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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主体第九章

作品名称:平等主体      作者:艺国      发布时间:2013-11-11 18:49:34      字数:4381

  
  九
  第二天一早,王晓娟醒来两手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发呆。对昨晚老爸的交代,她始终觉得别扭,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迷糊了一阵。她做了个小梦,梦见老爸领着社会上一帮哥儿们东奔西窜。又梦见老爸成了个社会领袖,各个方面、各个阶层以及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来找老爸调解和解决问题,老爸就像是一个部落酋长一样,经常召集一伙人开会。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是某个行业的头头,他们发生摩擦和纠纷后都要找老爸解决问题。老爸忙得几天就鬓发全白,人也老了许多,极像一个干瘪的小老头。恍惚中,她又梦见老爸开来了法庭的警车,说是要带她出去观光旅游,好像杨小民也在警车上,但不知不觉却来到了法庭上,杨开明早已严阵以待地坐在审判席上准备开庭了。她用乞求的目光寻找老爸,可老爸却踪影全无;杨小民也不知去向。她一个人坐在被告席上,看着杨开明那犀利的目光心里发慌极了,因为杨开明的面目表情非常严肃,已经不是那天她叫杨叔叔的那个看上去和蔼的人了。她心里一阵发慌,竟在法庭上大叫了起来;她喊他老爸的名字,但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呜呜啦啦几声后,她醒了。
  心里学家分析,女儿的第一个偶像应该是她的父亲。在王晓娟幼年的时候,老爸就是她的第一个偶像。在她那时的心目中,老爸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勇敢、健美、帅气、威严、敏锐、果敢、号召力、凝聚力、慈祥等等善词全用在他身上也概括不完整。记得她刚懂事的时候,第一次感到荣耀的是老爸当兵时照的那张相片。老爸年轻的时候非常的帅气,脸型较长较瘦,两眼炯炯有神而且严肃锐利,再配上那身合体的军装,甭提有多么神气了;不像他现在这样两腮膨胀,眼皮耷拉,将军肚子腆着老大。更让她骄傲的是那张提有光荣人家的奖状。这张奖状是老爸转业以后地方政府颁发的,而且和老爸当兵的照片挂在了一起。这两样东西,在当时她幼小的心灵上竟产生了多么大的精神作用啊。老爸已经是地方武装部的干部,那个时候他就戴着大盖帽。以后调到法院工作还是戴着大盖帽。大盖帽是威严的象征,有了个戴大盖帽的老爸,她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可惧的东西,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近不得她。她上学的时候,在同学们的眼目中,她显得特别自信甚至有些骄傲,小辫子长得老高,老是高抬着头。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老师也高看他一眼,因为同学们都知道,那是因为她老爸干法院的缘故。记得有一回,班里有个特厉害特调皮的男生欺负他同位的女同学,故意把铅笔仍在地上让女同学给他捡起来。当女同学俯身去捡铅笔的时候,这个坏男孩猛地按住女同学的头长时间不让她立起身子来。当时老师在讲台上正讲着课,这位女同学不敢大声呼叫,就这样被这位坏男孩长时间地按着头起不来身子。她正好在坏男孩的后位,她一把抓住坏男孩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拽,这个坏男孩立马就松手了。他小声告诉坏男孩说,要是再欺负女同学,她就打电话让她老爸开警车来把他逮走。从那以后,这个坏男孩就不敢再欺负女同学了。总之,她的心高气傲来至于他老爸的优越。他在班里的号召力也像他老爸那样,女同学都愿意簇拥在她身旁,她也为此而当选为班长兼学习委员。
  自从她上中学以来,老爸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日益折损了。那还是她评班干部没当选的那天,突然有个同学说出了这样一句顺口溜:什么法官啊!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当时他听了后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毕竟老爸一直都是伟大而又神圣的立在自己的心目中,突然听到同学这样的非议,实属难忍,她当时就跟那位同学开了一仗。不过,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回顾这几年她老爸的作为,心里汹涌的浪潮也就逐渐平息了下来。
