风,在山野一浪浪翻腾。
  人们的话,说到妮娥硕薇的心坎上,但她没有出声,只带着山茶般灿烂的笑容,环视四周,轻轻地点了点头。
  山风,有心无心地吹拂着;落霞,甜蜜蜜地洒在树林上;小鸟,吱吱喳喳往山后跑;袅袅炊烟,从山脚爬上来……扯着夕阳的金线,妮娥硕薇赶着猪群,沿着崎岖的鸡肠小道下山。身后,无数双钦佩的眼睛,在搜寻她时隐时现的背影。她的心像灌了蜜一样甜,她红朴朴的脸蛋灿若鲜花,两个酒窝盛满彩霞,红樱桃似的小嘴掩饰不住笑意。她默默地思索着:下次,该用怎样的语言奚落博洛阿纳。
  2
  烈日当空,山野寂寂,偶或一两声鸟鸣和不厌其烦的知了叫声,使山谷显得格外静谧。妮娥硕薇赶着猪群到山谷,抬头看,天空荡荡;低头看,地静悄悄。自从博洛阿纳落荒而逃那个黄昏以后,她的周围再也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别人的歌声,不管她提高几个分贝在唱,也无济于事。她不会知道,楚耄阿基是如何惩罚那些围观叫好的人;也不知道,他用怎样的手段阻止人们靠近她。但她敢肯定,人们一定是受到楚耄阿基的威胁,以致如此。她心里的恨意更增加了一层。
  夏日的白天,犹如妮娥硕薇手中抻长的麻线般悠长,太阳在蓝莹莹的天空慢腾腾地挪移着。妮娥硕薇不时手搭凉棚看天空,可左看右看,太阳似乎一动也不动,仍然高高挂在头顶。猪通人性,和主人相处的时间一长,就越听主人的话。只要妮娥硕薇“啰啷唻唻——”的几声呼唤,猪就会“呃呃”应声,飞奔到她脚边,轻轻拱着她的脚“嗯嗯”不停,好像和她喃喃细语。放猪的活计越清闲,她就越感到时间漫长,越觉得孤独寂寞。她只能用缉麻、唱歌打发时间。缉累了麻,就唱歌;唱烦了歌,又缉麻。
  孤独和寂寞,让妮娥硕薇想起《阿卜笃慕》的传说:洪水滔天后,劫后余生的彝族始祖阿卜笃慕,寂寞难耐,苦不堪言,后来经仙人指点,在洛尼白顶燃起篝火,转着木担楸,唱着忧伤的山歌,引得仙女下凡与之成亲,得以传宗接代。想到这个传说,妮娥硕薇望着洛尼白,动情地唱道:“巍巍洛尼白,泉水清洌洌,鸟鸣声悠悠,风景美如画;祖阿卜笃慕,支楸山坳中,天女来打楸,婚配得传宗。”
  阿卜笃慕已经驾鹤西去,可妮娥硕薇嫡亲的阿哥,还在洛尼白上经受风吹雨淋,遭遇豺狼虎豹的威胁,下山之日遥遥无期。妮娥硕薇湿漉漉的目光摔打着洛尼白,拼命拉长手中的麻线。
  妮娥硕薇缉麻的动作干净利落,缉出的麻线又细又均匀,还特别牢固。她送到织布坊的麻线,织出的布又软又细腻,而且平整,织布坊的人们赞不绝口。没有好的麻线,怎能织出好麻布呢?要是所有送到织布坊的麻线,都像妮娥硕薇缉出的麻线一样好,她们也不至于经常挨骂。织布坊里都是清一色的女人,女人话多嘴碎。她们争着抢着,讲述道听途说的妮娥硕薇的事迹,赞赏的语气萦绕着整个房间。她们认为,如果能让妮娥硕薇负责指导、督促缉麻、织布工作,她们受责骂、惩罚的日子就会少些。经不住所有女工的撺掇,织布坊的负责人把这件事汇报给管家,管家又汇报给楚耄阿基。
  楚耄阿基有些兴奋。他知道,妮娥硕薇越出类拔萃,她和博洛阿纳的亲事就越靠谱,他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一步加深和博洛嫩茨的关系。关于博洛阿纳的亲事,楚耄阿基想两颗棋子一起走:一是送他的侄女去给博洛嫩茨备选,二是竭力撮合妮娥硕薇和阿纳。当然,侄女能顺利当选是上上策,但毕竟侄女的相貌不是很出众,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妮娥硕薇有沉鱼落雁之貌,羞花闭月之容,而且心灵手巧、聪明能干,可她出身低贱,让博洛嫩茨接受也很难。可博洛嫩茨视儿子为掌上明珠,如果阿纳一意孤行,那妮娥硕薇就有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他是应该提携妮娥硕薇,让她有更多表现自己的机会的,但好几天没见博洛阿纳的影子了,是不是妮娥硕薇的嘲讽让他灰心了?如果真是那样,妮娥硕薇可要惹祸了,说不定还会牵连自己。
  他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或坏或好,祸福难料,又不敢去打听。他想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等情况明朗,再见风使舵。
  3
  楚耄阿基家的绣花坊绣工精致,是远近闻名的,他也以此为荣,随时想找机会表现表现。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看到山上五彩斑斓的花,楚耄阿基突发奇想,下令绣工坊绣一幅巨大的《凤凰舞花图》,等新米节进献给博洛嫩茨,祝他吉祥如意。
  《凤凰舞花图》的构思是这样:一棵枝繁叶茂的马樱花,洁白无瑕的花朵攒成伞状的树冠,凤追凰,凰追凤,两只鸟绕着树冠飞翔成一个圆。新米节时,所有的部族头人,都会向博洛嫩茨进献礼品,楚耄阿基想博得头彩。他一再强调,一定要绣得栩栩如生,充满喜庆气氛。
