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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8 21:04:42      字数: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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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四月,杨小笛的大学二年二期,她和夏克斯之间爆发了一场颇具规模的冲突。
  那天刘琴老师通知杨小笛下午三点到系会议室开会。杨小笛按时到会,去了才知道,与会的都是写了申请书的入党积极分子。她一头雾水,悄悄对刘琴老师说,我还没写申请书呢。刘琴老师诡秘地笑着,这事不劳你动手,自会有人做。杨小笛一听心里便明白。每个人都要在会上发言,她说:
  “今天的会只有我是特邀来受教育的,因为我虽然有一颗追求上进的心,但还没有递交入党申请书,我觉得自己与党的要求还有差距。所以,我请求刘琴老师破例让我来,这是一次难得的向大家学习的机会。希望以后大家多帮助我,让我早日有信心递交入党申请书。”
  散会后,刘琴老师问杨小笛,干嘛要采取这种态度?
  杨小笛答道,入党是人生的大事,这样的申请必须由我亲笔书写,亲自递交给组织。
  刘琴老师说,杨小笛,你成熟很多了,刚才那一番话无懈可击。不过,这回夏克斯可惨啦。她又是诡秘地一笑。杨小笛读懂了刘琴老师这一笑,里面含着理解和勉励。
  她冷硬地说,他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的夏克斯晚上来找杨小笛,第一句话就是:“下午去开会了吧,本来我也要参加,临时被导师逮住了。”
  杨小笛板着脸,眼睛毫不留情盯着夏克斯。漂亮的女孩子这样看人,是很恐怖的。
  夏克斯惊问,又犯小姐脾气啦?莫明其妙。
  杨小笛脸色铁青,还是一言不发。
  夏克斯耐不住,喝道,小姐,你开开金口好不好,我快憋死了!
  杨小笛金口一开,便是凌厉的质问,谁叫你帮我写的申请?
  谁叫的?人家要我写我会写吗?凭什么帮你写,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呀,因为我要讨你欢心呵。小姐,我以为会给你一个惊喜,不料你兜头一瓢冷水。你们这群女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
  那就不劳你捉摸了。
  杨小笛说罢就走。夏克斯冲上去抓着杨小笛的手腕,喂,你这是干什么!散篷呵?
  散就散!
  杨小笛甩开夏克斯,疾疾地走了。
  605寝室全知道杨小笛和夏克斯吵架的事。她们为这件事进行了一场讨论。
  重庆人认为夏克斯根本配不上杨小笛,他聪明,但他的聪明和小笛的聪明不同,夏克斯的聪明是“混账聪明”,小笛的聪明是“冰雪聪明”。
  福建人接着发表高见,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夏克斯是个不可貌相的人,小笛在他面前太嫩了。他竟然敢背着小笛帮她把入党申请书写了,说明他自以为对小笛已经很有把握。
  内蒙人说,你们是不是夸张了?小笛和夏克斯吵吵架而已,人家又不是分手!我看夏克斯对咱小笛不错,写申请一事不宜过分渲染,他以为能讨小笛欢心嘛。至于小笛讨厌这种做法,只能说明他们有待互相了解,达成默契。磨合期,吵吵闹闹是常事,中国哪对夫妻不吵架?
