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主体第十六章

　　
　　
　　十六
　　这天上午，在李老法官的办公室里，杨开明和李老法官正在研究着扬小民告镇政府追索饭费一案的调解方案，突然听到外面大吵大嚷地咋呼起来。两人走出办公室，见一个脸大腰粗的中年汉子正在和小郭大声吵吵，手里拿着一张东西上下挥舞着；小郭极力解释着什么显得一脸的紧张和沮丧。
　　“这是法庭，不许这样大吵大嚷。”杨开明走过来说。
　　“法庭？啥法庭啊？法庭有这样办事的吗？”那中年汉子继续挥动着手里那张东西，一个劲的提高嗓门喊道，“我还啥事也不知道，我就离婚了？你们这是啥法庭啊？”
　　杨开明拿过中年汉子手里那张东西看了看，紧接着又看了看小郭，问道：“这不是前几天处理的那起离婚案吗？这不是已经调解离婚结案了吗？”
　　“他，他说，他才是那个女方的合法丈夫。”小郭指着那个中年汉子说，“他说，案、案中当事人的男方是假的，是冒名顶替的。”小郭结结巴巴，语气更显得局促不安。
　　“什么？”听小郭这么一说，杨开明大吃一惊，脸色立即变得灰青。他跌忙又细看了看那张法院调解书，然后在李老法官的耳朵上交代了几句，一搭手，抓住小郭的胳膊去了庭长办公室。
　　李老法官态度非常和蔼地应付着中年汉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到底怎么回事？”杨开明满脸怒气的坐下，胸脯一挺问道。
　　“庭长，我犯大错了！”小郭低着头站着，两手有些发抖，几乎是哭着说道，“都怨我太粗心，没核实好当事人就……”
　　见小郭已经吓成这样了，杨开明没再厉声训斥，而是让小郭坐下来慢慢地讲述这一情况。
　　原来半月以前，李老法官把一份卷宗递给小郭说，让小郭办办这起离婚案锻炼锻炼。小郭自然是欣然接受，心想，自参加工作到法院以来，平时都是跟着杨庭长和李老法官的屁股后面处理案子，自己还没有单独办一桩案子呢。今天见李老法官让他单独办办这个案子，他心里就有些激动：凭着自己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法律条文背诵得那是呱呱叫；案件审判程序背诵的那也是呱呱叫。显示一下这大学生的办案水平的机会来了，所以他要潇洒的走一回办办这一案子。
　　他拿出一副老审判员的架势招呼着小刘；小刘就有些不太服气，填写传票和立案通知书动作就有些缓慢，小嘴也撅的老高。因为小刘到法庭工作的时间要比小郭早一年，论资排辈的话，小郭还应当喊她一声师姐呢，虽然她没有学历，但她进法庭工作的时间可不短了，按说也是一个老书记员了。今天见小郭指使起了自己，小刘就有些不大自在，干起活来就显得漫不经心。
　　“小刘，今天吴甜甜和陈鹤林的离婚案我主持调解，待会儿你整理好开庭笔录。”这天是送达当事人开庭调解的日期，小郭精神抖擞地指使者小刘让她事先准备好庭审笔录。
　　男女当事人早就在调解室门口等着了；小郭开了门，把当事人叫了进来；小刘妆模作样开始做庭审笔录；一边弯下腰用卫生纸擦自己的皮鞋。
　　虽然是女方起诉离婚，但男方很积极配合，所以经小郭调解后，双方很快就打成离婚协议，男方同意离婚。小郭让双方当事人在调解协议上签好字后，立马装入卷宗；这份调解书下午就正式打印出来了。李老法官和杨庭长阅后，很快就送达了双方当事人。
　　原来这个女的当事人叫吴甜甜，是陈老四的老婆；陈老四的学名叫陈鹤林。由于陈老四自从和单丹丹搞到一起后，两人就经常出入这个家。好像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吴甜甜而是单丹丹似的。一开始，吴甜甜还考虑着他们两个是合伙做生意，你戳我闹的也就没拿当回事，但不久以后，他们俩竟然当着她的面动起手脚来了。后来她就跟陈老四闹，可越闹陈老四对他就越冷漠；对单丹丹反而越热乎了。再后来，陈老四竟然三天两头不回家了。吴甜甜见她和陈老四的感情没了指望，就横下了死心：离婚！可陈老四就是不同意离婚，用那根火腿肠一样粗指头点着她的头说，她要是再跟他提离婚，他就打死她。
　　吴甜甜回到娘家跟他娘家弟弟说了；她娘家弟弟就给她出了个注意，让她先向法院起诉离婚，然后他们姐弟俩一起去法庭冒充夫妻当事人调解协议离婚。
　　这天晚上，陈老四陪着单丹丹跟某位领导吃了酒宴后就醉醺醺的到家来了。吴甜甜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怒目横眉地看了一眼陈老四，指着桌子上的一张东西说：“哼，不要以为离了你这婚就离不成。你看看吧，这是法院调解书，我已经和你离婚了。”
　　陈老四拿起调解书一看，立刻就傻了眼。他二话没说，拿起那张调解书就跑出了家门。
　　他飞快来到王志宇家，哥长哥短的把这个事告诉了王志宇，嘴角上的泡沫说得雪白。王志宇看着这份调解书两眼放起光来，他又详细地询问了陈老四几个问题后，满脸开始发红：杨开明啊，杨开明，你也有绊跟头的时候啊！看你这次怎么向院长交代！他要陈老四把这份调解书的原件保存好，多去搞些复印件。他还要陈老四亲自到法院找院长去闹，还要他向上一级法院反映这件事。
