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那些伤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一

　　心慈坐在海边，听着涛声阵阵，看着海鸥翩飞，已经接近中午了，她好像依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多么美丽宁静的画面哦，就像人生”，心慈漫漫地想着：“这一刻如此的平静美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将你的生活彻底倾覆。”
　　她回来两天了，却没有去接回雪晨。雪晨班主任廖老师的女儿和雪晨同龄，两个人非常要好，廖老师经常说如果心慈没空，尽管让雪晨住在他们家好了，两个女孩儿在一起更好，一个终是太孤单。雪晨曾经打电话问过心慈，心慈谎称家里有事还得多待几天，她怕雪晨问起她的爸爸，她更怕在雪晨面前难以掩抑自己的心伤。一切的一切都不能让雪晨知道，这实在不是一个孩子应该面对和承受的。最主要的是她还想出去找晓晓，这两天她一直在QQ上跟晓晓联系，可是晓晓明明在线却也不肯理她。后来头像就变成灰灰的，不知道是真的下线了还是故意躲着她。心慈满心的伤、烦、忧无计消除，只好跑到海边狂吹海风。
　　“哎呀，心慈姐姐，真的是心慈姐姐哦。”突然一个熟悉的、满含惊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冬宝！”心慈惑惑然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冬宝，后边还跟着他的媳妇和两个女儿。
　　“心慈姐姐，早就听说你迁到K市了，可是K市这么大，还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冬宝媳妇说。
　　“就是啊，你们怎么也来了？是来旅游吗？”心慈强打着精神问，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
　　“不是啊，我们也来K市很久了。我们两个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孩子不愿在家跟着我妈，就接出来在附近办了借读。虽然都出来开销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一家人在一起，孩子开心，我们也放心。呵呵，还是感觉比以前好太多了。这不今天星期天，我们跟工头请了一会儿假，带她俩出来玩玩。”冬宝乐呵呵地说着看向身后，刚才还跟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却是早已追逐着冲向了大海。
　　“嗯！这样很好。”心慈点着头，努力微笑着。
　　“心慈姐姐，你住在哪里？”冬宝问。
　　“喏，那就是。”心慈抬手指指不远处那幢粉蓝色的楼房。
　　“哇！好漂亮的房子，竟然离海这么近呢，真好！”冬宝媳妇赞叹道。
　　“房子很好，却已经不是家。”心慈在心里苦笑着，忍不住一声低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说：“都到这儿了，跟我回家吧，等会儿一起吃过饭再走。”
　　“不了，姐姐，我们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和孩子们玩一会就回去了，姐姐的家我们以后再去。太阳很大，姐姐快回去吧，我们走了。”冬宝媳妇说完，就扯着冬宝一起和心慈告别，转身去追孩子了。他们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心慈没有丝毫热度的反应让他们很受伤，尤其冬宝媳妇，觉得这个有钱的姐姐肯定是看不起他们。
　　“心慈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哦！”冬宝嘟哝着，满心困惑。
　　心慈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冬宝一家四口在海滩上嬉戏追逐着，慢慢走远了，只留下一路嘻嘻哈哈的欢笑。他们的日子或许是清苦的，他们穿的都是廉价的地摊货，他们住的也许就是建筑工地上的简易工棚，可是看、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真正的幸福快乐其实很廉价很简单，是人们无止境的欲望非要把它们和金钱扯上关系，让它们变得如此昂贵、如此复杂、又如此稀缺。曾几何时，冬宝还羡慕过自己优裕宽舒的生活，却不知道这种生活常常会滋育出畸形的怪胎。就像自己，人人艳羡的美好人生一夕尽毁，爱没了、家散了，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心慈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间又漾了满脸，她用力抹去泪水转身回家。纵使有再多的痛再多的伤再多的累她也不能休息，她还要去找晓晓，这是她给妈妈的承诺。
　　
　　二
　　
　　海毅闷闷地坐在电脑前，瞅着那个备注为心慈的灰色头像发呆。是的，大家没有猜错，海毅就是海阔天空，那个一直过分关注着心慈的网友兼文友。在家人的干涉下，海毅有过两次短暂的婚姻，但持续的时间都不是很长。海毅习惯了漂泊，或许除了心慈，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的脚停下来，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的心停下来。
　　几年前同学苏强拉海毅一起并购了一家贸易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苏强就是毕业离校当天被女朋友突然甩掉而哭成一团的、那个来自贫僻农村的大学生。曾经痴心爱恋的女孩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的伤害和羞辱令他没齿难忘，他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给那些势利的人看看，农村人虽然起点低，但只要努力，一样能活出比城里人更精彩的人生。他几乎是以卧薪尝胆的姿态逼迫自己打拼、积累、攀升，最后做到了某公司总经理的职位。但这并不是他的目标，他只是在为自己的目标攒集人气和财富。这个过程中，和他走得最密切的就是海毅。对海毅当年的当头棒喝，苏强也是铭记在心。当苏强觉得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时机都已足够成熟的时候，就说服外销经验丰富、业务能力超强的海毅和他一起来到K市，并购了他一直关注着的这家已是岌岌可危的贸易公司。他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固然也经过考察，觉得有利可图，值得投资，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那个将他抛弃的大学女友的老公就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交接的时候苏强故意热情地挽留那个人：“留下来继续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是你夫人的大学同学呢。不信你回去问问她，苏强这个人，她可还记得？”海毅知道实情后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多年拼命三郎似的，原来竟然还是为了她。现在你终于向她证明了你是笑到最后的成功者，可是你真的得到了你臆想中的那份快乐吗？”
