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历练篇第十章 情系西山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2-15 18:53:03 字数:4651
从那以后徐师傅一直跟着我们小组,每个小组各有一位师傅,他们把“矿井责任制”改成了“同学负责制”,即安全、实习和生活一包到底。徐师傅的技术很全面,能干起重工的活,属于“艺高人胆大”的那种工人。他检查设备是否带电手背就是他的试电笔;电线断电,他摸着黑用三个手指头一捋就可以把断线的地方找出来。每条矿井的主坑道都很漂亮,支坑道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主坑道就像肺脏的主气管,很像树叶的叶径和叶脉,无论是直井还是斜井,当把主坑道走完支支岔岔的都是往下越走越深、越走越窄、越走越黑、越走越矮,主支套分支、大支套小支,直至开采面。主要的支坑道还用石头砌,再往下就是坑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分支口的附近都有一段坑口,或砌石头或顶枕木,三面都是封闭的形成一间小屋,墙上钉着钉子,摆一张桌子和一把长条椅子有的还放一面柜子,这就是矿工们的井下办公室或休息室。
一天徐师傅说:“我带你们到里面看看。”他带我们东穿西转,有很多地方是废弃的,没有电灯,黑洞洞的,有的上面滴着水下面淌着水,有的走着走着没路了,有的走完一段又出来一段,在近通风口的地方冷的要命,通风达不到的地方又热的要死,简直就是进了迷魂阵。我想现在小孩们玩的“迷宫”大概就是根据矿井里来的吧,要不是有人领着,我们走得进去还真的走不出来。就在这样的一个迷宫里传说着一个离奇的故事。
那时候人们都把谈恋爱叫“搞对象”,夫妻之间跟别人称对方也叫“对象”,不过这个故事里的搞对象不是提手高的“搞”,而是金旁高的“镐”: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西山煤矿井下工人的来源是和当地农村结合的,实行每年一轮换的制度,成了生产骨干或操作能手的才有可能被招为正式职工。井下工人都是三班制,离家近的都回家去休息,还可以帮助家里干点农活,离家远的都住集体宿舍,要是有家属来探望,在集体宿舍调整房子,一般来说住上一两天、三四天,超过一个星期的都很少,长期住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一年有一个生产骨干,30多岁,性情有点暴躁,“对象”既年轻又漂亮,能说会道挺有人缘,来到矿里一住下就不走了。偌大的一个男人世界住着一个漂亮女人,时间一长就难免有些说不清楚。再加上这个女人有点好吃懒做,渐渐地她的“对象”也有所察觉,更不消说传闻入耳了。这一天他怀着愤恨、半信半疑和抱有希望的心情,上深夜班时借故生病请了假,十字镐随身带,偷偷地溜回了宿舍。撞开门果见一个男人睡在床上,见他气势凶凶地闯进来知事不妙光着身子逃跑了。那时他还算有点理智,没有镐那个男人,而是一十字镐照准床上镐下去,给他“对象”的胸膛“镐”了个对穿过,十字镐还插在床上。他也逃跑了,原来他老婆陪男人睡觉也成了“三班倒”,要是她丈夫上白班她白天也不空,要是她丈夫上夜班或是休息,她对她自己的男人还特别的殷勤,所以一直蒙混了很长日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四方,后事料理完毕那女人的后事,凶手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在这个时候井下的工人们发现自己带的饭经常不见。井下都有耗子,黑毛,又粗又大,张连馥第一次见到了这种耗子吓的直叫唤,要是放下去一只猫恐怕也会把猫吓跑,只是有点笨,工人们弄点吃的把它们引了来,动作灵活的一脚可以踩死两个,没有吃的时候这些耗子就吃煤,人们都把它们叫“煤耗子”,对于到矿上来偷煤的人也叫煤耗子,谁知这个“镐对象”的工人竟也成了“煤耗子”。大约过了8个多月,人们发现井底下出没着一个“煤耗子”,赤身裸体的跟煤一样黑,经过很大的努力才把他捉住,送到医院里才知道他的胃里全是煤,原来那煤刚采下来是软的,用手捏得碎,拿到井外经风一吹太阳一晒就捏不动了。又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这个矿工才被治好,据说法律上竟没有追究他的杀妻之罪,因为矿上没有起诉。