  她小的时候老爸是骑自行车上班的,那时老爸定点上下班,没记得经常吃喝,也没记得有人送礼。偶尔有点礼尚往来,那也就是几瓶酒几盒子香烟。老爸骑上了摩托车以后,工作和生活就开始复杂起来,不但上下班没有了规律,就是在家等他吃饭都成了问题。他的朋友开始多起来而且哪路朋友都有,就连社会上那些打打杀杀的流氓地痞他也有所往来。家里的名烟名酒多了起来,甚至豪华家居也频繁更换。古玩奇石日益增多,博古架上有的都放在了床底下。他那时还没听到那句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的闲话,所以对老爸这几年来的变化,心理上还是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并未产生形象折损的结果,但她放学的路上,琢磨起了那位同学的闲话后,老爸的形象就在自己的心目中重新定位了。
  昨天晚上老爸的那些话她感到俗,有时俗得让她不耐其烦。原本那几张欠条就是为镇政府的工作需要打下的而且还是黄镇长指使要办的,他却别出心裁要她自己去当什么被告。她越琢磨越觉得老爸的念头有违常理。老爸的意思她很明白,但无论如何不能拿女儿的声誉去换取自己工作上的便利啊!老爸他这是怎么了?她越想越觉得别扭,她觉得她今天早上一上班就应该立刻找上黄镇长把这事说清楚,免得而后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老爸总归是老爸,他的话做女儿的也不能不听。但也不能全听啊!经过一番思索后,她决定采取折中的方法解决此事:既要听老爸的话,让杨小民直接起诉她本人,又要维护好自己的声誉,尽快找上黄镇长说清楚此事,让镇政府承担这一民事责任。
  王晓娟提前了些时间来到了镇政府办公室,她想在黄镇长刚上班还没正点工作之前就把饭费欠条的事说个明白。她独自坐在那张还残留着昨天忙碌气息的电脑桌前静静地听着走廊各个办公室门前的动静。整个走廊静悄悄的,上班的人一个也没到。她看了下时间,然后撕开一包方便面放进搪瓷缸里。她提起空暖瓶准备去锅炉房打开水。
  她提着盛满开水的暖瓶走回走廊时放慢脚步想留心一下镇长办公室的门。陈志那公鸭一般的嗓子就传出门来了。她知道,她去锅炉房提开水的当儿,黄镇长和陈主任来上班了。一般情况下,按照习惯,黄镇长都要在正点上班后用大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精神颐养。司机小赵都是在为黄镇长整理好办公桌、擦好地、给领导沏好龙井茶后再去擦车。一来到办公室,黄镇长都是要亲自浇一浇窗台上面那几盆名贵的花卉,玩赏一会儿沐浴在晨曦之中的上水石,或者坐在办公桌前用手指轻轻按揉眼眶周围的几个穴位,然后再抠抠耳朵。照领导的说法,这叫做工作前的精神保养法——这样对一天的工作效率是大有裨益的。一开始,陈主任没这习惯,一上班就开始忙乎自己的那摊子事,而后见镇长大人为大家树立了精神颐养的典范,也就自然地遵而从之了。
  王晓娟知道,今天早上一上班,两位领导没有和往常那样进行精神颐养,这肯定有较大的事情汇报,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改变常规的。她收住了脚步,侧耳朝门去听。她听陈志带着激动的声腔说道:“道理我都跟她讲过了,可我这个表姐不知怎么了,硬是耍起性子来了。说这点饭钱不就你镇长大人签个字的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一个劲的要我在法庭上给她揽下来。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还说让杨小民告她去吧,她不怕。你看……”
  王晓娟乍一听,没听出什么内容来;当听到陈志话里出现杨小民的名字时,她好奇地又往门前凑了凑耳朵,她又听黄镇长说道:“这个单丹丹啊!平常办事挺有分寸,就是这个事办得没有头脑!她给我来过电话了,还是我的一番话让她大脑有些清醒了。她答应我,这几天她就找上杨小民把这事给了结了。”
  “啊,对了,镇长。我查杨小民饭费那几天,不是正好碰巧司机小赵回家探亲么,除了他,我基本上都问过了,没有人承认在杨小民的海鲜馆吃过饭。周副镇长调走一年多了,我估计也没有他的事。他杨小民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大脑有问题啊,竟然起诉咱镇政府吃了它五万多块钱,真是岂有此理!你放心,镇长,法庭那边我都给顶住了,一分钱的便宜他都别想占着。只不过我觉得杨庭长有些袒护他,话里面有那个叫咱镇政府把这五万六千块钱全给杨小民的意思。不过,我也就立即婉转回绝了。”
  “你回绝就对了。陈志啊,你想想,假如咱把这五万多块钱全都认下来,我拿什么理由向财经所解释!他杨开明办案也不能太这样省力气。再说,他杨开明也不掂量掂量他在谁掌管的地面上办案。杨小民是他什么人?是他的兄弟爷们还是亲儿子啊?奥,仅仅是都占了个杨字,他就袒护他吗?说句老实话,就是老子一分钱也不认,他杨开明也不敢硬判。他不调解怎么着?他不调解不行!”
