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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八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20 22:14:44      字数:6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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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回到寝室,觉得好累,她躺在床上想补午睡,要重庆人帮她打晚饭。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八点,重庆人尽管把饭盒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饭还是凉了。杨小笛扒了几口,没食欲,教室里懒得去,又躺到床上,翻开一本杂志,是最近一期的《大学时代》,上面有一篇策划《像野花一样生长》,她在校门口的报刊亭看了,觉得有些意思,就买了。
  有人敲门。
  重庆人打开门,来人问,杨小笛在吗?
  杨小笛翻身下床,喊道,妈妈!
  妈妈一边左右看着一边走进来,后面跟的人是妈妈的秘书,胡叔叔。
  你们怎么来了?小笛问。
  开会。开学这么久,不给家里写个信,你爸在叨,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了?妈妈说。
  对不起,我好忙,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一个适应过程。
  完全适应了吗?
  差不多。
  妈妈开颜笑了。我下午来过,同学说你出去玩了,我便到马伯伯家吃晚饭,本来要带你一起去的。听老马说,你进了校学生会,干得不错。
  还不是人家捧场。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向老妈学习呀。
  嗯,好好干,你会比老妈强。
  胡叔叔插话了,小笛今晚和我们一起去燕州宾馆吧,明早派车送到学校来。
  小笛说,不用,老乡会在盘山玩一整天,好累人。不然的话,我这会儿在教室自习了。
  妈妈问,缺不缺钱花?
  不缺,带来的钱没用完,我存到银行了。
  好,我们走了。
  杨小笛把妈妈和胡叔叔送上桐荫里,车在那里等着。小笛目送车子消失在夜幕里。刚才和妈妈见面,恍然一梦。她不禁失声笑起来,一直到寝室她还在笑。重庆人说,见了你妈这么高兴啊!杨小笛望着她,笑得更起劲。重庆人说,你妈好有气质,难怪能生出更有气质的杨小笛。
  第二天,杨小笛刚进教室,被刘琴老师叫到办公室。杨小笛已经到学生会工作,三班不能群龙无首,她要杨小笛推荐一个继任者。杨小笛想了想,她提出向秀丽和阮箫箫两人。刘琴说,只能有一个人当班长。杨小笛说,还是由您和夏克斯定。刘琴不依不饶,如果要你定,你会定谁,你比我们更了解班上的情况。杨小笛答道,阮箫箫活泼,向秀丽稳重,当班长可能稳重的更合适。
  向秀丽成为了三班的新班长。阮箫箫还是当他的文娱委员。杨小笛本来想提名让宝庆男孩当个干部,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不提也罢,他们都对宝庆男孩不熟悉,而我们是老乡,徒添一些嫌疑,何况人家宝庆男孩不一定愿意干呢。
  杨小笛的心思是清晰,她觉得自己开局不错,虽然在她的生活中一时无法清除掉妈妈的影响,但毕竟不是坐享其成。通过自己努力,一切渐渐别开生面,这才是真正值得回味和开心的事情。读中学时。她曾经对大学充满幻想,她认为那应当是一个自由、洒脱、能够充分发展的地方;现在看来,除了与人相处依然带有俗世的味道外,大学宽松的环境的确对她是一种美好的激励。
  不能要求得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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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刚从上午第二节课出来的杨小笛必须马上赶到校学生会办公室开各个系宣传部长的会议,她在桐荫里一路疾走。正是上课时间,路上人不多,杨小笛轻快得脚底生风,两边的梧桐殷勤簇拥着她,呵护着她。冷不防,掉下几片半枯的树叶,在时间的面庞上拂过一丝阴影;偶尔溅起几粒鸟语,那是秋天在说话了。
  团委张书记光临会议,王笙部长和杨小笛副部长分坐在他两边。王笙主持会议,说了几句套话;由张书记作指示,张书记说了更多的套话,然后说学校还有个会,他必须先走,大家用掌声把他送走了。最后还是由王笙说,王笙这下说了一大篇套话,而且打了草稿。各个系的部长们都在自带的本子上做着笔记。杨小笛没有,她没有带本子,也没有带笔。她只好认真听讲。