　　陈老四找到王志宇家的本意，是想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王志宇说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离婚案他没经手，好像是小郭办理的；只是一个劲的让他到法院去找去闹。去找去闹这是自然合理的事，但是首先得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王志宇是他的骄傲，平日里朋友堆里吹乎起来，所谓的法院里头有人就是指的王哥王志宇王庭长。他说他公检法政府都有人，这也不假。他开始领着几个小混混混世的时候，他就明确，挣到钱后要先疏通关系结交公检法的人，这样在社会上才能越混越好。按他的话说就是，时常拿出点钱来吃点喝点送点，啥路的关系也能结交得上。那几年听说王庭长爱好石头和盆景，他就哥长哥短地送去了几件。一个样，遇上麻烦事了，他也是首先想到他们。一看到这份调解书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王志宇，法院的副庭长能摆不平这件事么！没想到人一急躁，这大脑就简单——他没有想到王副庭长会不清楚这件事；只是让他一个劲的到法院去闹腾。闹腾啥？自己还不知道是咋回事，闹腾啥？他在王志宇面前没做声，只是一个劲的应承着；回去的路上，他明确了：先不去法院找院长闹腾，先去杨家庄法庭问问情况再说。
　　他来到法庭的时候，小郭正好从调解室出来低着头看手里拿着的一份东西。他打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年轻的法官可能就是调解书上注明的那个助理审判员，于是他展开那张调解书向小郭问道：“这个案子是你搞的吗？”小郭抬头看了看他，又拿过那张调解书看了看，说：“是我办理的，怎么了？”
　　“还怎么了！有你们这样办案的吗？”陈老四咋呼了起来，“我还啥事都不知道，我就离婚了！这是捣鼓一出啥啊！一出啥啊！”
　　正当陈老四冲着小郭咋咋呼呼的时候，杨开明和李老法官听见吵闹声走过来问是咋回事。
　　……
　　杨开明听小郭大致讲述这件事后，立即带上小郭开车去了吴甜甜的家。
　　吴甜甜被带到法庭，一只手铐在法庭地下室的铁护栏上。她哭哭啼啼，她说她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光认为这样做省事。
　　“你这是严重欺骗法庭，扰乱司法秩序。你知道吗？”杨开明严厉地说。
　　“俺知道错了，俺……”
　　“和你一同来的那个男的是谁？”
　　“是俺亲弟弟。”
　　“小郭，你和小刘赶紧开车再跑一趟，去把她弟弟传来。”杨开明向小郭命令道。
　　“法官，呜呜，不要去逮俺弟弟，他有心脏病，经不住吓啊！”吴甜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不管他的事，这都是俺的注意，他是陪俺来的。咋处罚俺都行，别逮俺弟弟，俺求你们了！”
　　杨开明一摆手制止住了小郭，他明白，即使再把她弟弟传来也没有多大意义。
　　“起来吧。”杨开明把手铐给她打开，让她站在墙角；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稍微平缓了些，“你要离婚，为什么不和你丈夫一块来处理这件事呢？为什么非得让你弟弟冒名顶替你丈夫呢？”
　　吴甜甜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法官，俺不是有意欺骗法庭，俺是没有办法才这样的。陈鹤林不是个东西，俺多次向他提出离婚，可他就是不同意，还打俺。自从他和那个叫单丹丹的东北女人搞到一块，他就三天两头不回家了。啊，法官，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妖里妖气的东北女人简直就是个破鞋，涂得那指甲是通红通红，染的那头发是金黄金金黄。嘴里说的是人话，腚眼里拉的尽是狗屎。起初，俺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块包工程做生意，可后来俺看着就不仅仅是这样了。有一次，陈鹤林带她一块到我们家，俺还做了好多菜伺候她吃了，可俺刚进厨房去刷碗，俺就从玻璃镜里看到她和陈鹤林偷着亲上嘴了。当时俺当做啥都没看见。可后来俺听说陈鹤林直接住到那个女人家里了，俺就到那个女人家里去找。俺去敲那女人家的门，一开始咋敲也敲不开，俺继续敲，那门才开了。俺一进门就看见那个女人蓬头散发不是个样子，陈鹤林坐在床上抽烟。俺一气之下打了那个女人一个耳光，可没想到，陈鹤林就跳下床来接着就打了俺两个耳光。那个不要脸的东北女人还一个劲的喊：打！打！老四，再给我打！呜呜，法官，你们看，俺这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么？”
　　杨开明听着听着两眼愣住了，他跌忙拿出笔记本来，皱起两道剑眉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东北女人，你再把她的详细情况说一说。”
　　根据杨开明的问话，吴甜甜又把那个东北女人的职业、年龄、住址和外貌特征详细的做了回答。
　　“可是，你让你弟弟来冒名顶替有什么用啊！”杨开明站起身来，把笔记本往衣兜里一装，习惯性的挺了挺胸脯，又说，“这不但没有用而且犯法，你知道吗？现在我正式向你宣布：由于你欺骗法庭，你的这次离婚是无效的，法庭责令你交回那两份调解书。”
　　“杨庭长，不好了，那个叫杨小民的在走廊的连椅上晕倒了，还吐了一滩血！”
　　杨开明刚向吴甜甜说完正式的宣布，就听见书记员小刘跑下地下室来大惊小呼。他急忙向小郭交代了几句后，就紧跟着小刘来到法庭的走廊。
　　在法庭走廊的连椅下，杨小民正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着打滚；杨开明一个箭步过去跌忙把他扶起身来，见他满嘴是血，满地是血，就判断他是急性胃出血，急忙用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经医院检查，杨小民的确是急性胃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