  “不过,小赵回来说,他听说了调查杨小民饭费的事就立即找到我,说他忘了和我说,他也曾在杨小民的海鲜馆打过两张欠条,多少钱他记不清了;他说是你安排他去办的。”
  “是吗?有这事吗?让我好好想想。奥、奥、奥,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都是这酒精给弄的!我记得好像是那一回,你去了珍珠园工地,来了一帮人,是我安排小赵替我去挡了挡。你看我这猪脑子!要是小赵不说,我还真记不起有这事来。呵呵呵……”
  “准确数小赵也记不得了,他说好像大约总共八千多块钱吧,安排了两桌。要不,我今天去一趟法庭,再把小赵那两张欠条认下来。表姐那边我再催催她,让她赶紧和杨小民了结那几张欠条。我想,法庭和杨小民那边也就没戏了。镇长,你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把这事办好。”
  王晓娟听到这里,以为陈主任要开门走出来,就抢先一步推门进去了。
  “黄镇长,听说你让陈主任调查杨小民海鲜馆吃饭的事;你让我安排的那几桌是不是也要统计上啊?”
  “你安排的哪几桌?”黄镇长见王晓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而且口气还有些生硬;他一时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你什么时候……”
  “你脑子进水了!”王晓娟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镇长位子上,热暖瓶腾地往地上一扔,险些把暖瓶盖扽掉,这俨然不像一个下属对领导说话,尽管陈主任还守在这里。
  “五个月前,城乡建委于主任和他的夫人来我们镇上,不是你让我去预定的酒席并要我一起坐陪的吗?还有公安局的钱副局长……”
  “好了,好了,别说了,怨我,怨我,都怨我还不行?你看我这脑子啊,都是让这酒精给泡得!”他沉吟着原地转了一周,然后用命令的口气对陈志说,“小娟安排的酒席就是我安排的酒席。陈志啊,你这就去法庭再把这几张欠条认下来,顺便告诉法庭,我们再做一点让步,同意支付杨小民四万块钱,给他个整数。他若同意就调解签字,他若不同意就让他玩个蛋。”
  陈志应承着走了。
  王晓娟这才感觉不是个事,跌忙站起老走到沙发上坐下;黄镇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住地摩挲头皮,以此来遮盖他与王晓娟之间的尴尬。“小娟啊,”他说,“听说你爸爸出差回来了。是不是今晚请他出来一起坐坐啊?”
  “算了吧,”王晓娟没好气地站了起来,“昨天我问过我爸了,杨小民告我们镇政府的这个案子不归他管。他说这个案子由杨庭长亲自操作。”
  “不管怎么说,你爸也是副庭长么嘛,让他在法庭上通融一下,我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你不知道,我爸和杨庭长在工作上两个人顶着牛呢。你想想,这件案子他能掺和进去吗?”
  “这个么……”黄镇长又摩挲着头皮沉吟了起来。
  “奥,对了,”王晓娟提起暖瓶走到门口停下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请天假去医院检查一下。”
  “看你说的,请什么假呀!”黄镇长也站起身来咧开嘴硬笑着说,“看病也是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嘛。让小赵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了,黄镇长。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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