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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四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14 16:33:04      字数:5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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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顺便把班上所有男生寝室跑了一趟,她感到她的班就像一张活生生的中国地图,全国各地的都有。桔洲市只有她一个,而潇湘省还有一个来自宝庆县的男孩,他显得内向,不做声,个头瘦瘦短短。她在他的寝室,本来想和他套套近乎,他却不知是清高,还是腼腆,说不上几句话来。
  杨小笛先是游说一班和二班的班长,建议将三个班的迎新晚会以年级的名义放在一块举行,但那两位班长似乎不感兴趣,他们的理由是大家不熟悉,放到一起反而会尴尬,不如分开进行,一个班的同学在一起更容易混熟。她虽然认为两位班长的态度有些生硬,但不无道理,况且她是少数派,坚持也没用。所以,当她听说一班的文娱晚会在下周三,而二班的晚会在周五举行,她与阮箫箫一商量,决定将本班的晚会安排在下周四,不赶最先,不落最后,应该是比较合理的。
  一班的晚会杨小笛参加了,作为特邀嘉宾,她坐在第一排。晚会的效果很一般,节目水平不高,组织凌乱,显然磨合得不够。她直想提前离场去问一下阮箫箫的节目准备情况,又觉得那样不礼貌,便耐心地坐到散场,她到处找不到阮箫箫了,只好在他寝室里留一张条。一班的晚会由文娱委员一个人主持,单薄了,杨小笛临时决定她和阮箫箫一起主持,两个人到底好照应些。
  周四到了。杨小笛请了刘琴老师、夏克斯和一二班的班长做嘉宾。教室里坐满了人,连过道都站了不少其他班的同学,对三班的晚会翘首以待。他们与其说来看晚会,不如说是来看三班漂亮的女班长的。
  杨小笛和阮箫箫粉墨登场!
  情况出乎意料地糟糕。自始至终没看到一个好节目,好几个同学唱歌,唱到一半要不忘记词,要不唱不上去,羞嗒嗒地中途退场。表演相声的一对男生,其中一位竟是木讷的宝庆老乡,他的手动得比嘴巴还多,时不时放到后脑勺去了,那滑稽样子只比古时候的丈二和尚好一点点,他毕竟身长不足五尺。爱好文娱的杨小笛从没有见过这样差劲的晚会,即便是她在中学时看到的,水平也比这群大学新生们高得多。杨小笛激情的火焰被一瓢冷水浇熄了,她连上台主持的精神都提不起来,又不能不强打精神。
  于是,这位漂亮女班长无奈地远离了这帮“顽主”,她从一个奇特的角度冷静审视着这个“集体”,仿佛河边的一块石头看着它脚下的一摊沙子。她只留下了自己的嘴,难堪地维持着这个喧嚣而混乱的场合,她和阮箫箫的声音被许多杂乱的声音盖过,她的嗓子已经嘶哑了,局势仍然无法控制,来看漂亮女班长的观众们不忍卒睹,纷纷离开。杨小笛的激愤之气郁积在胸口,她想,要炮制一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就好了。果然,那些气体一齐涌进她的肠道,在那条幽暗通道里它们酝酿得神完气足,浩浩荡荡开赴漂亮女班长的肛门,那里可是相当于罗布泊的核试验基地。
  “嘭!”