  磨合个屁,这么久了,难道要铁杵磨成针?重庆人咕咙着。
  福建人说,小笛这个事啊,我早有预感,难。你长得太漂亮了!古人不是说红颜薄命嘛,我看有道理。女人太漂亮了,容易让男人忽视她容貌以外的其他东西。而越是漂亮的女人,心思越是细密。悲剧便往往发生在她们身上。
  好啦,好啦,别说风凉话,吓死人。漂亮有什么错?小笛总不能为了找个好老公而去毁容吧。
  内蒙人急了,她生怕杨小笛听了福建人的话不舒服。实际上,室友们刚开始讨论这件事时,杨小笛觉得无聊,又懒得去打断她们,就躲在纹帐里闷不做声。听着听着,她越来越受启发,这几个姐妹平时看不出,谈吐起来,还都蛮有思想的。
  她想着,心里竟踏实许多,很快入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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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埋头读书,偶尔陪重庆人去聊哉网吧玩玩,她没有对这个上瘾,虽然她也觉得网上好奇妙,可以把世界变得那么那么小,同时又变得那么那么虚,她有时兴致来了,也乐此不疲,但她不喜欢这种凭着一种机器与人交往的方式。她和一般的女孩子的确不同,她在寝室里电话打得最少,要打也是应急;悠闲的时候,她宁愿在一张纸上给远方的朋友写写信,她喜欢纸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只有在信里才有见字如见人的感觉,电脑里敲出的字都是同一副嘴脸,这副嘴脸后面的精、气、神却杳不可寻。重庆人总是嘲笑她,漂漂亮亮的,看上去时髦前卫,骨子里传统得要命。
  杨小笛第一次参加英语四级考试,没有过。本来她很有信心,但一到考场上心就乱了,尤其是听力题,一塌糊涂。沮丧的杨小笛允许自己放纵一次,和重庆人去了网吧。她答应重庆人,今晚尽情地玩,不惜爬墙进宿舍。可是,聊到半路,重庆人就关机了,说要回去。杨小笛诧异地问,你没病吧?
  重庆人嘟着嘴,摇摇头,自个儿起身走。杨小笛只好跟着出来,听到重庆人在自说自话:“妈的,约得好好的,等了两个小时还不见人,耍老子,给他点颜色瞧瞧。”
  杨小笛追上去问,你约了谁,这么生气,莫不是网恋了?
  重庆人不吭声。
  她们回到寝室。寝室里只有福建人,旁边坐着一个不是阮箫箫的男士,约摸三十岁,一个西式头,三七开分得工工整整,穿一件金利来灰色衬衫,说着一口地道的北方话。杨小笛和重庆人互相望一眼,偷偷笑了。
  一会儿,福建人送客出去了。杨小笛问重庆人,未必福建人“名花换主”了?重庆人说,看不懂,看不懂,不过,那个暴发户阮箫箫好久没来过了,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值得探究探究。
  福建人一进门,重庆人就顶住她,老实交代,这个男人是谁?福建人先是吱吱唔唔,后来见重庆人和杨小笛一副不问出来绝不罢休的姿态,她略带自豪地答道,他是阮箫箫的老板。
  啊?!
  杨小笛和重庆人嘴都合不拢,像一块顽硬的石头卡着,直弄得腮帮子发胀了,她们才努力变换一副正常的表情。
  第二天晚上,好久不见的阮箫箫突然现身,怒气冲冲闯进女生宿舍,抽了福建人一个耳光,骂她一句“婊子”,扬长而去。杨小笛发现,阮箫箫腰间的黑匣子不见了。这一变故让全寝室的人始料未及。福建人的脸被阮箫箫抽阴了,一晚上就那么阴着。杨小笛和其他室友都不敢出去,更不敢大声喧哗,直到福建人从那一耳光里缓过气来,她悠悠地说,总算了结。接着,她向全寝室姐妹庄严宣布,她的男朋友由阮箫箫变成了阮箫箫的老总。再宣布,阮箫箫的老总已经炒了阮箫箫的鱿鱼。大有语不惊人誓不休之势。
  杨小笛小心翼翼地说,不好吧,你既让阮箫箫失恋,又让他失业,能不能……
  福建人提高腔调,你们以为他老实呵,他在公司里和老总的小蜜打情骂俏,该不该被炒?
  什么?老板的小蜜!老板有小蜜了,你还找他做男朋友?
  不就是小蜜么,我可是她的正宗女朋友哩。你们不要松松垮垮过日子,我们马上三年级,得考虑后路了。
  重庆人一边钻进纹帐,一边说,你真会未雨绸缪呀,我可想不了那么远,还是睡觉来得舒服,哼,老子今天要睡它个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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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人身上发生的变故引起杨小笛深深的思索。福建人看似乖谬的想法和行为实则蕴含着某种现实的道理,或者说是生存哲学。不管你苟不苟同这种哲学,它毕竟是现实的一种。
  我的追求一直飞翔在理想的上空。恐怕在爱情问题上,很难说得清是非对错,在现实中可以向往理想的现实,同样可以追求现实的理想。福建人想达到的,正是那种“现实的理想”,比如,嫁个有钱人,找个好单位。人各有志,嫁个有钱人又不是犯罪,可我为什么当初连那个腰缠亿万贯的侯董事长都没放在眼里呢?我也喜欢钱,我却不喜欢有钱人,我喜欢自己赚钱的感觉,喜欢一个浪漫的现实过程。我能达到自己的理想吗?看来,实现“现实的理想”比追求“理想的现实”要省力得多,我可不可以改变自己呢?
