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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板屋遭风雪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3-12-14 17:35:41      字数:3530

  1
  溪流越流越远,棕树越剥越高,阿匹的年岁越来越大,这年冬天,八十一的阿匹身体越来越虚弱。俗话说:老牛老马难过冬。阿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心里不是滋味。苦水中泡了一辈子的老阿匹,看得透人的生老病死,只担心刚满十岁的鲁勾也弄和妮娥硕薇兄妹俩。一年来,阿匹感到周身不舒服,可又说不出哪里疼。她虚弱得只能动动嘴。有人动嘴也好,她指东,妮娥硕薇兄妹俩往东;她指南,妮娥硕薇兄妹俩绝不朝北。在阿匹的指挥下,打水、做饭、背柴、下地,兄妹俩能艰难地应付,一家人的生活还算正常。可阿匹看着妮娥硕薇摇里晃荡从井里挑回半桶水,心疼得直流泪;看着没有锄棒高的鲁勾也弄扛着锄头走向地里,心酸得忍不住叹气。“如果能帮孩子到成年,到阴间变牛变马我乐意。”阿匹不止一次自言自语。可常言说,阎王叫你三更死,岂可留你到五更?人的寿命怎能延长?阿匹只有空叹息,只能徒增伤感。
  那一个黄昏,外面飘着几年不遇的鹅毛大雪,凉丝丝的风透进板屋,屋内异常寒冷。鲁勾也弄和妮娥硕薇担心生病的阿匹寒冷,燃起熊熊的火塘火,然后找来山毛草,小心地堵着漏风的板缝。
  “阿嚏!阿嚏——”妮娥硕薇冷得直跺脚,打着喷嚏说,“雪怎么越下越大?野外的小鸟怕要冷死了。”
  “快烤火去吧!你都感冒了,还担心小鸟呢。”鲁勾也弄爱怜地说,“这点活,我一个人干就行。”
  “我的乖孙女就是心善。都来烤火吧!那小点风冻不坏我。”阿匹裹紧她那条新蓝花毡子,抖抖索索地躺在火塘边,看到两个孩子还在忙碌,眼,酸酸的流泪;心,酸酸的颤抖。
  “一会就好!”兄妹俩异口同声回答。
  “还是换旧毡子给我,把新毡子藏好吧!”阿匹对妮娥硕薇说。
  “阿匹,新毡子暖和,你好好盖着。再这样,我生气了哦!”妮娥硕薇娇嗔地道。
  “这是咱们家最好的东西了,我说过留给你做嫁妆,你偏拿给我盖。”阿匹嗔怒说,“这是我的嫁妆,我一直舍不得用呢。快收起!”阿匹已经起不了床,但思绪和言语很清楚。
  “我不要嫁妆!我也不嫁人,舍着阿匹一辈子。”妮娥硕薇伸了一下舌头,扮着鬼脸说。
  “傻姑娘,不嫁人哪行?阿匹是要走的人了,你们得好好活着。”阿匹喊兄妹俩扶她靠墙坐起,一边一个搂着他们,喘息着顿了顿,说,“孩子啊!草长要枯,花开要谢,树老要倒,人老要死。谁都改变不了!”
  “阿匹啊!没有悬崖,蜜蜂哪里去藏身?没有树林,麂子哪里把身安?没有阿匹,我们兄妹哪有家?……”妮娥硕薇得到阿匹真传,说话就像唱歌。可话没说完,她就情不自禁地扑在阿匹怀里呜呜大哭。
  “阿匹呀!没有你,我们没法活!你走了……”鲁勾也弄泣不成声。
  “孩子啊!阿匹年岁已长,活到今天已经够本。没能陪你们成年,算我阿匹亏欠你们。阿匹走了,你们不要难过,一定要坚强。”
  “我要阿匹给我们暖被、讲故事、唱古歌。阿匹不能走!”妮娥硕薇擦干眼泪说。
  “阿匹啊,你千万莫走!”鲁勾也弄哭喊。
  ……
  2
  夜已经深了,火光渐渐微弱,积雪的白光映进板屋缝,屋里一片亮堂。祖孙三人搂在一起,盖着新毡子,聊着,聊着,温暖地进入了梦乡。
  屋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屋内,三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睡到三更,阿匹的声息越来越微弱,她梦见自己飘飘悠悠来到一处亮堂堂的豪宅。这建筑多漂亮啊!白玉做成的房间,雕鹰画虎的梁柱,金黄色“万”字不到头的镂空窗子……“这就是天堂吧?上天堂或下地狱,这都是前生的行为决定的。”阿匹兴高采烈地想着。她想一步跨进金色的大门,可猛然想起两个孩子,她赶紧转身,拼命往回跑。绊到一块石头,痛得她“哎哟”一声叫着醒来。她知道自己的时辰已到,急忙摇醒孩子。
  妮娥硕薇也正在做梦,她梦见房后的核桃树,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核桃。她想把落下的核桃拾回家,可翻遍树下的草丛,没找到核桃的影儿。她急得张开嘴刚要哭,却被阿匹摇醒。
  “我的宝贝们,快醒醒!”阿匹的声音低低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
  “阿匹,我们害怕,你别吓唬我们!”妮娥硕薇感觉事情不妙,瞌睡吓得飞到九霄云外,搂紧阿匹哭着说。
  “阿匹,咋个了?”鲁勾也弄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睡意蒙眬地道。
  “我要走了,不嘱咐你们几句,心里不踏实啊!”鲁勾也弄和妮娥硕薇慌忙把耳朵贴到阿匹嘴巴上,稀里哗啦流着泪,听阿匹说话。
  “阿匹我没有家产,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走。一颗荞子三条棱,一个火塘三个桩,你们姊妹要相互帮助,相互关心,要和寨子里的人搞好关系。呼,呼——”阿匹喘了一会,接着说,“猎狗有志气,残汤剩饭不沾口;穷人有志气,赶嘴不到富人家。你们要……”阿匹没有说完,闭着眼急促地喘息,很累的样子。
