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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洞洞(第二章)

作品名称:空空洞洞      作者:吴昕孺      发布时间:2013-11-11 00:03:29      字数:7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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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笛真的被刘琴老师指定为干部,而且一当就是班长。
  那是第一周星期五下午。班会课。大一的三个班集中在二楼梯形教室,刘琴老师走上讲台,对大家说:“开学有好几天了,大学和中学不同,你们自己要开展许多活动,所以班委会显得尤其重要。现在,我宣布各班班委名单。由于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我以前都不认识,但有一点无庸置疑——在座的都是优秀分子、积极分子。所以,本学期的班委由我这个辅导老师说了算,大家若不满意下学期再选,好吗?”
  下面笑了几声,没人说好,也没人说不好。
  刘琴老师开始念她手上那个摊开的本子。一班……二班……按刘琴老师的要求,念到哪个干部的时候,那个当了干部的同学要站起来亮亮相,让大家认识。坐着的同学们用掌声表示通过和祝贺。
  念到三班的时候,第一个念到的就是杨小笛。杨小笛坐在座位上,一直期待着,她还记得她来报到时刘琴老师对她的许诺。她想,刘琴老师也许说着好玩;如果来真格的,那她会把我安排在什么位置呢?
  学习委员?那不会,我的考分肯定不是班上最高的。
  体育委员?更不会。我惟一的体育特长是做仰卧起坐,一分钟可以做六十个。球类嘛,读初中时我打过乒乓球,还是跟一个男孩子打呢,结果他把一个球挑过网后,跑到边上喝了一口水,我还没把球拨到他那边去。他说我太慢,不玩了,我就这样结束了我的乒乓球生涯。读高中时,我打过排球,那是班级比赛,我们班实在凑不起队员,班主任说,你个子高,不打球可惜了,上去试试,看台上有省队的球探,没准还是颗好苗子呢。我就上去了,有一回轮到我在网前,据说是四号位,这个位中国人民最熟悉不过,因为十多年前,一个叫郎平的北京女孩就是在这个位上打成“铁榔头”的。走到这个位子上,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夹修得圆润光滑,上面涂着紫色的指夹油。我正分神,后面一位队员突然喊一声:“球来了!”我下意识地使出浑身力气跳起来,挥起手臂对着网那边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猛砸过去。“哎哟——”顷刻,那边一位队员躺在场地上打滚。比赛紧急中止,还好,没伤着眼睛,只是右边脸上被我的指尖划了一长线。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嫩嫩的,圆润光滑的指夹上涂着的紫色指夹油,不幸染了一层红色,是那位受伤女队员的鲜血。我当即撒手不打了,无论老师同学们如何苦苦相劝,乃至相逼,我都不上场。于是,这场比赛以我们班弃权而告终。而且,我从此再也不涂紫色的指夹油,而是换成了红色,这样就时刻告诫自己,不要伤害别人,哪怕是无意。
  很可能要我当文娱委员,或者卫生委员。千万别让我当卫生委员!在中国,搞卫生这件事最劳神费力。每个人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入入贴贴,但要他们为公共卫生事业作点贡献,那真得求爷爷拜奶奶了。不说别人,我以前在学校就最不喜欢卫生值日,因为至少比平时晚半个小时回去。所谓“回去”,也不是指回到家里去,不过是可以成群结伙地到外面游荡,享受课外的一点点比金子还珍贵的自由。
  当文娱委员还是可以的,我有这个自信。看我的外形,就是这个料。我会跳舞,迪斯科最拿手;卡拉OK也唱得不错。在桔洲市著名的风景区岳麓山,我曾和一只黄鹂进行过激烈的比赛,双方各唱了二十多支歌,最后我险胜,那只可怜的黄鹂只好沮丧地飞走了。她细小的爪子还捎了一片树叶,落到我头上,作为对我优胜的奖励。那片树叶至今夹在我那一年的日记本里……
  正当杨小笛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刘琴老师报了她的名字。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快,以为还有哪位同学的名字与自己的谐音,她也和其他同学一样车着脖子四处望,没有人站起来。刘琴老师在讲台上重复一遍:
  “杨小笛——”
  老师的目光明显看着她,她才知道那就是自己了。她先是羞怯,马上勇敢地站起来,带起一片掌声,比刚才任何人的都热烈。三班的同学们,特别是男同胞们,鼓得特别起劲,因为,他们看到的是班上,乃至整个年级,乃至整个校园里,最漂亮的女生!她是我们的班长,一班和二班的班长都是男生,而三班的确是另一番气象,只要看看我们班长,你就清楚三班的水平了。
  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杨小笛觉得杨琴老师很看得起自己,要知道,她从来没有当过班长,甚至没有作古正经当过班干部。读小学时,她曾经做过当班长的梦,因而她简直是崇拜那个当上了班长的男孩子。她没有想到,这个梦想居然会在大学成为现实,好像一样东西丢掉了,一直没有找到,已经把它从自己心里剔除,却不其然被它找到你了。
  杨小笛起立,对着四周微微欠身。她的脸红了,她想尽快坐下来,刚把臀部放下,忽然肚子里一阵咕咙,糟了!可是,她来不及反应,一股气体就逼将出来。虽然气流不大,没有弄出声音,或者弄出的声音很小,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但气味依然是那么难闻,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脸红得发紫了。
  显然,坐在杨小笛附近的同学都受到这股恶劣气味的冲击,有的用手捏住鼻子,有的拿着书扇起来,有的则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自己的近邻。没有谁追问,大家都不熟悉,所以默默忍受着,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下面的班干部上去了。
  
  6  
  
三个班的干部任命完毕。刘琴老师要所有这些干部到系会议室开会。她首先谈了在座的干部是如何被确定的,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参考,一是中学时期的档案,二是高考的考分,三是报到时给她的印象。然后,她要求每一位新当选的干部简单介绍自己,以及对自己所分配工作的想法。三位班长先说。杨小笛很认真地听着前面两位的,啊,他们在中学都是尖子生,都当过班长的。轮到她。她清了清嗓子,说:
  “我从来没有当过班长。我觉得当班长很不容易。我没有一班和二班两位班长那么有经验,但我想,正因为如此,我会有一些新鲜的东西。我会在这个岗位上好好培养自己。”
  刘琴老师听了一惊,什么?她从来没当过班长?她妈在那个地方身肩要职,学校难道这点马屁都不会拍?她在选择各班干部的时候,惟独没有翻查杨小笛的档案,她认为那没有任何必要,肯定是满纸谀词,让杨小笛当班长在她看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上月底,去桔洲市招生回来的马副主任兴奋地告诉她,这次帮她招了一个高干子弟,女生,很漂亮,名叫杨小笛。她就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记下了。那天杨小笛报到,她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碰见她。这个女孩十有八九是那个杨小笛。果然,她报上的正是这个姓名。毫无疑问,杨小笛的出现对刘琴是一种刺激,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打击,尽管刘琴知道她迟早要遭受这样的打击。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性,但不狭隘,她越是作出冷硬的“师道尊严”的样子,就越是掩饰不住对杨小笛漂亮的欣赏。她觉得,任何女性做面前这个女孩子的老师和同学,都是一个悲剧,又都是一种幸运。她问杨小笛一些问题,她的回答极为俭省,显示出她在某种特别的氛围里陶冶而成的气质。所以,当她回答说当干部“没有经验”时,刘琴以为她是学了她妈那一套官场上的逢场作戏。
  刘琴回到办公室后,马上将杨小笛的档案找出来,一看,杨小笛只在高一和高二时分别担任过数学科代表与英语科代表,此外,中学六年,再无其他一官半职,成绩也一直是中等,从没拔尖过。刘琴笑了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弄杨小笛,这个女孩也许真的很一般;但只能说是“也许”,因为,她对自己的感觉相当自信。杨小笛给她的第一印象几乎是震撼性的,何以她在中小学那么多年一直没有突出表现呢?况且她有一个了不得的母亲。
