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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主体第二章

作品名称:平等主体      作者:艺国      发布时间:2013-11-09 09:09:47      字数:5537

  
  
  二
  
  扬小民接到传票后激动不安,他一张张地整理着镇政府一班人马陆续打下的三十多张白条,双手一个劲的发抖。他这是第一次打官司,而且没想到一打还是镇政府。但也怨不得他;不光狗是这样,人急了也能跳墙。他一看见传票,心就跳得很厉害,脸也红到耳根。
  “只能依靠法庭了。”他硬挺了挺身子,然后把整理好的一摞白条装进黑皮包。
  “多亏法庭上还有一个平时没来往的亲戚,”他又想,“这多少是能起些作用。况且这白纸黑字都是镇政府这一帮人打下的,还能赖得掉?不过,”他又往深处一想,“不过,王副庭长那里还是走一走为好,到底平时是不走动的。”于是他跌忙俯下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了一箱名酒来。
  他下了决心,使劲攥了一下拳头,夹起那个黑皮包,带上这箱名酒出门去了。
  他颤抖着手指敲开了王副庭长家的门,进来后,见客厅宽敞装饰华丽,禁不住自己就肃然起敬了。他转着头看见挂衣架顶上的大盖帽,心脏跳得几乎窒息,紧接着就有一种四面威严的感觉紧裹他的全身。他木然地坐在沙发上,那个黑皮包不知放在哪里好,正紧张着,王志宇在他迎面的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欠条带来了吗?”王志宇点了一支烟,体态威严地打起二郎腿。
  “带来了,表,表哥。”他结巴了一声,拿出那些白条来。
  王志宇很困难地放下二郎腿往前俯了俯身子,一张张地查看这些白条的同时瞟了几眼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弟,一阵怜惜之情,流过心底。只见扬小民长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就知道这人没有福气;又看了看他那捏着白条递过来的手指头,就更知道这人如古人云“骨粗肉又薄,一生奔波瞎忙活。”是个无福命薄之人。如若不是亲姑妈硬把这桩闲事塞给自己,谁会自愿找这个麻烦。
  扬小明瞪大眼睛看着,突然他见王志宇嘘了一声,心里就立即觉得有些发慌。
  “你这些证据有问题啊。”王志宇一张张捻着白条说,“你看看,单子上没有个人签名啊。也就是说,没有镇政府经办人员的签名啊。单子下面只落有镇政府三个字,看来还真有些麻烦。”
  “那么,这些单子不起作用了吗?”扬小民眼里流露出惊慌,手有些颤抖。
  “不是这个意思。”王志宇粗圆的大手一挥,“我是想,如果镇政府不按期答辩,也不按期出庭的话,恐怕你就得变更诉讼主体了。就是说,以正常的民事审判程序,以你这样字迹内容的条子作为证据判决,你必须变更被告,把镇政府变更为吃饭者本人。你看,其它的条子也全都是这样,既没有个人签名也没有镇政府公章。”
  “你是说,得都改成告他们本人吗?”扬小民睁大了恐慌的两眼。
  “是的,必须这样。”王志宇严肃地说,“你既然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必须对你,确切地说是对整个案子负责。”
  “这,这不就太麻烦了吗?”扬小民一脸旧社会,“再说了,当初我告镇政府认为是告公家,不牵涉个人,尤其是不牵涉黄镇长本人……”
  扬小民把两手伸进了裤裆,两肩隆成两个大馒头,头缩在中间。王庭长的话让他有些心里沉重起来。如果说告镇政府是属于和公家作对的话,那么告个人尤其是告黄镇长本人,那就意味着要积怨于领导了,这实在是有违当初的愿望啊。当初,他情愿让镇政府一班人马吃喝打条子,是冲着镇政府这块金牌子,认为镇政府的人来吃喝是镇政府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甚至觉得自己开的这个海鲜馆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了地方行政的性质。和谁算账呢,和镇政府算账!这国家基层政府还能跑到那里去!谁穷了也不会穷了政府!你政府部门欠多少钱,欠多长时间都行,跑的了你政府吗?跑不了!至于现在要改成告黄镇长本人及其他一班人马个人,这可是他扬小民从没有想过的事。