  王笙用德山普通话艰难地,或者可以说是慢条斯理地朗诵自己写在纸上的发言稿。杨小笛大概知道了一些诸如贴标语、写横幅、布置校园文化节会场之类的事项,这些事她以前从未做过,反正跟着部长走,他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慢慢学。夏克斯告诉她,做学生会和团委的工作有点从政的味道,从政主要学会两个“套”,一个是套话,,一个是套路。这两个“套”学会了,从政就游刃有余。杨小笛问夏克斯,那你都学会了?夏克斯实事求是地答道,套话学会不少,套路始终没通。
  王笙部长转头问杨小笛副部长有什么要交代。杨小笛定定神,说,我还是一名新生,在这个位置上完全是向各位学习的,请多多指教。下面起了善意的笑声,伴有耳语: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这么谦虚,真是难得。杨小笛心里回道,这不是谦虚,这是套话之一种。我不愧是妈妈的女儿,套话张口就有。如果这是我的天分,就太危险了,得提高警惕。
  散会。王笙轻轻对杨小笛说,我们两个留一会,商量点事情。杨小笛已经站起,又坐下来。王笙一屁股坐在刚才张书记坐的椅子上,也就是说,他坐的椅子和杨小笛坐的椅子紧挨在一起。这本来不奇怪,正副部长商量工作嘛。问题是,王笙语无伦次地讲了几句后,果断地用他的一只大手捉住了杨小笛的一只小手,弄得杨小笛不知所措。
  你,你干嘛?杨小笛的语气间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们能做朋友吗?我会待你好的。看样子王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脸比杨小笛的涨得还红。
  杨小笛把自己的手从王笙的手里抽出来,冷静地说说,我们才认识不长时间,是吗?
  王笙气喘呼呼地望着杨小笛。好一阵,他低下头说,对不起。便转身急急地走了。
  学生会办公室里只剩下杨小笛。杨小笛瞅着刚才被王笙握着的那只手,上面尚有些余温。她到楼中间的水房里冲洗了好几遍,锁上办公室的门,向教学楼走去。
  杨小笛坐在教室里,满头雾水,月朦胧鸟朦胧似的。她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正在讲台上讲着教育学。那本泛黄的讲义和她头上的白发说明着她的资历。她的声调不高但富于权威。她的目光经常越过黑色镜框上沿,不是看着黑板,就是瞧着讲义,从来没有欣赏过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年又一年的教学,对于她来说,1989年的人头和1999的人头没有任何不同,因为她的讲义从那时讲到现在,很少改动的痕迹。令杨小笛奇怪的是,据说她在燕州师范大学三十多年了,却仍是一口浓浓的家乡方言,没几个学生听得懂。三十年多长啊,连口音都没有改掉,这样的人你还会指望她改变什么。
  杨小笛倒觉得蛮好。课堂学习不是她的长处,她很难在教室里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大学多好啊!老师教老师的,学生学学生的,除了考试的时候,井水不犯河水,我想听就听,想记就记,没兴趣就讲小话、看杂志,或者神思飞扬迷离惝恍七上八下瞌睡熏天,都行。要是在高中,老师看到杨小笛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把她叫起来骂一顿让她花容失色才怪。
  哇,这是在大学!
  大学!大学。大学,大学;大学: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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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确实不同,但很多事情以前都发生过,杨小笛对此并不陌生。在学生会办公室出现的那一幕,让杨小笛感到惊讶的还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事情会来得这么快。这件事唤起了她一连串、跳跃式的回忆,就像一块石子砸到塘里,涟漪不断地四散开来,轻轻碰到塘沿,又慢慢地向塘中心聚拢。
  我一直讨厌上学,也许是不善于与人交流的缘故,我在学校里总是落落寡欢。成绩不好,又不爱理人,同学和老师都不喜欢我。而我略微知道自己内心的情况,我认真地拒绝看不上眼的人和事,毫不妥协;对中意的人和事,我则不加掩饰表示自己亲近的态度。我一直认定自己是因为看上了大眼睛男孩才在育英学校那间昏暗教室里坐稳的,可是,我的热情没有得到太多回报,这进一步加剧了我对周围环境的冷漠。现在想起来我还颇有失落感。