  令人费解。
  这几天为安排班干部,刘琴煞费苦心。她起初想让杨小笛当文娱委员,那么好的身材,那么漂亮的脸蛋,可惜稍稍“冷”了点,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之气,尽管不是那样难以接近。但她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优越感将是她们最大的障碍。而她自己,作为一个女人,一方面对杨小笛的条件(无论先天,还是后天的)钦羡不已,这种钦羡离嫉妒不远,就好像一个百万富翁羡慕一个亿万富翁的财富,他觉得亿万富翁把本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财富也拿去了,却感觉不到更多的人挣扎在贫困线以下。另一方面,刘琴又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容,她和杨小笛毕竟有一段较大的年龄间距,她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在刘琴的那个时代,她同样出类拔萃,就像杨小笛在现在这个时代一样,只能说是时代进步了,而不能笼统地说,杨小笛就让刘琴汗颜。所以,刘琴最终决定让杨小笛当班长。她在一种冥想中,不知不觉将杨小笛当作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替身。
  但情况突然发生变化。杨小笛除了她的天生丽质和一个“母亲”外,并无过人之处,她的档案明确告诉我们,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而且,在整个新生中,她的年龄算得上是最小的之一,不满十八周岁。刘琴责怪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太草率,太想当然。从已知情况看,无论怎么说,让杨小笛当班长都很冒失。只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冒失也没什么不好,将错就错,正好让事态的发展起一些波澜,好比把一颗小小的石子扔进平静的水塘里。
  
  7  
  
杨小笛对自己能被任命为班长大感意外,她一直认为大学是个高深莫测的地方,不乏刺激和悬念。没想到自己刚进校门,就被一个最大的悬念所看中,然后经历了一回从未有过的刺激。这个头开得真是……想着,想着,她忍俊不禁。她觉得以后的生活会出乎意料地好玩,这很对她的口味。
  她自言自语:“我是一个好奇的女孩,没有经验,但不乏勇气。我的好奇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老是在追寻自己,记忆中最早发生的事情是哪一件?我一直拿不准是三岁时爸爸狠打我屁股那次,还是妈妈把我从邻家叫回来,告诉我今天是我的四岁生日那次。我宁愿是后面那次,我多么希望自己记忆的源头是从一次生日开始的,虽然那个生日过得很不愉快。
  那天我和邻居家小宝玩得很起劲,我们在玩他妈刚给他买回的玩具手枪,他正右手握枪,食指扣在扳机上,用黑洞洞的枪管逼着我的脑袋:“不准动,举起手来!”妈妈推门进来,她惊讶地问:“小宝,你在干什么?”小宝连忙把枪藏到背后,哧哧地笑着。我也笑了。妈妈牵着我的手说:“快回去吃饭,今天你过四岁生日。”我不想回去,便问:“过生日吃什么呀?”妈妈说:“有蛋呢。”我本来是喜欢吃蛋的,但我还想赖在小宝家里玩一会儿枪,就说:“我不想吃蛋。”妈妈惊讶地问:“你想吃什么?”我这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指含在嘴里,回头望了一眼小宝和他的新手枪。
  这时,小宝妈从厨房出来,说:“他们玩得好哩,让小笛在我家吃吧,中午有鱼。”我扯着妈妈的手,小声说:“我喜欢吃鱼。”妈妈打了一下我的手,严厉地说:“那还行!快走!”我只好舍下小宝家的鱼,回去吃蛋。
  到家里,爸爸和哥哥早已坐在桌边吃起来了,我一眼就看到桌子正中那个蛋碗,是韭菜煎蛋,可是,那碗里的蛋只剩下一小半。我扁扁嘴,禁不住放声大哭。爸爸瞪着我:“哭尸!”妈妈在一旁说:“她想赖在小宝家吃鱼。”
  爸爸没做声。他不做声是最可怕的,我紧张得不敢哭了,老老实实坐到桌边。妈妈给我装了饭,首先就把那个蛋碗里的小半边蛋全部倒进我碗里。这下我更没有理由哭,我吃得很快,把碗里的每一粒饭都扒干净了。这是我平时无论如何做不到的。爸爸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在我吃得慢,或者饭掉得天上一半、地上一半时,对我破口大骂。