  不可以。“自己”是不可以改变的。我不是福建人,我是杨小笛。
  杨小笛想起夏克斯,这个她经过深思熟虑后钦定的男朋友——我太好强,哪个男生都难以适应,我应该尽量理解夏克斯的自尊心——她隐隐感到,在那个爱情的花园里,她和夏克斯走的不是一条路,他们虽然手牵手,但中间总隔着那么一道棘藜——我们的成败取决于能不能跨越这道棘藜?跨过来就是同一条道了。
  谁来跨?是夏克斯跨过来,还是杨小笛跨过去?这个追问会一直上溯到时间的源头,万古洪荒的启蒙处。杨小笛知道,站在悬崖边望着对岸,始终不能跨越那道天险。
  杨小笛到研究生楼去找夏克斯。算起来他们有两个多星期没有说话,偶尔在教学楼碰到也是形同陌路。推开门,夏克斯正好在,书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他透过浓浓的热气,木然又略带吃惊地看着杨小笛。
  没吃晚饭?杨小笛轻轻问道。
  嗯,没有。
  夏克斯边吃边说,句子从面和嘴唇的空隙蹦出来,却没沾上一点油星,干脆简洁得如刀劈斧削一般。
  屋子里还有夏克斯的两位室友。一个躺在床上看书,一个坐在桌边看书。杨小笛想,这些研究生究竟是书呆子呢,还是架子大,看到这种场合,总该回避回避的。但他们若无其事,一副学究状,看了叫人难受,好像全世界就他们两个能做学问。
  我们出去吧。杨小笛到了夏克斯跟前。
  夏克斯继续吃他的面条,嘴巴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
  杨小笛再上前一步,说,我道个歉可以吗?你还要我怎么做?
  夏克斯终于停下嘴巴上的活计,他头也不抬对着碗里的方便面吼道:“贱人,我不想和你说话,滚出去!”
  杨小笛滚出了夏克斯的寝室,她必定是滚出来的,因为她的腿根本就提不起来,她的身体重得像一座山,一座冰山,一座荒山,一座死火山。那个“贱”字把她全身凝固了,她用劲掐着自己,连痛感都没有。我在做梦吧?也许只是一个恶梦。早晨醒来,一切就过去了。早晨,快来吧!可是,杨小笛像一条滑入深远暗夜之中的鱼,不管眼睛睁开还是闭上,她看到的都是密集的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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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总是要来的。
  杨小笛揉了揉眼睛,昨晚没睡好,辗转反侧,好像在梦中,又好像不是梦。全身酸疼,连懒腰都打不起来,心里更是疲累至极。
  重庆人把卷子和馍馍递到床上,问杨小笛要不要稀饭。杨小笛说,稀饭硬不硬?重庆人喝一口,不硬。杨小笛端过去也喝一口,然后稀里哗啦把那碗喝个干干净。重庆人叫道,哇,你今天大开杀戒了。
  有人敲门。
  重庆人说,进来。
  进来的是钟一弦。跟着跳进来一股烟味和几缕烟雾,但钟一弦的手上没有香烟,显见得是刚刚在门口扔掉的。
  “诗人,不好意思,我还在床上。”杨小笛拢一拢散乱的头发。
  “我才不好意思,我是不速之客。”
  重庆人说声,我去上课了。朝杨小笛挤挤眼睛,背着书包出去,顺手把门带关。
  寝室里有些沉闷。杨小笛和钟一弦两人的心情就像已经整理好行装、正待搬家的房客,混乱中夹杂着亢奋。
  “能不能逃两节课,跟我聊聊。”钟一弦率先打开局面。
  “好啊,头两节课是教育学,那老师拿的还是七十年代的讲义,枯燥死了!”
