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历练篇第四章 春节晚会

　　
　　会场是粪业工会的俱乐部，现成的设备，长条桌子长条椅子，刚刚结束了扫盲培训班，墙上还有“天津市粪业工会第四届扫盲培训班结业典礼”字样，平时可以做会场也可以做舞厅，长条桌子摆起来十分方便。这时同学们把桌子沿墙摆成两排，上面铺好了天兰色桌布，同时摆好了糖果。过年的时候家家都有干鲜果品，瓜子核桃酸枣元枣软糖硬糖梨子苹果应有尽有，只要每人带一样往一起一参和，然后再用盘子一分，就是一份很了不起的茶话会果品了。我说他们真会想，李芙美说这都是陈淑珍的主意，我问那些纸花彩饰都是怎么买的呢？她说都是朱津材的爸爸慷慨捐赠的。
　　正在这时朱津材走进来，看样子刚吃完团年饭，还用手绢擦嘴，进了会场他直奔我走来，同我握了手就坐在我身边，概不谈支援晚会的事，只问我病怎么样了？在家里挺闷的吧？家里人都还好吧？还说他几次想去看我，因功课太紧就没去。朱津材也是老团员，平时无口无嘴的，属于勤奋型学生，说话先是一脸笑，是班上少有的几个没绰号的同学，团的活动他参加最积极，也最认真，这次晚会他一放寒假就开始准备，还准备了不少娱乐性的活动。说着他带我走进“游艺室”，就在大会场的隔壁有两间屋子，一间是棋类和扑克，一间是弹棋和克郎棋。
　　那时候人们喜欢玩两种“棋”，说它是“棋”其实不是棋，一种叫“弹棋”，棋盘是一张方盘子，四边镶有沿子，四个角上有扇形的洞，下面吊着一个布口袋，棋子是圆木片，有一寸多直径半寸来厚，中间凹一点，周边略凸呈弧形，两面涂上红黄白绿四种颜色的油漆，每色八个子，另有一个中间点上一个圆点作“手棋”，红色点白点，其他颜色点红点，手棋作为弹子，可以四个人玩，也可以两个或三个人玩。开盘时将棋子摆在四个沿子的正中间，弹子摆在角洞的边上，斜对角的那八个子属自己弹的棋。四个人轮流弹，只能弹自己的子不能弹别人的子，谁先将自己的子弹光谁赢。“克郎棋”和弹棋大同小异，只是棋盘和棋子都略大，棋子面平边直中间有一个小圆洞，不是用手指弹而是用一根棍子捅，类同当时的“回力球”，和现在的“桌球”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长桌改方盘，四角四个洞，小而简易罢了。
　　看了这些我非常感动，这里的条件太好了，同志们想的也太周全了，过去我总以为是我带着大家干这干那，现在看来没有我大家会干得更好。
　　回到会场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光线不断变换，彩灯一闪一闪的，扩音器里播放着悦耳的音乐，同学们三三两两围着火盆嗑瓜子闲聊，说不禁的节日气氛。我回到原位挨着李芙美坐下，她正在放唱片，见我回来笑容可拘地问我：“看了一下吧？”声音轻柔而细腻，也许是过去太疏远，一直把她看做一座“冰山”，猛然之间听到一声委婉的问话感到格外亲切。我问她放的是什么音乐，她跟我说的是外国名字，我听不懂，但是很好听，我拿起装唱片的袋子看了看，上面印的也是外国字。我问她：“这些唱片都是你带来的吧？”她说：“都是我爸爸的，有不少还是从法国带回来的。”我瞠目结舌。
　　同学们陆续到来，见了我都是亲切的招呼，最令人感动的是北京的几位同学，在郎砚芳的带动下全体到场，他们寒假就没回家，约定明天一起乘火车回北京过年，这给今天的晚会增添了无限的欢乐，郎砚芳是热闹人，哪里有她哪里就有歌声。快到开会的时间张泽麟走进来，一进门拱着双手：“拜年拜年！”使会场的气氛格外活跃。紧接着王晶大姐一路打着哈哈走进来，在她身旁的是赵祝平，她不是说今年回静海老家过年吗，怎么也来了？在她后面跟着郭淑芝、王新发和杨新吾两位老师，出人意料地今天请来了曹乃仁老师和校团委书记李如玉。曹乃仁老师也和杨老师他们是同学，李如玉书记可真的像块“玉”，生得白白净净，个头不高，英俊文静，平时说话很斯文，让人看去更像一位女同志，他平时和我们接触很少，只在团委主持会议时听他讲过话，平时团委有事都由王晶大姐和我们联系，所以今天能把他请来使我十分震惊。在他们进来不久祝浩业也一崴一崴地走进来，不声不响地找个位置坐下,此刻刚好是晚7点。
　　