  “只能告个人吗?”扬小民还想找回点希望。
  “是的。”王志宇口气坚定,二郎腿又很困难地翘了起来。
  “那,那,那镇政府这帮人中,除了黄镇长我叫得上名字来,其他的人我倒是也都见过,但就是一个人也叫不上名字来,也不知道他们在镇政府任啥角色,不过,不过……”扬小民感到自己说话有点结巴和不顺托,就放慢了话语,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又说,“但我全都认得他们,他们都是镇政府的人。只,只不过,他们人多,你来我往的,究竟哪个单子是哪个人打下的,我,我就记不大清楚了。”
  “你看你这事办得!要是有人冒充镇政府的人把你给吃干净了,我看也很容易啊。”王志宇半笑了一声,又很困难地把腿放了下来,拿起几张字条看了看,说,“不过,我看也没什么大问题,谁去为吃一顿海鲜冒充镇政府的人呢?你这案子不归我管,我会从旁关照你的。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话,你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妥协,即使法庭调解也不能妥协,五万六千元加上欠款利息一分都不能让。记住了吗?”
  “记住了。”这次回话,扬小民没再结巴。

  三
  
  扬家庄镇政府是在扬小民收到传票的当天下午收到的听证传票,办公室主任陈志胳膊肘撑在办公桌上,两手揉搓着太阳穴,他看着刚才传达室送来的法院传票若有所思。上午对外的一切应酬已经使他心力交瘁,再加上几乎是每天陪有关领导以及其他人员中午吃饭,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几乎就是要他的命。如果是单纯吃顿饭还好说,问题就是这要命的酒。哎!要命的酒啊,你何时能够饶恕了我!你到我身边,带着欢笑;也带来了我的烦恼!他喝大发了的时候也这样唱。他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瞅着法院送来的这张公文犯迷糊。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旧是这个状态。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在伏案工作呢。他哪里是在若有所思啊!这个时候,他要是能若有所思就好了,实际上,他在昏沉迷糊的状态中消磨着因嗜酒过度而造成的头疼时间。那按揉太阳穴的动作是头疼引发的连贯反映,这个连贯反映尽管对头疼的消除不起根本作用,但对外界却是一个极好的伪装。人们都说陈主任对待工作是那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不,一个大上午应酬了那么多事,下午还要继续伏案工作。
  突然,他自震似的抖动了一下,模糊中的视觉越来越真切了——法院传票上听证二字立刻就在他眼中放大了好几倍。他一把抓起传票看了看日期,紧接着就觉得心脏跳得过速了,而且比喝大发了还要过速。心脏这一剧烈过速,他那原本迷糊和疼痛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他清楚地记得,两周前的今天,传达室曾送来过法院的应诉通知书并附带扬小民的诉状副本,那时他没看一眼就扔进了资料柜,认为一个开酒馆的个体户告镇政府,那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自找没趣,没有搭理的必要,何况眼前这焦头烂额的一摊子事急等着要处理。