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历练篇第五章 传达报告

　　
　　春季开学，报名那天我们就都住校了，这一天我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因为我要补考。上午9点钟我进入考场，时间是两小时，几门主课各有两道题目，印在小纸条上随便抽，如口试一般，然后发两张白纸，在上面写上班级姓名，抄上课程题号开始答题。进考场以前赵祝平比我还紧张，因为我坚持10点钟开支委会，她怕我赶时间会把病引发，又怕我考不好影响情绪，一再嘱咐我：“放松点，支委会可以下午开。”我说：“你们就准备吧，下午同学们做清洁咱们不能当逃兵。”她说：“我知道你还要找几个同学谈谈话。”就这样我进了考场，没超过一小时我出来了，赵祝平还在门口等着。
　　这天的支部会议主要是通过新团员，安排组织工作，并对本学期的全面工作列出一个初步计划。因为去年我没有到，诸如工作总结、初步通过等工作支委们都做过了，主要议程是等我一起作出一个最后的决定。对于新团员我们决定通过陈淑珍和徐颐中，至于张泽麟和李芙美想等下一批，因为张泽麟的思想还不够稳定，李芙美的家庭情况太复杂，最后决定李芙美的工作由我来做，因为只有我才能和她的思想沟通。王晶大姐参加了今天的会议，我们想把她留在班上，可是又怎么留呢？我们想提前改选支部，不再向团委提名团委委员，使团委候选人的名单中没有王晶的名字，并设法说服李书记，让她仍在我们班上当书记，但是没有成功。
　　那天下午做完清洁陈淑珍把我的《电机学》笔记本还给我，我打开一看不由十分钦佩，红蓝紫绿四色钢笔字犹如篇篇硬笔书法，不仅条理清晰一目了然，而且字体流利刚劲潇洒，显然是抄她课堂上记的，更显得美不胜收。我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她说：“本想春节那天给你带去的，好让你在补考前翻翻，后来想你反正用不着，免得带来带去是个累赘。”
　　我又把大拇指竖了竖，说：“那天的晚会你也是这个。”
　　她轻描淡写地说：“那才真叫‘逢场作戏’。”
　　我把她拉到门外对她说：“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分场合对什么人说话都是这样嘴上没把门的？”
　　“哼，那才不，除了你谁也别想看见我的大门牙。”
　　“为什么我就这么特殊？”
　　“因为识我者多知我者少，要是内心能够被谁一眼看透，那就会在这个人的面前没守没管了。”
　　“噢，是这样，不想聊聊吗，新入团的体会？”
　　“今天就算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李芙美吧，她现在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今年春季团市委的干部培训举办的比较早，内容也比较集中，主要是听取团市委宣传部长做“访苏观感”的报告。因为年初市里组织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到苏联参观访问，回国后已在各个层面巡回报告过了，团市委宣传部长参加了这个代表团，学生中还留了一个缺口，加之有些特殊内容，就单独举办了这次活动。那次报告会的规模很大，基层支部书记还不能全参加，这时我才知道曹乃仁老师是校团委委员，加上土木工程学校，我们一行也有十好几人。
　　那次报告很精彩，宣传部长个头不高，矮平头，略带唐山口音，声音很洪亮，报告的内容十分丰富，特别是对苏联的工厂煤矿集体农庄机械化的描述活灵活现。我听得津津有味，脑子里浮现出所有看过的苏联电影和小说，仿佛自己也到苏联作了一次漫游似的。
　　回来没过多久王晶大姐严肃地对我说：“组织上想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
　　我一下子就悟过来了，因为我的工作除按日常程序办事以外，组织上从来没有交给过我什么“任务”，更没有什么“特殊”的，况且她说话的态度是那么严肃，于是我急着说：
　　“那可不行，这个任务我接受不了。”
　　“我在说什么任务你就接受不了？”
　　“一准是传达‘访苏观感’。”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真行，大姐要是有你这个脑袋瓜子，大姐就来传达这个报告。”
　　“让我猜着了吧？”
　　“既然猜着了，就不能说不行了。”
　　“大姐，你不想想，这么生动的一场报告，由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来传达？再说，那天都是校团委的委员们，谁听我的呀？”
　　“两个学校的全体师生！”
　　我楞住了，我们本来在大操场上走着，这时我停住了脚步，偏过头来望着她，显然是目瞪口呆：
　　“大姐呀，你不是开玩笑吧？”
　　“大姐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我还以为是一个学校呢，你也不好好算算，两个学校90个班，连老师就有6000多人。”
　　“放电影的时候大家不是都坐在一起看吗？”
　　“那种场合你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还是愿意来的来，不愿意来的不来，每次都是乱哄哄的，别说听报告。”
