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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历练篇第六章 初恋迷惘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2-11 11:43:04      字数:3931

  
  北运河畔那所两校合并的校园里似乎传出一阵风声:
  “这个人的嘴巴不得了,你听他一个报告做了一上午,‘蹦儿’都不打一个。”
  “我一泡尿蹩的,厕所都没去。”
  “那是你坐在里面出不来,谁让你不在大门外站着听?”
  “电201班出人才,学习一个赛似一个,听说活动开展的也不错。”
  “对这个人只怕是拔苗助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打蔫?”
  一时间,一些议论不断传到我的耳朵里。
  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土木工程学校的同学,他问我:
  “你的口才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说:“那算得上口才吗?只不过是瞎白胡。”
  “那可不是瞎白胡,讲的真不错,你在市一中参加过话剧团吧?”
  “连跑龙套都不够资格。”
  “小学时参加过演讲比赛?还得过一面锦旗,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感叹地说:“我记得那面锦旗是‘一鸣惊人’,今天是再度一鸣惊人哪!”
  “你究竟是谁?我们认识吗?”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世祺同学,我俩可是‘三校有缘’,从小学到现在,我都比你高一个班,一直听说你的名字。你刚进工校就听说了,可我没把你认出来,现在认出来了,相貌好像没怎么变,可是人又变了个样,小学时可爱,初中时调皮,现在精明能干,那天听你的报告我真高兴。”说完他就走了。
  分手后我在自己问自己:这叫什么呢?——“顺境”逢知己,“他校”遇故知?——怎么就不让我遇见孙景波呢?
  班上的同学就更甭说了,可是赵祝平另有一个说法,她不止一次提醒我:“可别骄傲,千万要防止骄傲!”尽管说这话时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报告风”很快就吹过去了,我还是我。所谓人生的“火花”又能闪耀多久呢?要是闪耀得久就不叫火花而叫火焰了,倒不如那次春节晚会如火焰,在我的心中久久不能熄灭。
  
  我打心眼儿里佩服陈淑珍,要让我在那天的春节晚会上还真拿不下来,因为我比不上她的随机应变,也比不上她活泼、拉得开面子,舞也跳得那么好。要说学习,她和张长青肯定比我强,但为什么考试考不赢我?也许问题就出在我这“口才”上,要是考笔试他俩的成绩肯定比我强,可考口试那就未必了,何况又是5分制。
  我也很佩服李芙美,真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不仅是音乐知识丰富,会说五国话,而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与谈吐。春节的那天晚上,很长时间我都坐在她身边,发现她根本不是那个见人一“嘻嘻”,看人两眼低的“小皮球”,而是眼睛明亮的如一汪水,深邃得象海洋,不知道里面蕴藏着多少智慧。过去在市一中时我们经常看到隔壁幼师的那些女学生,发现李芙美颇有点那些女学生们的气质,说话轻言细语,表情文雅得体,但未免傲慢自负。而李芙美则丝毫没有那种使人敬而远之的淑女气息,显得是那么蔼然可亲。我们谈得来,开学后她和我的接触比较主动,加之我也想对她进一步了解,所以很快我们就建立起友谊。
  通过几次谈话,我了解到她自卑感的原由。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唯成份论”,但是作为日本、中国和法国人的后代,在那个只认阶级不认人的国度里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她很喜欢音乐,从小就希望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要是父亲和母亲和睦,这个愿望也不算高,但是自从父亲成了哑巴母亲就搬到学校里住,要不是她小学在母亲的那所教会学校里读书,恐怕连母亲的面都见不着。现在父亲也住在照相馆里,幸亏祖母的身体健康,要不然她的眼下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我对她的苦恼表示理解,对她的孤独深表同情,但对她自己封闭自己提出了批评。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小时候我也为成分苦恼过,但我从来没被人们抛弃,如今我加入了共青团组织,更像进入了一个大家庭,组织上对我的栽培你是亲眼得见的,相信组织、只有依靠组织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无意间心扉彼此敞开,我们谈理想谈志愿,谈志趣谈爱好,一次她对我说:“我家里有很多唱片都堆满了灰,你愿不愿意帮我清理一下,我们一起听听音乐好不好呢?”我多么憧憬那些唱片能够启开我的音乐之门啊,于是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
  这个星期六我没回家,谁也没告诉,周末吃了晚饭信步走出校门,刚出大门就见李芙美站在门口似笑非笑迎接我,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朝她走过去,发现什么也没有。那天我请病假回家她就这样迎送我,今天怎么出现了幻觉?我朝河边走去,河堤上斜长着的那棵柳树柳条已经青青的,这时迎风摇摆,我似乎又看见了她在向我招手。我这是怎么啦,该莫是真把她当成侯静媛了?越是模糊的形象越能使人眷恋。我沿着河边朝上游走去,忽听得远处响起了德里戈的小夜曲,该不是汤治中在河边练小提琴吧?这么晚了,他怎么跑得这么远?虽然他的提琴拉的不错,但远不如唱片里拉的悠扬悦耳,优美动听,仔细一听,声音又没了。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我继续朝前走,琴声隐隐约约,时隐时现,把我带入了那云湖般的意境,我如做了一个梦,在透明的天鹅湖里遇见了那只白天鹅,可惜那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校园里的那片桃花盛开着。
  