如今法院传票上写明要听证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待这件事是如此的草率了。虽然对一个个体户的起诉内容不去顾及,但在形式上却是要弄弄样子的,因为这个必要性也是镇政府办公室的工作项目之一。他在重新调整思维后,越来越觉得非常有必要把这件事禀告一声黄镇长了,因为河流湍急一样的思维又使他想起他和黄镇长曾多次在扬小民的海鲜馆吃喝过,至于打了多少张欠条,脑子里是一点数也没有了。他越考虑越觉得这件事绝不是没有搭理必要的事了,现在看来是已经成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了。脑子飞转的思考着,一边不自觉就打开了资料柜,心急中找出上次法院的文书和扬小民诉状副本,瞪大了两眼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诉状中诉讼请求一栏的要求是,判令杨家镇政府支付酒烟菜饭费五万六千元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脊背渗出了一股冷气,头疼的感觉立即消失的无踪无影了。
  “太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他责备着自己,“传达室送来的时候,就应该仔细看看。五万六千元!天哪!不,应该说是笑话。谁能吃上这么多钱的饭!这个姓杨的刁民准是疯了。”他越看越急,越想更急,于是决定立即去向黄镇长汇报。
  “不行,”他一转念,“黄镇长曾不止一次强调过,凡属重大事情必须如实向他汇报。怎么办?”他又把文书丢进资料柜,原地打起转悠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迟延汇报的理由,但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不能因小失大,尤其在这类事情上,与其撒谎,不如实说,看来挨个批评是在所难免了。他停止打转,端起那杯早已泡好的浓茶一饮而尽,拿上法院来的所有文书急匆匆奔向镇长办公室。
  黄镇长没等陈志汇报完就发了脾气,他拍着桌子怒声如雷,一个劲发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及时向他汇报!“五万六千元啊,才半年啊,居然吃了五万六千元!都是谁吃的呢?嗯?太不像话了!这种严重的腐败事情,我们必须彻底调查清楚。”
  黄镇长背着手在办公桌前来回走,愤怒的情绪使他面色发黄。
  “镇长,你先别生气。”陈志顺手从另一张桌子上提起暖瓶往黄镇长的茶杯里冲了点水,“镇长,你听我说,首先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彻底查清这件事;不过,这杨小民起诉的五万六千块钱,这数额也不见得真实。”
  “奥?你说说看。”黄镇长脸上立刻就泛了点红光。
  “我看,这个杨小民纯粹是个无赖、是个刁民。按说,他开这个海鲜馆咱镇上没少给他方便。他诉状里说,他经营不下去关了门是咱给他造成的,真是岂有此理!我们总共才去吃了他几顿饭呐?我记得在你的指示下,我们也就吃了他五六次饭吧,充其量也就是万数块钱。我记得,有一阵子,他拿来一摞欠条天天来找我,我让门卫把他撵了出去。那阵子,咱们正好忙琥珀苑村规划那件事,哪有时间搭理他。”
  “奥,对了,我想起来了。”黄镇长一拍脑门,脸上的那点红光骤然消失,“你出差那当儿,我还让司机小赵安排了几桌,多少钱得去问小赵。这样吧,你先去查查我们镇政府的人还有谁去吃过,数额是多少,现在就去办,明天我听你的回报。”
  陈志走后,黄镇长余气未减,这件事让他越想越气恼。这还有工作纪律吗?谁都可以打着镇政府的名义到处吃喝,这还了得?每次全镇政府工作人员会议上都一个劲的强调,每个工作人员随时随地都要注意保持政府工作人员的良好形象,绝不能搞任何腐败行为。这倒好!哼,一下子给老子吃出来个五万六千元!不行,这个现象必须严格整顿,要重新修订政府工作人员纪律守则。谁再敢违反,严惩不贷!