  “我们去燕园。我先到宿舍外面等你,给你二十分钟梳洗,怎么样?”
  “行。”
  钟一弦等了二十分钟之后,开始抬手看腕上的表。一共看了六次,在女生宿舍外面徘徊了三十四分钟,才看到杨小笛迎风走来的倩影。
  他们到了燕园。湖边的草坪上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打羽毛球,球拍子有大半个人高,那个白色的羽毛球在他们之间擦着欢声笑语飞来飞去,很少与球拍接触。
  杨小笛说,做孩子多好,无忧无虑。
  钟一弦答道,在中年人和老年人眼里,我们都是孩子。每一个年龄段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孩子为了玩具;再大一点,为了学业;再大一点,到了青春期;然后恋爱、择业、结婚、养孩子等等。你之所以羡慕孩子,除了他们的“无忧无虑”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你和孩子之间有了一段距离,距离产生美。
  杨小笛问,为什么我们不羡慕老年人呢?
  钟一弦说,你和老年人的距离又太远,所以不懂得老年人的好处;过几年或十几年,也许你会觉得“夕阳无限好”了。
  杨小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湖面上很多孩子在跳跃着,欢呼着。杨小笛眼前一黑,那些孩子一瞬间都成了小老头。闭上眼,再睁开,看见的又是一群生龙活虎、有着同一个名字的孩子了。
  他们的名字都叫“阳光”。
  杨小笛和钟一弦围着湖打圈圈,不知打了多少个圈圈,不知谈了多少话,但他们很少注视对方。他们像两根隔得很近的平行线,长长地向前延伸,远远看去好像相交到一点了,其实他们一直只是平行着。
  突然,钟一弦问道,我在茂园有一个发现,你想不想知道?杨小笛说,想呵,去看看,可是,茂园不准学生进去呀。钟一弦说,我跟他们熟,没问题。
  从燕园往南,有一条小路,走十来分钟,即到茂园。茂园小而幽,花香随着风像浪一般扑过来,沁人心脾。一个园丁坐在门口,怡然自得地哼着歌,钟一弦跟他打声招呼,园丁很客气,闪到一边,让他们进去。
  你经常来这?杨小笛好奇地问。
  嗯。每当我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时候。
  你的发现呢?
  来。
  钟一弦领着杨小笛走过一个拐角,地形促狭之后豁然开朗。钟一弦神秘地一笑,双手抱胸,说,我的发现近在眼前,你猜猜?
  杨小笛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不远处一株枝干虬劲的桂花树上,自言自语,桂花树是我们南方的啊,北方也有……
  是它!她坚定地说。
  钟一弦微微颔首,不错。这是我们学校惟一的一株桂花树,可惜八月飘香的时节,我不能与你来这里共沐清香。北京颐和园里也有一株,比这株年纪大得多,它的香数月不散,一直可以接上梅花的香。你说奇不奇?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真棒。
  我们静静呆一会,想象它的清香……
  一会后,钟一弦说,两节课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吧。我约你出来,主要是告诉你,我一个月后毕业。我已经在北京找了单位,是一家石化公司。
  杨小笛问,你为什么不读研究生?你应该可以保送。
  钟一弦笑了,系里保送了我,但那个专业我不喜欢,又没有选择余地。而且,我很想走出校门了。我有时非常怀疑,我在学校学的这些东西究竟有多少将来可以派上用场?还是早点到社会那个大熔炉中去吧。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
  不要丢掉诗歌。
  想不到是这件事。我以为你对文学不感兴趣呢。哈哈哈哈。看来我真的不了解你,得不到你的青睐不能怨天尤人。
  我的青睐?
  钟一弦没有回答。他怅然望望天空,这一片不断被沙尘暴蹂躏、被冰雪漠视的天空,此刻却显现出它难得一见的蔚蓝,仿佛一个人深藏的内心。
  小笛,我能吻你一次吗?
  小笛,你能给我一个吻吗?
  也许我太过分,我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但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你去上课吧。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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