  一朵蘑菇云在女班长杨小笛的“黛安芬”牌内裤里腾空而起,杨小笛清丽无方的脸上溅起了微笑,那是她今天晚上所有笑容中最为自然和开心的。蘑菇云在女班长杨小笛的粉红色连衣裙里旋转一圈后,迅速扫荡整个教室,连栖在铁窗棂上一只凑热闹的麻雀也闻到它奇异的气味,扑楞楞飞走了。教室里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一个角上的男生差点打起来,因为他们互相指责,认为那个奇臭的屁是对方放的。
  晚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杨小笛悄悄溜出教室,她从桐荫里拐入樟园。燕州师范大学有三处园林,樟园、茂园和燕园。樟园以树胜,园内约有七八株古樟,居中一颗要四人合围,最小的也要两个人才抱得住。茂园以花胜,是学校的花木培植基地,一般不对学生开放,里面住着两位园丁,若是白天没课,拿本书想进去看看,憨厚的园丁不会吭声,你只管进去就是了;但到了晚上,他们的原则性很强,一点都不能通融,尤其是成双成对的学生,他们的理论是,炽热的爱情不利于花朵的生长,会让它们过早凋零。燕园的主体部分是西湖,湖不算小,北方的校园内有这么一个湖应该说很难得了,它在学校的西边,既开敞又幽静,是读书和恋爱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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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杨小笛走进了樟园。她走到最中间那颗大樟树下,抬头望着它硕大的躯干,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她靠在树身上,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和它替换,以麻木那沮丧的心情。为什么会有泪?我不能哭的,我没有那么脆弱!哦,是雨,稀稀落落的几滴雨,从枝叶间砸落下来。园子里的人对北方的雨大概没有防备,惊得四散,而这几滴雨虽然来势汹汹,南方姑娘杨小笛一看就知道,它们没有什么后劲。跟在后面的雨滴不知得到谁的通知,落到半空突然都返回了,在转身的一刹那,天空阴沉了许多。
  小笛。
  有人喊她。她一直觉得后面有人,果然。声音有点萨克斯管的味道,朴质浑厚;或者像一本压了哑膜的书的封面,被一个不会读书的人打开着。
  这一喊,雨也停了。
  一个人影站在她面前,是学兄夏克斯。她想打一个招呼,至少应该表示一下礼貌,嘴巴却像两片化石,传递出许多信息,却说不出话来。
  “晚会还是不错的,第一次都这样,有些乱。”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把她渐趋平静的心扰得稀乱。乌云散开,天上冷不丁又掉下几滴雨来,像一群舍生取义的敢死队员。有一滴正好落在杨小笛唇上,她将它濡进嘴里,品咂着,作为一种最好的慰藉。
  “特别是你的表现,让人大吃一惊!”
  不能让这样的谈话再继续下去了。我的表现?我自己会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乱糟糟的。大吃一惊?是大大失望吧!哎呀,我不能这么激动,真的,我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人家一片好心。
  谢谢。
  她说了这两个字,不,是把一个字匆匆说了两遍。她很少这样违心说一句话,所以才急促地扔出来,仿佛再把它放在嘴里,会烫着自己的舌头。妈妈说,小笛,一个人在外面,远离父母,待人接物要有分寸,要谦让。我自然知道的。在桔洲,我也觉得离父母挺远的,虽然天天能见到他们。往往,我在不需要他们的时候,比如我做错了事,考得糟透了,等等,才强烈感知他们的存在。啊,远离,我是一定要远离的。远离父母,远离学业,远离考试,远离一切繁琐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下雨了,你回宿舍吧。”
  雨声中的夏克斯,有一点感人。她的身子动了一动。
  “好。再见。”
  第二天醒来,她没有去操场跑步。睡对面床上的内蒙姑娘,撩开她的蚊帐,喊道,跑步去!她的嗓门大得吓人。
  今天不去,懒一回。
  哦,昨天晚上太辛苦了。
  杨小笛懒得答理,翻转身子又闭上眼睛。肥硕的内蒙人像坦克一样开出去了。杨小笛想,不要被打败了,还是跑步去。她看到下床的重庆姑娘翻了一个身,就问,去不去跑步?重庆人说,你刚才不是说懒一回吗?班长无戏言,那大家都懒一回算了。杨小笛坚决地对重庆人说:
  “不行,理由不充分。”
  她穿上运动服,跑出宿舍,跑上三舍和四舍之间的小马路,跑过桐荫里,就是操场了。一块标准的足球场,里面偶尔长出几丛草。她在四百米跑道上跑起来。到校的第二天,她就开始了这项锻炼计划。这是她来燕州的前一天,住在她家楼上的柳姐叫她做的。
  柳姐说,高中太紧张了,身体里面多余的东西都会蒸发掉;一进大学,全身放松,有的人会马上胖起来,导致五大三粗。柳姐认真看着杨小笛说,当心,你是属于那种有长胖基础的女孩子。听得杨小笛舌头都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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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跑了几天,感觉很不错,只是起床之前要做一些思想斗争。记得第一天早晨,她醒来,要去跑步,脑子里马上蹦出另一个念头:“跑什么步,高中没被人整死,现在自己整起自己来了。”“女孩子要懒一点,懒才可爱。”想是这么想,最后还是把自己动员起来,她这一起,惊动了其他室友。重庆人问她,这么早?她信口答道,跑步去。重庆人一听,伸几下懒腰,跟着起来。杨小笛问,你也起?重庆人答道,我想跟你跑步。好吧。她们一起跑了出去。不久发现,后面还跟着内蒙人和福建人。
  她们的队伍就这样建立起来。
  但她们始终没有组成过像样的队伍,虽然那三位每次都跟着她后面跑出来,但到了操场上,紧跟着她的总是那位小巧玲珑的重庆姑娘,另两个辄往与她相反的方向跑,跑到面碰面的时候,互相点点头,或者内蒙人做出吓死人的样子,朝重庆人“狠狠地”擂上一拳,重庆人则作势尖叫一声,手和脖子收得紧紧的,仿佛她的脖子底下有一个宝藏。
  今天,看样子只有我和内蒙人跑了。杨小笛跑到操场,看到了内蒙人在那里左摇右摆,她那么粗壮,跑起步来却像跳芭蕾,脚尖一颠一颠的,看得人心惊肉颤。面碰面的时候,内蒙人先和她打招呼,来了?她应道,来了。过一会,又听到内蒙人在打招呼,杨小笛向后一瞧,重庆人和福建人并排在后面慢悠悠地跑着。接着,福建人转身和内蒙人并排走了,杨小笛放慢步子,让重庆人赶到她旁边。
  还是来了?
  醒了,赖在床上难受。
  你不要担心发胖,不一定要跑的。
  你是怕发胖才跑步的吗?
  有一点。
  哦——
  杨小笛不过是率性而答,可重庆人对杨小笛的回答非常失望。因为,这样一来,她跑步的意义就化为乌有了。她为自己找不到继续可以跑下去的理由而沮丧,脑袋低垂着,脚步变得有气无力。杨小笛没有注意重庆人的这一心理活动,她看到重庆人跟不上,回头喊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重庆人摇摇头,脚步更加疲沓。杨小笛说,今天算了,走,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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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的迎新晚会,杨小笛作为嘉宾参加。虽然也是乱做一团,但水平明显比三班和一班的高些。那种乱,你还可以看成是热闹,看成是一个放得开的集体肆无忌怛的感觉。这种比较让杨小笛更感到惭愧,而且她觉得人家的文娱委员不错,那个女孩子能唱能跳,活跃得很。可我们的阮箫箫,长得倒是秀气,皮肤也不像乡下男生那般黑,他在晚会上表演二胡独奏,给杨小笛一个惊喜,看来这小子有两下!没想到他上台正襟危坐,那把二胡却摇头晃脑像噎了食的老人,不到一分钟,他老人家朝观众鞠一躬下去了。杨小笛忙问他,没完吧?他甩甩头发说,我怯场,全不记得了。他这一句话让杨小笛恨不得找条缝钻出去。
  这样一台劣质晚会,开了等于没开,没人谈论,没人表示遗憾,没有痛心疾首。只有班长杨小笛整天忧国忧民,她这副样子拉开了她和三班的距离。而她对这次班会的耿耿于怀,好比粘在衣服上的一块污渍,如何洗都洗不掉。杨小笛下定决心,她宁愿扔了这件衣服,也不要再看见这块污渍。
  她走进刘琴老师的办公室。刘琴不在,对面坐着一个男生。现在可以叫他男生了,因为他上次说他是四年级学生,他早几天晚上还在三班教室里自过习,对着姗姗来迟的杨小笛“嫣然一笑”。
  干吗要用这个词呢?想来想去,我也想用另外一个词,但只有这个词最恰当。那笑仿佛经过精心修剪的盆景,没有多余的枝叶。笑得是很美的,可惜夏克斯黧黑的脸庞略显瘦削,仿佛美丽的盆景配了一个俗气的盆钵,景是景,钵是钵,拿捏不到一块去。
  夏克斯这回站起身,“杨小笛,请坐。”
  杨小笛在刘师琴老的办公椅上坐下:“真用功,每次来你都在看书!”