  田里的稻谷由绿变成浅黄,等谷粒饱满,就可以过尝新米节了。绣女们从春忙到夏,又忙到秋,还没绣出满意的图画。绣这幅画得先绣花树,后绣凤凰。成百上千个碗大的花朵,才能布局成自然的伞状树冠;成百上千片花瓣,才能组成一朵花。幸好所有的花朵都是雪白色,不需要考虑色彩搭配,只要注意花朵的形状和立体感就行。
  绣完花朵,绣女们请楚耄阿基检查。楚耄阿基眯缝着有些浮肿的双眼,看了右看,瞧了又瞧,才勉强点头。往下该绣树了。树叶的形状要自然得体,一片跟一片绝不能雷同;树叶颜色的搭配要得当,叶片背面浅绿,正面深绿,迎光的树叶油绿,背光树叶嫩绿。树干要崎岖盘旋,树枝要自然伸展。这些绣女们都已轻车熟路。
  最难的是绣两只鸟,红色的鸟冠和鸟腹,黑色的眼珠,绿色的背,天蓝色的腋下,红绿交错的翅膀和尾巴,这些色彩的搭配,都不是问题。可绣好后的鸟,目光呆滞,耷拉着翅膀,毫无生气可言。楚耄阿基见状大怒,下令拆了重绣。
  新米节越来越近,绣女们哭丧着脸,昼夜不息的加班加点,但还是没能绣出满意的鸟来。负责绣花坊的女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其他二十多个绣工手忙脚乱,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
  “要不,请妮娥硕薇来试试?我见过她绣的一个针线包,绣工出奇的好。”一个和妮娥硕薇很要好的女工,小心翼翼地提议,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她知道,绣花坊这么多师傅都无能为力,妮娥硕薇也未必行,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听说她的绣工不得了呢!”有人附和。
  “行,请她试试吧!”负责人说。
  ……
  负责人不相信妮娥硕薇能妙手回春,但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求管家减免妮娥硕薇晚上舂碓、磨面的活计,请她来绣花坊指导绣花。
  明亮的油灯下,妮娥硕薇指点女工,拆掉两只鸟的眼睛和尾巴,然后由她重新绣。同样用黑丝线绣鸟眼睛,可妮娥硕薇绣出的眼睛似乎会转动;同样用红丝线和绿丝线搭配绣鸟尾,可妮娥硕薇绣出的尾巴好像有灵性。妮娥硕薇对花也进行了改动,她把原来纯白的花蕊拆了,绣成淡黄色,花蕊就犹如潜滋暗长了。短短的三天晚上,妮娥硕薇就改完了画。经过妮娥硕薇改进后的《凤凰舞花图》,活灵活现,鸟似乎在边叫边舞,花好像散发出香味,枝叶好像在伸展。楚耄阿基见到绣品,欣喜若狂,不禁啧啧称赞。他从心底佩服妮娥硕薇。
  “如果让妮娥硕薇进绣花坊,我家的绣品一定会名声大震。”楚耄阿基暗自思忖,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4
  妮娥硕薇知道,织布坊和绣花坊的负责人,多次找管家要她,管家也多次请示楚耄阿基,可楚耄阿基总是笑而不答。妮娥硕薇喜欢绣花,但她现在更喜欢放猪。天天跟猪打交道,猪好像是她的知心朋友,舍不得离开了。虽然她对楚耄阿基的不动声色百思不解,但事情正如她愿。
  妮娥硕薇依旧放猪、缉麻、唱歌,除了对阿哥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着她,她觉得生活还可以这样继续。
  有一天,妮娥硕薇在山坡上放猪,却听到山路上一个妇女凄惨的哭声。她心生怜悯,连忙走到妇女面前问:“老阿妈,你为哪样哭得这么伤心?”
  老阿妈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秀气的姑娘,立刻用粗糙的手揩了揩红肿的眼睛,平静了一会,说:“我儿子背几张兽皮去卖,九天都没回来。我找了跟我家沾亲带故的博洛嫩茨老爷,托他让他家的毕摩帮我算一算。可他告诉我,他家的毕摩说,我儿子上有土,下有土,已经死了。呜——”老阿妈没说完,又伤心起来,啜泣说,“他家的毕摩是最有名、最灵验的,我儿子肯定不在人世了。”
  妮娥硕薇问清了老阿妈儿子的生辰八字和出门的日子,掐指算了一会,忙说:“老阿妈,你儿子上有土,下有土,是住在一个土窑里。他没有死,只是葳伤了脚,在土窑里养着呢。”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想让他快点回来,你给有办法?”老阿妈又惊又喜,问道。
  “老阿妈,你别着急。你每天鸡叫时,拿着你儿子穿过的衣服,蹬着门槛叫三遍他的名字,叫上三早上,他就会平安回来。”妮娥硕薇说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记住你!”老阿妈高兴地说。
  “老阿妈,我叫妮娥硕薇。可你千万莫告诉别人,是我占的卜。”说完,妮娥硕薇转身撵她的猪群去了。
  老阿妈每早都照妮娥硕薇说的做了,三天以后,儿子果真回来了。老阿妈欣喜若狂,一激动,她忘了妮娥硕薇的话,跑到左邻右舍,把事情的经过说得详详细细。于是本来就出名的妮娥硕薇,名声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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