  我只好越来越关注我自己,说自私也好,自恋也好,反正我是回到了自身。在我初潮之前,我的乳房就开始发育,我详细观察了这一神秘过程。先是乳晕渐渐扩大,后来我才发觉,那不是扩大,而是隆起;或者说,是随着隆起而产生的扩大。在我身体上产生的地质变化,令我莫名地兴奋,我经常在上课时,趁老师往黑板上写字背对着我时,便忍不住撩起衣襟,偷看那块正在生长的高地,有时用手摸摸,按按,于是,从身体内部传来一种痛快的感觉令我陶醉。这种感觉像不可磨灭的友情,让我自己做了自己的朋友。有一次,我悄悄喊大眼睛男孩过来看,大眼睛男孩瞅了一眼,惊讶得张大嘴巴望着我,他没有想到我的身上还会发生这样的奇迹。我骄傲地向他笑着,我终于取得了一回胜利。
  但紧接着的一件事,让我对身体有了重新认识。每个星期天我都要和院子里的伙伴们到学校后面一个小土堆上玩游戏。那个土堆是怎么来的,不知道。也许是用泥巴堆起来的,也许是原来的一座山挖到只剩下这么一点了。土堆旁边有两只高高的山枣树,每到夏天上面结满果子,再到秋天,有些果子会自己落下来。我们就围着这两棵树到处捡落下来的山枣,比赛谁捡得最多。山枣可以吃,只是大多酸得死人,尤其咬第一口的时候,腮帮子被酸得胀起来,牙齿被酸得打颤;偶尔有熟透的,酸了之后漾起一丝丝甜味,安慰你的腮、牙,还有舌头。
  有一次,我和伙伴们闹了别扭,一个人坐在枣树下发愣,那时树上还没有枣子。一个身材不高,但年纪和我父亲差不多的男人走过来,他弯着腰亲切地问我:“他们是不是不理你啦?”我诧异地望着他,在脑海里搜索这个人,这个人一点不面熟。“我陪你玩好吗?”他是谁,他到我家里去过吗?我正寻思间,他迅速将裤子的拉链拉开,掏出裆部里那个玩意儿,问:“你玩过吗?”它像一条黑乎乎的、好大好大的虫子向我爬过来。我最怕虫子,赶紧捂住脸大叫一声,向土堆跑去。伙伴们都围上来,问我看到什么了,那个男人是谁。我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裤子拉链已经拉起了,脸上亲切地笑着,向我们摆摆手,转眼不见人影。
  从此,我再也不掀起衣服去看自己的胸脯。直到后来有了初潮,我更无端对自己身体起了一种羞耻感。那是我最低潮的一段时期,我仿佛突然理解了别人为什么都不喜欢我,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了。我把“自己”和“自己的身体”等同起来,我越来越内向,不轻易和人家说话,为的是在别人面前把自己藏起来。我的信心指数几乎降到了零。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加小学升初中考试的,我没有考取。不过不要紧,有我妈。这时妈妈换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岗位,官做得更大。来我家里拜访的客人越来越多,而妈妈越来越有精神,父亲刚开始也跟着神气,但没过多久他就沉闷下来,他在家里话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大,我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跑也不行,不跑也不行。
  妈妈让我进了桔洲市最好的中学,市立一中。在我到燕州之前,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学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一中的高考很厉害,每年上大学的特别多,但对初中不是太重视,初中离高考远着哩。所以,初中班许多都是开后门进来的,包括我。老师干脆叫我们“少爷”“小姐”。由于学校的规定,尽管隔家里不远,我只能上寄宿。本小姐无所谓,学校虽然纪律很严,但还是没有家里压抑,只是住在学校就把学习时间拉长了,我有些难以适应。
  坐在我前面的一位男孩,人称“花花太岁”。他个头不比我高,人精瘦,最喜欢在女同学面前调皮。他的父亲是百万富翁,他父亲现在的老婆不是他妈妈。他的成绩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晚自习时老是约我出去玩。我也想出去玩,但怕被老师抓住。有一次,禁不住他一再怂恿,以上厕所为名,我们一前一后偷偷溜出了教室。他在教学楼外的樟树下等我,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他也没想清楚。我们一边想一边走,不觉来到了学校后花园。黑乎乎的,我说我怕。他说不要怕,来牵我的手。我让他牵住。他竟一把将我拽过去,用手抵住我的腰,将他那条滑溜溜带着腥味的舌头伸进我嘴里,搅了好几圈,才在我的拚命抵拒下扯出来。