　　苏强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说：“还真的没有，没有设想的那种淋漓尽致的快意，反而有些酸楚和怅然。”
　　“不管是爱还是恨，你都还把她留在你的心里，没有放下呢。放不下，折磨的是你自己的心，跟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倒也是。”苏强挠挠头看着海毅突然说：“你倒是很会说我，你心里不是也有一个一直放不下的人吗？”
　　“不要拿我心里的人跟你心里的人比，你心里的那个人，她值得你念念不忘吗？她值得吗？”海毅咄咄逼问。
　　“嗯，不值得的，烦恼还少些，值得的，才更痛苦呢。”苏强轻轻嘟哝着发出一声低叹。其实值得不值得，哪里又有明确的界限呢？初恋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纯美的记忆，虽然那个女孩伤他至深，他却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恨过她。他那么拼命地想要出人头地，其实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伤害，只是想要告诉自己一度深爱的那个人，我真的有能力，给得起你想要的生活，虽然我能给得起的时候，你已永远都不会再属于我。
　　并购公司虽然海毅出资并不多，苏强却一定要给他一些干股，并安排他做副总。海毅不肯，还是宁愿出去跑业务，于是就戴着一个再也推却不掉的业务副总的头衔负责外务，苏强主内。
　　海毅在一次外出开会时遇到了心慈的大学舍友小童，她也是一家外贸公司的高管。那么多年了，小童竟然还记得他，惊喜地喊着“海毅哥哥”，跑过来跟他说话。小童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主动跟他讲了许多心慈的事情，并将心慈的QQ号留给了她。但是海毅怕打扰心慈宁静的生活，并没有立即去申请加为好友，而只是每天偷偷地去她的空间里看看，知道她一切安好，自己便也倍感欣慰。
　　海毅在酒店看到薛枫和丁笑若一起开房，肺都要气炸了。他没有想到当年千方百计要把心慈争取到自己身边的薛枫竟然也会背叛心慈，他没有想到他忍痛割舍的爱情交给的竟然是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怒不可遏地教训了薛枫一番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心慈。他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后立即上网，向心慈发出了加为好友的申请，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心慈，让心慈离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是心慈那里却一直是云淡风轻、岁月静好。在她的眼里，薛枫和雪晨就是她最明丽的天空，支撑着她所有的爱与梦。在她的心里，薛枫还是有着无与伦比、无可替代的好。看着心慈如此幸福安恬，海毅犹豫了，他实在不忍心用这块肮脏又冰冷的石头击破那一池美丽宁静的春水。
　　后来海毅又悄悄去小县城打探过薛枫的行踪，发现薛枫好像真的跟那个女孩断绝了来往，而且又从心慈那里获悉他对心慈也更加殷勤热情了。海毅心想，看来在薛枫心里，心慈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紧张且如此收敛了。如果他能从此一心一意地对待心慈，自己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好了，如果心慈能永远蒙在鼓里，应该比知道真相更好。于是海毅放弃了最初那个揭穿薛枫假面的念头。
　　海毅虽然没有揭穿薛枫，心里却依然放不下对心慈的牵念。他担心薛枫自己露出蛛丝马迹被心慈发现，他不知道心慈能不能承受那样的打击。他深知心慈的敏感、心慈的脆弱，更深知心慈的倔强、心慈的激烈，有着高度精神洁癖的心慈一旦知晓真相，冲动之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海毅无法想象。他只能每天密切关注着心慈的动态，只要一切如常，他才能真正安下心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个QQ签名，实在是他心灵穹空最真实的写照。
　　海毅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网上看看心慈。心慈的头像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矗立在海边向远处眺望。只要看到这个头像亮着，即使不说话，海毅的心里也感到温暖而踏实。可是如今这个头像已经黯淡了整整一周了，海毅的心也越来越焦虑不安了。这一周里，心慈没有写过一句话、没有发表过一条说说，这样的安静这样的沉寂，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哦。心慈就像个微博控，即使外出也会用手机随时随地发条即时消息的哦，现在这样的沉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与其这样坐立不安地猜测等待，不如去她那里看看吧？海毅想。
　　苏强和海毅的公司也在K市，但是海毅在K市停留的时间并不多，他把更多的时间交给了外地的市场，还有山山水水、民俗风情间，但这并不妨碍他对K市地理的熟悉和了解。当心慈告诉他自己迁来K市的时候，通过心慈的描述他已经基本确定了心慈的家所在的大致方位，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去刻意寻找过。不过这一次他心里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去探看心慈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只是他现在还在外地，手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他决定把这些事情处理完立刻赶回K市，不管能不能见到心慈，能和她同在一个城市的天空下，好像也能感觉更踏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