  不太骂人的妈妈也不知道表扬为何物,她在厨房里洗碗,当我得意地把碗递给她时,她望都没望一眼。她那双沾满油污的手表明一切日常生活的琐细与乏味,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我以后绝不会被一个男人关在厨房里。这时候,爸爸和哥哥在客厅里下跳子棋,他们欢快的笑声比那棋盘上的玻璃弹子还滚得快。
  这件事并不说明我的家里如何令人扫兴。家就是家,我的家是中国无数个家庭之一,许多人羡慕我的家,但它与其他家庭实在没有很多不同——那里是你快乐和无拘无束的发祥地,同时也是你烦恼、忧郁和受到约束的大本营。总之,家是你体验和认知的开始。人就是这样,即便你在家里受到太多忽略或粗暴,你也不会想着要去换一个家,因为这儿是你血脉的源头。
  妈妈是一个漂亮女人,她自己至今都没意识这一点,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从不注意自己身上的曲线。她30岁那年生了哥哥,再过四年才有我。我觉得,我和哥哥都不是“爱情的结晶”,而只是一次普通的生育行为。
  我从很早起,就认为妈妈找了爸爸是一个错误,他们是不般配的一对。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错误在中国家庭里很常见,夫妇结合大多不是自找的,而是长辈的安排,或者政治意识的影响。我好几次问妈妈,为什么会找上爸爸?她每次都说,那个时候女孩子找到当兵的是一种荣幸。群类轻易代替了个体,这种危险涉世未深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那时,我们还没有住进市委大院里来,我们住在北郊市图书馆宿舍,妈妈是这个馆的副馆长。爸爸在新疆当兵,每年有三个月住在家里。每次他骂人或摔东西时,妈妈就悄悄对我说:“不要怪他,他是军官。”爸爸个子不高,比妈妈要短三公分。我小时候总喜欢说“短”,所以后来学语文,凡与“短”字有关的成语我接受得最快,也运用得最好。取长补短,短兵相接,短斤少两,短小精悍……等等,这些成语是我作文里的常客。遗憾的是,我在班上总是最高的,我不愿用“长”字,不喜欢长颈鹿、长臂猿、长脚蚊子这类动物。我对自己长得这么高一直心存恐惧,以致于经常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就像站在一栋高楼上往下看。我小学毕业时个子长到将近一米六零,我将这“一览众山小”的后果归结于爸爸强迫我吃了一年的人参蜂王浆。
  那一年是爸爸从部队转业的第一年,也是我上幼儿园的最后一年,我三天两头感冒,老是折腾着他们半夜三更把我往医院送。爸爸一气之下,买了一箱人参蜂王浆回来,说吃了这个可以强身健体,并每天亲自督促我吃下去。开始我觉得蛮好吃,吃到后来就不想吃了,腻得我浑身打颤,但爸爸认为我是装出那个样子,他说花了好多钱买的,一滴也不能浪费。终于有一次我吃进去之后,全喷吐出来,吐得我眼珠子翻白,他才让我打住。这时箱子里只剩下半盒,后来被哥哥偷着吃了。
  感冒的好处是可以不上幼儿园。妈妈接了乡下的外婆住到我家,他们上班去了,由外婆照顾我。哥哥和邻居的小宝那时都上二年级,他们是同班同学。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逃学到我们宿舍楼背后的池塘里钓鱼。有一次我由于发烧没上幼儿园,在家里憋得急,吵着要外婆带我出去玩。外婆拗不过,牵着我的手到池塘边上散步,看见哥哥和小宝坐在塘那边柳树下,两人隔了五六米远的样子,作古正经,坐得像佛。外婆挥着手喊道:“你们不上课啊?”哥哥在那边回答:“上呢,我们这节是活动课。”然后又加了一句,“快别做声,把鱼吓跑了。”外婆咕咙着,哦,活动课,钓鱼……但是,我被哥哥和小宝的“活动课”吸引住了,死活不肯再回家,一定要到哥哥那里去。
  哥哥和小宝看见外婆带我过去了,如临大敌。说,他们正在上课,我还没到上课的时候,赶快回去。我说,我不,我要上你们的活动课。哥哥恼极,吼道:“就怪你,把鱼吓跑了!”外婆说:“我们不来,也没见你钓一条鱼。”小宝冲上来:“我们本来要钓上了,鱼都咬钩了,你们给它通风报信,它还不跑?”哥哥抓住我的手:“你再不走,把你丢到水里喂鱼!”我哇地一声大哭,塘里的鱼接到我的指令都游到我脸上来,舔吃我的眼泪。我哭得益发厉害,并不是有多么伤心,而是我要哭出更多的眼泪给鱼吃,我要把它们喂得饱饱的,不去吃哥哥和小宝钩上的鱼食,我就是要让他们钓不到鱼!