  想到这里,黄镇长总算舒出了一口气。他停止走动,坐上了自己的办公椅子。中午沏好的茶水泡得有些发苦,他勉强呷了一口,几个茶叶末啐在了桌面上。“也许,”他对自己说,“也许陈志的话有些道理,这个杨小民或许就是个赖汉,五万六千元得有确凿的证据。”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混乱了,就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个问题,等陈志查查后再说。
  他不能老是停留在这些不痛快的问题上伤脑子,养生专家说了,要想健康长寿就要平时多想一些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对他这样有三高的人。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他不怕;他就怕前列腺肥大。就是为了他这可怕的前列腺肥大,他也要时常想想能让他感到甜美以至于心动的女人。“丹丹…….”他念叨着这个女人名字的同时脸上泛出了笑容。“单(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呀…….红艳艳……”他还要唱上两句。喝上几口茶,清着嗓子的同时就这样一边想着往年的幸福艳遇一边唱着。他记得,三年以前他就觉得他尿尿有问题,医生说,是前列腺肥大。这前列腺有毛病啊,可真让人头疼!别的不说,光这一个尿频,一天下来就得跑二十多趟厕所;尿频不要紧啊,你能尿痛快也行啊,哎呦,是成半天尿不出来;偶尔能尿出一点来还是滴答在鞋上。后来他干脆像女人那样蹲着尿,可这一蹲就是半个多小时,为此,他够了,西医中医看了个遍,是一点都不好使;蒙药藏药吃了个全,是一点都不管用;偏方土方用了个全,是全部作废。头疼之余,献媚者、讨好者给他进言了:黄主任啊,有一绝方子,不知你敢不敢用?啥绝方子啊?快给老子讲,不知病人急得慌吗?找一女人啊,找一女人放一放,那前列腺的毒素就排除去了。这有病乱求医啊,啥办法都使了,就只剩这一个办法了。嗨!为了这可恶的前列腺,他只好去试一试了。记得刚上任镇长那会儿,自己的意识是干净的,身体状况各方面都正常,几乎是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上。自从猛吃了几年,营养大大的过剩,单位查体,先是出现了三高,紧接着又查出了中度脂肪肝。没想到,这可恶的前列腺肥大就紧跟着找来了。长时间蹲着尿不出来的滋味,让他发誓,谁若能治好他这个毛病,他就给谁当牛做马。其实,找女人放一放,并非出自他的品质,刚上任那阵子他的心思和精力几乎都用在了工作上,家里的女人(他现在看来已经成了黄脸婆了)微胖,放一放的事也好这一口,但他都不是很积极。自从认识了单丹丹以后情况就不同了,放一放这事是你积极也得积极,不积极也得积极,你看,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了。那原因很简单,按他自己的话说,人家会那手啊!眉眼浪气来一番,那魂魄就不是自己的了。嘿,你可别说,还真管用!第一次交手,自己就感觉就松缓多了,随即上了次厕所,滴滴答答的待漏器立马成了意大利冲锋枪。痛快!真是痛快!这可是双层的痛快啊!为了感谢这个献方子的人,他亲自请了客并有单丹丹作了陪。
  单丹丹的要求也不算高,无非就是跟着吃点大饭店,要点承包工程的项目,再就是高兴了,哼哼唧唧要求黄哥陪她去练歌房或者歌舞厅嚎叫上一晚上。她从不跟黄哥要钱或者要东西,甚至连暑天吃只冰棍她也不要,这就是让黄哥的放心之处。在黄镇长的心目中,漂亮的女人都是贪图东西和钱财的,所以女人的世界他迟迟不敢涉入。那个时候他始终认为,这贪财的女人,你若是招惹了她,她非榨干你身上的油不可,可这美丽大方的单丹丹,她不但不跟你要一分钱,还时常给黄哥买些高档滋补品,一次出手竟然大方的要命。黄镇长确实是掉到福窝里了,所以,这样的女人他得珍惜啊。所以,每逢单丹丹求他办点事,他是持了全力以赴的思想去做。可人家单丹丹是灵巧之人啊,每次所求之事都在咱黄哥的权限范围内,用不着你黄哥全力以赴。用陈志这小子的话说,人家单丹丹确实是领导的吉祥鸟,虽然围着领导转,但从不给领导添一丝乱。
  黄镇长往这美好的方面使劲想了一通后,脸上有了光彩,他想立即拨通单丹丹的电话。看了下表,离下午吃饭的时间还长着一大段距离,就扔下手机摸起一张报纸来看。看着看着,单丹丹那粉红色的笑脸就从报纸上映了出来,随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前列腺像青豆虫子那样蠕动了几下。他刚拿起了手机,尿意便奇袭了膀胱;他只好快速扔掉手机从沙发下面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尿壶,还没完全解下裤子蹲下来,急流就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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