徐师傅很健谈,对我们的实习非常认真,每次下井巡视设备总要给我们讲这讲那,在井上也是教我们学这学那,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他待我们十分亲切,每次从井下一上来总要搂着我们的一个同学走路,有说有笑的,有时他搂着女同学,彼此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他说话一快我们有一大半听不懂,要是李深来了就好了,可惜来的不是李深而是我。一次在地面上走路走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可是视线里根本看不见一棵树,只见热腾腾的阳光从地面上反射上来就像是下着火。我们都背着水壶,可是水都喝完了,徐师傅水壶里的水还是满满的,他拿来让我们喝,我们让他先喝,他说他不渴,其实他的嘴唇已经干裂的发了白。
我们也开玩笑,彼此学对方说话,彼此唱两句地方戏,徐师傅能唱两句山西梆子,唱着唱着他就讲起故事来。一次我们拿李深在国庆联欢会上讲的故事来“考”他,原来这个故事山西人都知道,他用地道的山西话念起来比李深说的还好听,也好笑多了,真使大家笑破了肚皮。
还有一个“胀破肚皮”的故事,那是我们出的洋相。我们带了杨师傅给我们开小灶都是晚上吃,白天跟矿工们一起吃大食堂。煤矿的大食堂条件可就差多了,大锅的灶台不过一尺高,从外面的灶口加煤,炒菜全用大铁锨,就跟矿底下铲煤一样往大盆里铲,主食全是面食不吃大米饭,要是吃捞面大锅里下面条,连炒菜吃都没有了。
有一次大食堂吃“油麦和乐”,油麦又名莜麦,是一种极相似燕麦的麦子,食用不易消化;和乐也称“河漏”,是过去华北一带的人们常吃的一种面食,以粗粮为主,用底部有漏孔的专用工具“河漏床子”将和好的荞麦面或高粱面等轧成面条煮着吃。俗语说“软面饼硬面汤”,那是指白面,这些杂货面没有筋力,和不拢擀不成,只好轧着吃。这种面条一般粗而短,做的时候直接把“河漏床子”架在锅上,等水开了边轧边煮。河漏面条的颜色一般都呈浅褐红色,看着好看闻着也香,吃起来滑溜溜的直往喉咙里钻。
山西人都爱吃食醋,大饭厅里摆着几口大缸,里面装满了醋,每口缸上都挂着一个水舀子,矿工们端了一碗河漏,抓一把干辣椒面撒在上面,然后再舀上半舀子醋浇在碗里,这就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他们吃饭很少坐着,随便蹲在一个什么地方,左手托着大海碗,右手拿着筷子,边吃边摆头,呼噜呼噜地发出声音,那形象十分可爱,不像现在有些人吃饭半天不动一下筷子,看去比那喝醋还要酸。
那天我们全体和师傅们一起围着一张乒乓球桌子,球桌的中央放着三个大盆,一盆是捞出来的河漏,一盆是三鲜大卤,一盆是白菜芯炒肉丝,那是杨师傅为我们开的小灶。我们吃起来非常香,师傅们一再嘱咐我们:“少盛点,少盛点,最多只能吃个半饱,最好吃个三成饱。”我们都说:“半饱还没有吃到。”结果差不多都出了洋相。谁知那油麦面吃了以后口就发渴,一喝水肚子就发胀,肚子越胀越想喝水,越喝水肚子越胀。
徐师傅对我们说了:“今天我不带你们干活,也不让你们休息,把水壶装满水,我带你们到处转转,解个急也好方便。”我们听了都非常高兴。
说实话,实习对我们来说太紧张了,和师傅们一起干活,他们休息我们还有自己的活动,特别是我,还要听取各个小组的汇报,上传下达,布置研究计划,分析安全情况,做同学们的思想工作,和郎砚芳一起商讨开展文化生活等等,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看矿部、生活区和那幢“高楼”的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时我们像一群小孩子跟在徐师傅的后面,天真活泼,回想起来是那么的单纯可爱,这也许是我们生活中最美好的日子。幸好那天是多云到阴的天气,气温也不那么高,走着走着就想上厕所。男同学还好办,故意落在人的后面,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解解就完了,女同学就不好办了。隔多远才能看见一个厕所,其实临近生活区这种厕所随处都是。
提起那里的厕所来还真够哏的:半个多人高的三方墙隔成两个厕所,中间的一方墙又堵了一面墙,形成一个半封口的“山”字型,两边留着门缝走人,里面各埋有一口大缸,上面架两块结实的木版子,不分男和女,上这种厕所要懂得规矩:隔多远要喊一声:“有人吗?”要是没人答应你就直接朝前走,走近了再喊一声:“有人吗?”要是还没人答应你就直接走进去,无论哪一边。要是有人答应就要辨别声音,是一边还是两边,是男还是女。尽管矿区里全是男的,但不免有家属来住,因为这种厕所太简陋了,只不过是个收集粪便的地方。这时张连馥叫住我说:“你停一下。”我说:“想上厕所吧?”她在笑。我说:“好,你们跟我来。”我在前面走,她们两个都跟了来,我替她们履行了“入厕程序”,幸好没有人,又替她们接过来水壶“守卫”多时,出来以后她俩都对我笑,我说:“入乡随俗吧。”张连馥说:“好像也习惯了。”我又说:“你真是大变了样子,不像刚来时那么腼腆,见了人就脸红了。”她说:“我想这是我实习的最大收获。”