　　晚会开始了，李深作了开场白，首先代表班委会给大家拜早年，向所有到会的老师表示感谢，向全班同学对他工作的大力支持表示感谢，希望大家今晚玩得愉快，能够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并宣布晚会全部进程由陈淑珍主持。
　　陈淑珍宣布了今天晚会的全部内容，她说：“茶话会已经开始了，接下来举行团拜，就是各地来的同学彼此讲几句祝福的话，聆听老师们的教诲，向老师表示感谢，互相邀请表演节目，中间穿插对对联和猜灯谜，由李芙美辅导大家欣赏音乐，午夜后举行迎春舞会，由王老师和郭淑芝作示范表演，并教大家学跳舞，不愿意跳舞的同学可以到游艺室玩棋牌……”
　　进程安排的天衣无缝，看来今宵是玩不够了，陈淑珍的话还没有讲完王新发老师站起来，他把手一摆急切地说：“是谁安排的由我和小郭作跳舞示范表演？”
　　陈淑珍说：“是您自己安排的。大家还不知道，您的舞跳的可是出类拔萃，如果您愿意，现在我就可以陪您给大家表演一个。小郭，你说是你来还是我来？”
　　一片掌声使王老师目瞪口呆，只是咂着嘴说：“啧啧啧，看不出你这个丫头还真会先发制人，难怪王世祺书记背后老夸你，我相信这些点子不是他帮你出的，这真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班上的人才可真是不得了啊！”
　　陈淑珍插言道：“我的话还没讲完就让王老师把岔给打了，现在我向大家汇报一下，今天的晚会由我和李芙美、徐颐中、张泽麟、朱津材五个同学成立了筹备小组，专门进行了筹备，并在郎砚芳的指导下安排了全部活动，有不到之处还希望大家多多原谅。下面请王老师接着讲话。”
　　掌声既表示感谢又表示欢迎，王老师坐在位置上说：“我在你们班上算不上老师，我没在你们班上教课，由于小郭和世祺的关系，和你们班上成了朋友，但毕竟我是二班的班主任，国庆你们开联欢会没邀请二班同学参加我就有多大的意见，今天我的意见更大了。本想不来的，可是小郭和新吾一定拉我来，来了我想坐坐就走，可是把你们这里的气氛一看，再把陈淑珍的话一听，我想走也走不了了，怎么办呢？索性陪大家玩到底吧。”
　　王老师的话未落音陈淑珍又抢上一句：“大家说欢迎不欢迎？！”
　　“欢迎！欢迎！”
　　那个巴掌拍的震天价响，一开始就把气氛掀得热火朝天。
　　杨新吾老师接下来讲话，他说：“能到这个班上来当班主任我感到很荣幸，正像王老师说的人才辈出，所以除了教课我对班上的大小事情没操一点心。我曾想，人的潜力究竟有多大呢？一旦发挥出来真的能排山倒海。记得我刚到班上来的时候，班上还有点沉闷，可是现在越来越感到热气腾腾，不仅学习风气浓厚，而且很会生活，就拿筹备小组来说吧，这五位同学恰恰各有特长，拧成一股绳力量就大了，关键是能够发现，善于组织，这一点我可当不了你们的老师，只能当你们的学生。在这个新年喜庆的日子里，我祝大家今后在祖国建设的岗位上都能成为栋梁之才！”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气氛越来越热烈。曹乃仁老师我门并不熟悉，只记得那天他说他是“刺探班情”来的，因为明春开学他就要为我们开《电机拖动》，我们既将成为师生，又要成为朋友，为此他也感到非常荣幸。
　　李如玉书记像有很多话要说，看得出他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对过去很少到班上来十分抱歉，看得出这个班都是一些生龙活虎的同学。我曾听郎砚芳说过一句话：‘不会生活就不会工作’，不管这句话出自谁之口，都是非常有哲理的。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智慧的充分发挥是无限的。如何充分发挥人的智慧呢？从某种意义上讲，要培养一种兴趣，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生活’，有了这种‘生活’就可以变为动力，那么智慧的充分发挥就可以是无限的了。据我对你们班的了解，也不管你们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但你们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所以你们今天能取得好成绩应该说是很自然的。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这几句话，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把这种精神保持下去，能为全校树立一个榜样，将来走到建设岗位上能为母校争光。”