  “阿匹,阿匹——”见到阿匹不出声,兄妹俩吓坏了。他们翻身坐起,喊着、摇着阿匹。
  “呼——”阿匹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可能是话没说话,不忍离开吧。
  “阿匹,阿匹——”阿匹醒了,兄妹俩一阵兴奋,激动的泪水顺着稚嫩的脸颊肆意流淌。
  “贫穷你们莫怕,勤劳才是根本;富贵你们莫贪,品行才最重要;打雷下雨,莫害怕,有板屋就可躲雨;豺狼虎豹莫畏惧,有火塘就能藏身……”阿匹右手拉着妮娥硕薇,左手拉着拉着鲁勾也弄,费力地说着,说着。
  3
  寨子里的公鸡次第叫起来,“喔喔”声裹挟着北风的“呜呜”声,在娥依本施坝子上空飘荡,显得异常诡异;狂风舞动着积雪的树枝,“咯吱”一声脆响,房后一枝不胜重负的核桃树枝被压断了;火塘里的火,彻底熄灭在板缝风的余威下……阿匹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她松开了拉着兄妹俩的手,闭上双眼安详地走了。
  “阿匹,阿匹——”兄妹俩惊慌失措,拼命撕扯着阿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寨子里的人们,听到哭喊声,急忙起床。他们披上蓑衣,戴着篾帽,三五成群地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阿匹的板屋。
  “阿匹,阿匹——”来了几人,到门外就喊着冲进来。
  “阿匹,阿匹——”进来一群,也是到门外就喊着进来。
  一会儿,板屋挤满了人,把阿匹的床围得密不透风。阿匹走得这么快,没有任何征兆,大家都措手不及。眼看阿匹的体温渐渐冷却下去,两个妇女拉开兄妹俩,三个妇女给阿匹净身、换衣服,几个男人燃起火塘火。
  “不要过分伤心,哭坏了身子怎么好?”
  “烤火吧,看冷得发抖了。”
  “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莫担心,有我们呢!”
  ……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硬生生从阿匹身边,把妮娥硕薇兄妹俩拉开。
  “阿匹,阿匹——”妮娥硕薇哭了好一会,流着泪哭诉,“没有阿匹,像是头上天垮下,像是脚下地翻起,我们兄妹哪有家?”
  “阿匹!阿匹!你不要抛下我们!”鲁勾也弄不善言表,只一个劲哭喊。
  阿匹的离世,如晴天霹雳,击打得兄妹俩晕头转向。不管大家怎么劝解,他们就是哭。乡亲们望着哭成泪人儿一般的两个小人,禁不住想起阿匹的好,也忍不住流泪,板屋将要被哭声撑破。
  “娇弱的蕨草不耐霜雪冻,柔嫩的青草不堪冰棱砸,孩子啊!你们的命咋这么苦?”村东的大嫂搂着两个孩子,眼泪簌簌流到他们的脸上。
  “孩子啊!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你们不要太担心。”村西大婶拍着孩子的肩膀说,“阿匹年岁已大,走了也很自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们要学会自立。”
  ……
  乡亲们你一句,我一言,劝着妮娥硕薇兄妹俩,进进出出地忙碌。三天后的一个正午,红彤彤的太阳照到白生生的积雪上,分外妖娆。雪地上,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足印延伸到大山深处,随着几缕青烟,乡亲们把阿匹送走了。
  4
  山间布谷啊!有树它在树上叫,无树站在石上叫。没有了阿匹,板屋没有笑声;没有了阿匹,床铺没有温暖;没有了阿匹,饭菜没有香味……但没有了阿匹,兄妹俩还得生活。他们拒绝了乡亲们提出的,让他们轮流到各家各户吃住的建议,守着阿匹留下的板屋。他们不想让火塘熄灭,不想让床铺冰凉,不想让板屋冷清,那是他们和阿匹快乐生活的见证啊!他们用稚嫩的肩膀,担起生活的重担。
  白天干活,鲁勾也弄挖塘,妮娥硕薇点籽。想起阿匹,他们默默地坐在地埂上,凝视着山坳。他们仿佛觉得,阿匹会踏着鸟鸣的音阶归来,会沿着树叶的脉络回家,就算这些愿望不能实现,他们也觉得阿匹的气息萦绕着他们,阿匹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们得勤劳做事,踏实做人。
  夜晚休息,他们燃起篝火,妮娥硕薇缉麻,鲁勾也弄搓绳。想起阿匹,他们悄悄抬头,悄悄地望着屋外。他们好像感到,阿匹会沿着温暖的火光回家,会顺着期盼的目光归来,就算只是幻想,他们也不能让火塘熄灭。
  妮娥硕薇兄妹俩在阿匹的气息中艰难地生活,相互依靠着抵御寒冷。烧一个洋芋,一人一半,二人都觉得香;煮一碗苦菜,一个一口,两个都感到甜。鲁勾也弄学会农家男人的一切能力,刀、斧、犁、耙,样样能使;妮娥硕薇学会了料理家务,烧、洗、缝、步,门门在行。鲁勾也弄除了干农活,射箭打猎艺非寻常;妮娥硕薇绣花、唱调、占卜,技高一筹。
  寨子里的人,可怜他们孤苦无依,东家给他们送盐,西家给他们送粮;喜欢他们聪明能干,逢年过节,东家拉西家请。
  花开花谢,冬去春来,妮娥硕薇兄妹俩像霜雪后的幼苗,顽强地生长,成了十五岁的大姑娘、大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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