  接下来的事,正像许多电影里拍的那样,我煽了他一记耳光,没有目的地一阵猛跑。我不知在哪里找到一个水龙头,把头凑到龙头底下,把嘴巴张开到最大,把龙头拧开到最大,任那一股股激流冲洗我刚才被污染的区域。我的头发全湿了,眼睛睁不开,耳朵里灌满了水。我现在不记得我当时是不是哭了,因为到处都是水,整个头部都在水里面。但我清楚记得,我当时最担心的是,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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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这些事似懂非懂。我以为男女在一起做些不应该的事就会怀孕,以致于那一向我神经紧张得快要崩溃。住在我家楼上的柳姐比我大三岁,那个星期天晚上父母破天荒准许她带我一起去看电影,柳姐的票是她妈妈单位上发的,正好她爸爸妈妈有事没空,要她来邀我。我爸爸妈妈对电影的印象不好,他们自己看得少,也不太准许我和哥哥去看。这一次,看来他们情绪难得的好,竟让我去了,把我高兴得要死;但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爸爸妈妈突然收回成命。赶紧扒完两口饭,直到和柳姐到了大街上,我才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
  我和柳姐占了电影院的两个座位,我有一种已经成人的感觉。不过,虽然我看得很认真,但没能完全领会电影里的意思。其中有一个镜头,正好是男女主角接吻,男主角把舌头伸进女主角嘴里,使劲搅着,好久好久不分开。我轻轻地惊呼:“哎呀,这下肯定会怀孕了。”柳姐扑哧一笑:“你是开玩笑还是真不懂,接个吻怀什么孕!”
  我望了柳姐一眼,确信她是认真的,心里一下变得异常轻松,我觉得柳姐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对她有了一种依赖感,或者说,是她拥有的“接吻不会怀孕”的知识使我获得新生。
  轻松的酵母催发了我身上大胆与好奇的元素,无知的羞耻更引起我对自己身体的关注。我在洗澡的时候开始端详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我以前一直没有整体地观察过它们。当一个人偷偷在穿衣镜前欣赏自己的胴体时,我的骄傲从羞涩中悄然萌生——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妈妈的同事经常说“小笛好漂亮”,我总以为那是他们的客套,是对我妈妈的逢迎。所以,我对那些讲我漂亮的人心里很憎厌,认为他们假惺惺,因为我家里人从没说过我漂亮。现在,我自己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它仅仅对于我和我家里人而言,是一个秘密。
  如果说我以前只是孤独,很少有人跟我玩;那么,从这时起,我开始变得清高。我知道漂亮对于任何人都可遇而不可求,是天生的财富。当然,我知道外表不能决定一切,但是,容貌无疑为我的孤独镀上一层金,使我对自己有了莫可名状的信心。
  这点信心尚不足以提高我的学习成绩。读初三前的暑假,妈妈为了对我惨不忍睹的成绩通知单进行整容,帮我请了一个家教。他也住在政府大院,是广州某大学的高材生。妈妈带他来见我,我实在忍不住发笑,他身长顶多一米五五,而且瘦得像根竹竿,站在那里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他大概对我不礼貌的笑有所准备,他回之以坦荡的笑,与我脸上的诡秘形成鲜明对比。于是,我只好正经一点,听他讲代数、力学原理以及AS的几种用法。他装得很老师,除了讲课,不苟言笑,我就叫他“家教”。我觉得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哥哥天马行空不落屋,假期有个人陪陪还是蛮好的。但要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我必须消解他那武装到牙齿的严肃,否则和在课堂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家教”这个样子让我听讲总不专心,他严肃得简直有些滑稽,我就琢磨鬼点子了。我经常在他头头是道的时候,装做听得很投入,用身体使劲靠拢他,我的头发在他的颈窝里搔来搔去,痒得他难受。他对我突然放纵的笑显得无可奈何,他惟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讲,赌气似地讲,讲得我茅塞越来越不开。我嚷着没听懂,他就说要认真,我说我还不认真呀,他说你心里有鬼。我们大眼瞪小眼,最后全部换成了笑脸。
  几个回合之后,“家教”果然略有变化,课余时间跟我讲大学里面的种种趣事,我们一起听张学友和林忆莲,他在客厅里教我跳踢踏舞。他的动作笨拙,但由于瘦小,看上去好像一个在地上旋转的陀螺,我好开心。只是我们楼下患高血压的老太太受不了了,她颤颤魏魏地上来敲门,问:“你们家里又在搞装修呀?”我启开一条门缝,答道:“我家的空调管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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