  “没办法,这些书没人想看,但要考研,得硬着头皮看。”
  “考研?了不起!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要考虑什么?有一个好妈妈足够了。我们出身寒门,不拿文凭没有出路。”
  “可不能这么说,好像我走到今天都是我妈扶着的。”
  “呵,不是那个意思。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不然哪会叫你当班长。不过,我倒认为,有一个好妈妈不是坏事,能走捷径何乐而不为呢?在中国,做一件事情要花好多时间、精力,有时还做不成;如果有很好的关系,人一辈子不知要多做多少事!”
  杨小笛对夏克斯的夸奖并不领情,她感到这种夸奖跟讽刺差不多。但她知道,夏克斯决没有讽刺的意思,他只是为夸而夸,不太讲究艺术罢了。偏偏杨小笛是个艺术感很强的女孩。好在后面的几句话,让杨小笛觉得颇有新意。她想,夏克斯能当团总支副书记,坐到刘琴老师对面,可见他是个有水平的人。
  “嗨,能解释一下你的名字吗?平时见文白夹杂的比较多,像这种土洋结合的还真少。”
  她好奇地问道。从刘琴老师那天介绍夏克斯起,她心里就存了这一个问题,一直没机会请教,今天正好可以问问。
  “怪不得我,只怪我老爸,当然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德国的那个犹太人马克思,还有那个一辈子不讨老婆的恩格斯。我爸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于是,我的名字里既有马克思的克,又有恩格斯的斯。”
  “哈哈哈,难怪你的名字成一盘西式糕点了。”
  “妙喻,不愧是才女。”
  “谁说我是才女?”
  “我,我说的。”
  “你肯定是脑子里准备了一箩筐褒义词,看见女孩子就往外面倒,也不管合不合适。人家听了腻呢。”
  “不,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会了解我的。班上情况还好吧?”
  “不清楚是好还是不好,反正我不想当了。我是来找刘琴老师辞职的。”
  “啊,辞职。为什么?”
  “班上像一盘散沙,看样子我不是当班长的料。”
  “不会。大学新生本来就乱,刚刚挤过独木桥,心里全放松了;再说你也有个适应过程,不要急。”
  “我不想干了。”
  “你这样坚决,我给你想个办法。校学生会月底换届,各个系要报推荐名单,我跟刘琴商量,把你递上去。作为新生,难度大一点,也算一种创意。你先不要跟刘琴谈辞职的事。”
  “去校学生会?我能行吗,一个班都搞得吃力。”
  “那不同。班长管具体的几十个同学,事情很烦杂。校学生会,一般只和各个系相对应的干部打交道,人少,单纯,这些人素质高些。现在有些系推你为校花呢,你去校学生会一定会有号召力。”
  “校花?吓死人啦,不就一个女孩嘛。那好,我答应试试,成了你请我吃饭。”
  “啊,我帮你忙,还要请吃饭……”
  “呵呵,我说反了,是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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