  外婆好气,质问哥哥:“我从没听说过学校里有两个人上的活动课,你们分明在逃学!我告诉你妈!”哥哥和小宝这下顾不着鱼被吓跑了,慌忙一人抱住外婆一只脚,连连求饶。我想,逃学一定是件不好的事情。哥哥和小宝被外婆赶到学校去了,我不哭了,池塘里的鱼都被我的眼泪喂得饱饱的,一个个心满意足地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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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暑假,哥哥和小宝整日寻思着怎么玩。他们故意躲我,生怕我去搅局。我对他们的“活动课”很是好奇,想方设法跟住他们,但好几次还是被他们甩掉了。爸爸妈妈大概很忙,只有晚上能看见他们,妈妈有时晚上都见不到人,她对爸爸说得最多的是“开会”而不是“我爱你”。我终于想起一条妙计,当哥哥和小宝再次试图摆脱我的跟踪时,我扬起脖子说:“如果你们不带我去,我就告诉妈妈你们逃学。”他们两个愣在那里,好一阵,哥哥讲条件了:“那你要听话,好不好?”我说,好。那一刻我骄傲得像只小公鸡。
  玩了半天,却没看出他们玩些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在塘边遛遛,到人家的菜地里捉蚱蜢和小青蛙之类。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觉得没味了,问道,你们怎么不钓鱼?小宝一拍手,哎呀,我们好久没钓过鱼了!哥哥皱起眉头,那得回家去取钓竿,谁去?小宝说,我不能去,我一去妈就不让我出来了。哥哥说,我也不能去,我一去就会被外婆抓着做作业。于是,他们出的主意是要我去。我嘟咙着不肯,哥说,你跟着我们总得作点贡献,要不下次不带你了。
  我只好两步变成三步,带着情绪慢慢碾回去。回到家里,外婆正在纳鞋底,见了我,问,你哥呢?我说,哥哥要钓竿,他们在塘边。外婆起身到阳台上拿了钓竿给我,说,太阳要是阴了就快回,阴天塘里的落尸鬼会出来。我把外婆的话撂在一边,赶紧出来找哥哥和小宝,结果塘边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他们就这样把我甩了。我本来想哭,哭一直是我最好的武器。再一想,才懒得哭,便一个人坐在柳树下,把钓竿伸进塘里,钓起鱼来。过了好久,还没见那浮标动一下。哦!我突然想起,那钩子上要放鱼食的。哥哥和小宝最喜欢挂一截蚯蚓在上面,我便到草丛里去翻蚯蚓,果然翻到一条,小小的。我吃不准这玩意是不是咬人,但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它的嘴巴,我麻着胆子捉起来,将它别到鱼钩上。钓竿重新伸到水塘里。我作古正经坐在柳树下,像一座小佛。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一年又一年,我读书了,入团了,进大学了,那钓竿仍然一动不动。我脸上和背上的汗水流成小河,那河里游走着无数小鱼,但它们一只也不去咬我的鱼钩。
  动了。动了!我看见浮标动了,直直地向下坠,没入水里,又钻出来……我激动地猛拿钓竿,那竿子好沉,我用上吃奶的劲,才看到事情的真相:一条鱼咬在钩子上,扑楞扑楞地甩得水珠四溅。我放声叫道,我钓到鱼啰,我钓到大鱼啰!哥哥和小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两只泥猴似的,一把抓住我的钓竿,帮我把鱼从钩子上取下来。
  回家的路上,我执意要自己拿着那条鱼,因为那是我的战利品。刚进门,哥哥就捉着我的手对外婆喊,看,我们钓的鱼。他把“我们”说得特别重,我知道他别有用心,就自豪地补充道,是我钓的!外婆的目光从老花镜上框越过来,她没有在意我的话,而是认真看着那条鱼,说,不错,差不多有二两。
  我钓到鱼的最伟大意义在于,哥哥和小宝不敢小看我了,因为他们口口声声去钓鱼,却从未见他们拿回过一条小鱼,何况像我钓的那样“差不多有二两”的大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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