　　“你管台底下作什么？不会就把这‘一大片’看成一块草地，在这块草地上只有大姐、李深、长青、祝平、贵富、小郭，我们几个人在听你讲故事，曾记得月光下，林荫间，我们大家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话可不是这么说大姐，这毕竟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说着她扶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像小时候姐姐拉着我那样。我们慢慢地走着，她亲切地对我说：“世祺，你要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这可是两个学校的党委共同研究过的，并都同意由你传达，时间就在这个星期六，地点在咱们的大食堂，如果你的身体还支持得住，就应该领会姐姐的心意。这并不是说非你不可，而是姐姐倒要看看一块钢铁究竟是怎样炼成的，你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行，还是不行？”
　　她把“组织上”改称为“姐姐”，我就没话可说了。
　　
　　转眼到了星期六，那天我起得特别早，在后操场上瞎转悠，万没想到这个报告由我来传达。那天宣传部长的“访苏观感”内容是那么丰富，讲的又是那么精彩，我听入了神又没做任何记录，所以我无法做任何准备。还是王晶大姐给了我一个顺序提纲。要说在众人面前讲讲这些故事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可是6000人哪，两个学校，上有领导下有同学，要想在他们面前传达得不走样，心里不打扑通才怪！
　　赵祝平始终关心我，越是我为难的时候越是这样。这时她悄悄跟在我身后，瞎转弯子怎么会看不见呢？于是我对她说：
　　“这简直是给我上夹板。”
　　她说：“我相信你能行，你讲的时候我在台下看着你。”
　　我们的大食堂长而低矮，南面有四扇大门，两面都有大窗户，所以通风很好，也很明亮。早晨吃过早饭同学们很快布置好会场，把活动桌子翻成长条椅子，就近分作数段，也就是说中间可以插进同学们自带的课椅，只是在靠东头较空的一大块地方用长木板搭成了一排排矮凳子。平常看电影的时候这块空地在中间，当中拉一块银幕，这次这个学校看正面，那个学校看反面，下次再换过来。这时不是看电影，主席台不能放在中间，于是就用东头原有的一个木台子作主席台。
　　我来到会场的时候坐椅子的差不多都坐满了，前面坐凳子的稀稀落落坐了一些人，这时王树元老师和徐颐中正指挥着几个同学给扩音设备接线。也许是由我作报告的缘故吧，王老师虽是行政办公室的主任，平时怕人整他开大会的时候往往逃之夭夭，徐颐中是我们班的“博士”，和学生会毫无关系，今天由他俩来做这项工作我的心里非常明白。在主席台两旁靠墙的地方各摆了几排椅子，大概是给领导们留的位置吧。在东头的大门口站着赵祝平、李深和刘贵富，我知道他们是为我来打气的，这一切都是不声不响，但又都像有意做的安排。更明显的，今天的大会由王晶主持，快到开会的时间她和李如玉以及土木工程学校团委的几名干部来到了会场。扩音器里放出了《歌唱祖国》的歌曲，我被请到主席台上，赵祝平他们几个跟着走进来，在靠右边的那几排椅子的前面坐下。我刚到台上落座，只见前面的木版凳上已坐满了人，这时我反而镇静了，因为我看不清台下都是谁跟谁，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似乎起了一阵风，黑土地上长出了一片青草，麦克风的电线变成了风筝线，慢慢地往上升，升啊升啊，我看见了那条“大蜈蚣”，摆呀摆的，于是我和宋云娴扑在了风筝线上，我俩脸对着脸，她瞪大眼睛听我讲述孩提时的故事。我想起了爸爸讲故事时的神态，宋云娴演讲时的表情，想起了我的那篇演讲稿，想起了我给大宝、老疙瘩他们讲《最高的奖赏》时的情形，于是我的心豁然开朗，自己跟自己说：我能行！
　　报告会是以两校团委的名义举办的，所以由王晶主持，王树元代表行政领导坐在了我的身边，其他主席台上的人除了李如玉以外我已经记不清楚或者说根本不认识，当王晶大姐宣布大会开始的时候我还在走神，轮到我传达时会场上还在“风吹草动”。我勿须清嗓子，感到很从容，正如王晶大姐所说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谈不上什么“传达报告”，只不过是给大家讲故事，听故事的也不过是大姐、李深、贵富和祝平，只当是在支部做传达了，至于讲得好不好听，豁出去了。于是我开始讲了，从大会状况到宣传部长介绍，从苏联的工厂矿山到集体农庄，不就是机床自动化吗？不就是康拜因采煤吗？不就是联合收割机吗？只当我给他们讲苏联电影《幸福生活》了。我讲着讲着“风”停了，“草地”上绽放出一片花朵，人们抬起头来听着，全场鸦雀无声。我更觉得自信了，讲康拜因时学“嘟嘟嘟”的声音，讲饲养场时学鸭子走路（因为它太肥）……最后我说：“苏联的今天为我们画出了蓝图，我们都是学工的，无论是土木还是工业，相信两校的同学携起手来，将来一定会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美好！”掌声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