　　李书记的讲话无疑给了大家很大的启发，同时对我们班上工作的肯定也使我们深受鼓舞，但是今天的晚会王树元老师没能来参加不能不说是个遗憾。我问了李芙美，她说他爱人单位上在市里有活动，他被邀请到市里参加活动去了。这时我油然产生了一种念想：假如今天王树元老师能够来该多好啊！我同他只有一年级上学期的半年师生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情谊，每每在学校见到他总是不想离开，喊他一声“王老师”，他就拍拍我的肩膀或是摸摸我的头发，相对默默站一会就分手了。由此我想起了樊先生，还有我的那些“小朋友”，特别是孙景波和宋云娴，大家都爱玩，怎么就没有玩到一起呢？他们都曾给过我无比的关爱，使我的身后总感到一股推动的力量，和班上这些同学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我的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讲话继续着，郎砚芳当仁不让，她不仅多才多艺，而且是急性子，她讲了一连串的感谢：感谢老师们的教诲，感谢组织上的栽培，感谢同志们的帮助，感谢同学们的信任。她代表北京的同学向大家送来了新春的祝福，最后又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在国庆联欢会上唱的那首《让我们共同举杯》：“在美好的节日里，全班的同学们，大家欢聚在一起，让我们牢记这珍贵的一切，唱起来欢乐的歌……”她一唱大家也跟着唱，因为大家已经学会了。
　　彼此的祝福争先恐后，穿插着展示才艺，一溜水地进行着。那天表演节目的亮点是徐颐中和张泽麟的相声，徐颐中逗哏，张泽麟捧哏，两个滑稽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嬉皮笑脸一个“老气横秋”，逗得大家笑破了肚皮。相声的主题是对对联，内容是故事体，在传统相声的基础上他俩又丰富了许多内容。说的是一个穷汉过年没饭吃，为了挡住人家年关来讨账用对联耍起了赖皮，后来穷极思变，到杭州“天然居”去对绝联，结果自食其力过上了幸福生活，使相声很有品位。再加上他俩的出色表演，把陈淑珍宣布的晚会内容融汇得浑为一体……
　　
　　我不想对那难忘的通宵再作过多的描述，因为内容太丰富，气氛也太热烈。比如在表演节目中，汤治中的小提琴和我的口琴都比国庆联欢会上提高了难度；还有同学们自编自演的快板、山东快书，既逗哏又有品味。天津是个曲艺之乡，不少人都能模仿两段，怎么能够写得过来呢？尽管几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但时日太久远，六十年前的五十年代，作为一个高中程度的工业学校（我还老说它“封闭”）的一个班，能够办出那种气氛的春节晚会以及会上所表现出来的文化氛围和友爱精神实在难能可贵，至今回忆起来令人叹为观止。
　　但不得不提的是，那天午夜刚过，朱津材的父亲上楼来给大家拜年，并由粪业工会的食堂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使50余位师生在一起吃上了一顿美滋美味终生难忘的“团年饭”；大约凌晨5点，又端上来天津特产的什锦糕点，使大家热泪盈眶。在那次晚会上，李芙美给大家播放的音乐使我增长了不少知识，从那天起我知道了什么是交响乐，什么是轻音乐，什么是圆舞曲，什么是小夜曲，还知道了演奏这些乐曲的主要乐器，也知道了贝多芬、斯特劳斯、柴可夫斯基、肖邦和德里戈等几位伟大作曲家和演奏家的名字，欣赏了他们作曲和演奏的音乐，特别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和德里戈的小夜曲，使我的情感伴同舞会的扑朔迷离朦朦胧胧萌发了青春期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