  第二天要是吃了早饭再去她家就太晚了,再说我们不愿意让人知道我去她家,于是我们一前一后“溜”出了校门。她家住在哪里我记不得了,反正不是繁华的市街,也不是静谧的租界,只记得离学校有点远,我们穿大街走小巷,一路上说说讲讲,最后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内靠左首一连两间房是她家赁的房子,前面靠大门的一间是她和奶奶住的,后面的一间是她爸爸的,再往前还有一间偏舍作厨房。我被她让进了前面的一间,奶奶很瘦小,因为是祖辈,我进门给奶奶鞠了个躬,问了声“奶奶好”。奶奶把手耷在前面给我还了个礼,嘴里叽咕了几句日本话。我问李芙美奶奶在说什么?李芙美说:
  “奶奶说‘你好?是芙美的朋友吧?’奶奶听的懂中国话,只是说不好。”
  我对奶奶说:“打搅您了。”
  奶奶说:“欢迎欢迎。”
  然后转身出去了,李芙美让我“请坐”,我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屋子,老式的花格子门窗,但很宽敞很明亮,家具也都是老式雕花的,连门窗都是棕黑色,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张方炕桌,比一般家户人家用的显得矮。对着房门是两把太师椅,中间一张高脚茶几,上面摆着笔筒,靠门的一侧是一口三开门的大立柜,中间嵌着穿衣镜,临院子的窗户底下放着一张写字台,想必是李芙美在家看书写字的地方了。家具虽然很老旧,但擦拭的很明亮,摆放的也很得体有序,所以一坐下来就给人一种温馨宁静的感觉。
  奶奶又走进来,用烤漆的托盘托了两碗茶,李芙美取出茶放在茶几上,瓷碟盖碗,瓷质细腻,描金图案非常考究,她把一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喝茶吧,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说:“我会的。”
  她说:“这屋里很老气是吧?”
  我说:“挺好的,我很喜欢。”
  她显出了惊喜:“是真的吗?”
  我说:“是的,比我家里的强多了,到现在睡的还是土炕,来个人连坐处都没有。”
  她说:“听小郭说了,你家里很温馨,不像我这里,冷冷清清的。”
  我说:“我倒觉得你家里既温馨又安详。”
  她说:“要是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后就常来,我想我会真的很喜欢。”
  
  说着她把我带到隔壁的房间,另是一种格调,西式的家具已显陈旧,不像她所说的堆满了灰尘,只是墙角上堆了几口大箱子和旁边塞满了唱片的木架子破坏了格局。他抹了抹家具上的浮尘,留声机是新式的,没有大喇叭,她准备好了以后问我:
  “想听什么?”
  “随便你吧。”
  “我想听听贝多芬的交响乐。”
  “好吧,反正我都没听过。”
  她从木架子上抽出了几张唱片,边看上面的字边对我说:
  “咱们不连着听,只听几张你会喜欢的。”
  于是她开始放唱片,贝多芬的第四交响乐,她边听边讲解,先讲贝多芬,后讲交响乐,比比划划的非常传神,当讲到音乐里的田园风光时,她绘声绘色使人如临其境。讲着讲着她问我:
  “美不美?”
  我说:“就像你到过那地方似的。”
  她说:“听音乐先要知道它的名字,然后知道是什么乐种,再知道用什么乐器演主调,音乐就会把你带入一种意境。这种意境要多美有多美,无论是西洋音乐还是民族音乐,全凭自己的丰富想象。”
  我说:“我只喜欢听,说不出子丑寅卯。”
  她笑着说:“还辰巳午未呢,其实呀,世界上的知识如宇宙,音乐知识像海洋,我所知道的不过是沧海一粟,还都是一知半解。”
  我赞许地:“真谦虚,我要是有你这点知识就足够了。”
  她显出诧异:“你要这点知识干嘛?你的知识够渊博的了。”
  “渊博?莫大的讽刺。”
  “我会讽刺你吗?你是我最尊敬的人,要是我不尊敬你绝不会把你接到我家里来作客,更不会和你一起欣赏音乐,你知道我这个人,想躲都来不及。”
  她说这话时有些激动,我望着她的脸,圆圆的,由于激动泛着红润,恰似那盛开的芙蓉显出了一种特有的美。我连忙解释:
  “不是说你讽刺我,而是说‘渊博’一词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讽刺。”
  “我想你也不会说我讽刺你,可我认为你知识渊博,否则也不会在几千人面前做出那么激情四射的报告来。”
  “我曾对你说过,我一直为我的知识浅薄感到自卑。”
  “那就让我们互补吧,我希望我们能够经常在一起。”
  
  到了中午奶奶在门外喊了一声,饭好了,我们又回到隔壁房间去吃饭。饭菜已经摆在炕桌上,奶奶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对李芙美说了几句什么,芙美让我脱鞋上床,我说我就坐在床边上吧,芙美说奶奶把我当上宾,我还是不肯,奶奶就跪坐在上座,我和芙美面对面跪坐在两旁。见那饭菜是大米饭,不是小站稻,是一种南方米,很精细。菜记不清了,四小盘,很素淡,味道很鲜美。而那餐具,饭碗比我家的茶碗还要小,金属筷子尖细而短,真好比小时候我和大茹摆“家家客”玩的那些碗筷。
  吃饭的时候奶奶和芙美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芙美望着我笑,我问她奶奶说什么?芙美说:
  “奶奶说她很喜欢你,人诚实,又有礼貌。”
  我说:“奶奶夸奖了。”
  奶奶问:“是朋友吗?”
  我说:“是的。”
  芙美说:“不是指一般的朋友。”
  我又说:“不是。”
  芙美说:“怎么不是呢?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吃完饭小憩一会儿我们继续欣赏音乐,她拿出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继而是舒伯特和海顿的小夜曲,反复播放了德里戈的小夜曲……乐曲如泣如诉,使我如梦如幻,迷迷蒙蒙堕入了“初恋”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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