实习的最后两个星期我们见习了全流程的生产管理,又是书本上见不到的许多细节,看来这个矿在当时生活设施实在简陋,生产管理却是十分严格的。只有一个问题我没弄明白,那些大型传动设备的动力为什么用蒸汽?管理人员告诉我那是因为煤矿烧煤不花钱。可是它们的工作原理又是什么呢?技术人员给我讲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懂,后来有了液压技术我才知道点皮毛,因为我毕竟不是学机械的,但却对机械的传动原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致后来用到了工作上,这才是我这次实习的最大收获。
实习紧张而繁忙,也有些枯燥,但是到了晚上我们的乐子就多了。我们住的地方是在离矿部不远的一个大招待所里,条件比较优越,环境也比较幽静,每天晚上我们在外面乘凉,就等于开了一个小型茶话会。王树元老师多才多艺,可是他不会唱晋剧,就跟着广播喇叭学唱山西梆子,唱成了奇腔怪调;王新发老师爱说笑话,可以把人笑的从凳子上滚下来,他却扳着面孔装的像个铁包公;师傅们也都经常来,只要徐师傅一来我们就用山西话和天津话逗嘴皮子,这个怎么讲?那个怎么说?谁用方言说得越“土”越逗哏;同学之间挤兑出来的文娱节目就更甭说了,连朗砚芳也得干拜下风。我们也和矿工们一起看露天电影,参加他们的文化活动。
我最忘不了的是那天上的星星,当晴朗的朔月,天上的星星就像在头顶上悬浮着,大大小小密密扎扎亮亮晶晶闪闪烁烁,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下面就像从天上泼下来的满头水晶豆。矿工们有句玩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们也有句玩笑:“不知道西山有多高,反正离天不远了”,那星星仿佛一伸手就够的着,我们都试过,蹦起脚来抓,随你蹦得多高谁也没有抓住过一个。
我也忘不了那山西梆子,幽静的夜空下从广播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就像从天外飘来的天籁之音,至今余音绕耳;也忘不了那无与伦比的“高楼”,天宇把大地融为一体,至今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身在其中。我们都恋恋不舍,但毕竟70天就要过去了。
一天两位王老师把我和朗砚芳喊在一起研究写总结鉴定的事,我义不容辞该写那份总结,其他都作了明确的分工。经过认真仔细地研究,决定总结以汇报的形式写给矿上,正本一式三份,另两份一份交校领导,一份交校团委,由矿里帮助刻印。那时侯的办公设备简陋,油印都刻钢板,因为我在制图课上学会了写仿宋字,也学会了这门技能。
70天的实习生活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无疑丰富了我们的课堂知识,扩大了专业视野,掌握了实践技能,提高了工作能力,使我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严格的锻炼和考验,也促使了我早日参加祖国建设的决心,是后来“到祖国最边远的山区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口号提出的思想基础。但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实习竟成了我生活链条的一个重要环节,命运改变的又一个转折点,若干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一生中的重大转折和后来工作中所做出的成绩,都与这次实习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向王树元老师交个人鉴定的时候,我和朗砚芳同时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最后我们全体师生在一起合影留念。本打算到了太原玩两天的,可是因为得知学校被水淹的消息,我们急急忙忙地赶回天津,连太原市都没有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