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成长篇第三章 闯入禁区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一位物理老师曾经给我们出过一道“难题”，既简单又烦琐，记忆犹新。也就是在我“犯错误”不久，一天上课他拿了一个空火柴盒，面对大家问道：
　　“这个火柴盒有几个面啊？”
　　火柴盒正对着中间的同学，回答：“一面”。那么两旁边的同学呢？回答：“两面”。他用一个角对着大家再问，回答：“三面”。老师说：“还有后面的呢？我问的是‘这个火柴盒有几个面’，而不是问你们能看见几个面”。同学答：“六面”。老师就把火柴盒抽开，盒是盒帮是帮，里里外外加在一起是十八个面。老师还说不对：“这些边子别看他薄，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能说它不是‘面’吗？”同学们恍然大悟。
　　这虽然是一个小插曲，但对我的工作起了很大的作用。随便走到哪里,人的方方面面是不可能划一的，尤其是青年学生，什么样的都有。团支部的团结同学不过是积极要求进步的一面，这是主流，主流面越大工作越好做，那么其余各方面呢？连火柴盒角上的一个“点”都得看作是一个“面”。我们开展的“一帮一”或者叫“辅导员”活动，需要更多的既学习好又能讲出来的同学，这样的同学在班里不多，尤其是女同学，普遍不如男同学，她们学习很用功，每个自习都用得满满的，可就是考试或课堂提问总含含糊糊，连王晶和郎砚芳也不过4分成绩，赵祝平甚至是3分成绩，有时还有些勉强。可是我们发现，有两位女同学平时学习总是轻轻松松，而考核的成绩总是5分，她们是陈淑珍和李芙美。
　　陈淑珍是我们班上的文体委员，选她时遇到一些困难，还是王晶大姐给我们几个干部做了一定的工作，她说：“这是一棵好苗子，不能放在组织外面不管。”她的个头比我还高，身材十分苗条，特别是两腿修长，是班上唯一一个夏天穿裙子的女同学。论相貌五官也很端正，就是鼻尖上有两块小伤疤，由于她走路轻快，腰板总是挺的很直，所以在班里的绰号最多，像什么“小布尔乔亚”，“罗曼蒂克”，“骄傲的公主”、“小麻鼻”，“笔（鼻）花”等等，让人听起来十分沮丧。这“笔花”还有一个讲究，那就是她的钢笔字写得特别好，不仅隽永而且刚劲，写起来龙飞凤舞，这样听起来有褒无贬，其实是对她看不惯，把“笔花”和“鼻花”混起来叫，就是说她鼻子上有两朵花。她当了文体委员以后尽心尽责，为了在班上教好新歌新舞蹈，她参加了校歌咏队和舞蹈队，下午自习课的时候活动，没有活动的时候就参加体育锻炼。班主任杨新吾还是学生时是校排球队的队员，扣起球来十分硬，而她滚滚爬爬总要把它接起来，杨老师说她本来就是排球队员，可她说她不是。刘海军的虎伏玩得特别好，她跟他学，摔过几回砸过几回她也不怕，硬是把虎伏学会了。她教起歌来声音洪亮，教起舞蹈来体态轻盈，说起话来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样的同学实在难找。可她也有个毛病，就是不和团员说话，起先还好，自从当了文体委员以后对待团员与其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倒不如说很有点孤芳自赏、盛气凌人的味道，所以团员们都不敢接近她。
　　李芙美就更甭说了，那简直是个奇才。她的个头不高，体态有点丰腴，梳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因为有严重的关节炎，走起路来有点两边崴，大辫子宛如一条黑蛇在身后摆来摆去。有人说她如果以鼻尖为圆心用圆规在她脸上做圆，每一个“零件”都是圆的，鼻子圆、眼圆、嘴圆、脸盘圆，让大辫子一趁显得更圆，因此绰号“小皮球”。
　　这个同学的家庭成分相当复杂，祖父是清朝末年朝廷驻日本的外交官员，在日本娶了祖母；父亲是法国留学生，专攻绘画，带回来一个法国母亲。祖父已经去世了，祖母一直说不好中国话；父亲解放前在天津开画室兼给电影院做海报，解放后开一家小照相馆兼做海报，虽中英法语兼能，但后来得了一种怪病，吃药吃成了哑巴。母亲在一所法国教会学校当法语兼音乐老师，两口子酷爱音乐，李芙美本人是独生女，这对她来说影响就太大了。加之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在家里又勤快，被祖母和父母爱如掌上。由于一家人都说外国话，从小就说日语，小学时学法语，初中时学英语。国语还是上学后在学校里学的，回家来又是外国话，所以国语说起来反而有点喈喈吧吧，到了工业学校学俄语，那就可想而知了。
　　有一次上俄语课，老师向她提问，她一时情急用俄语回答了老师的问题，老师非常惊讶，就用俄语同她对话，她虽然没有老师说得那么流利，但从老师赞许的目光来看，我们大家都为之羡慕，此后老师经常在课堂上用俄语同她对话，这也留下一段佳话。
　　这位同学的特点就是爱笑，性情十分孤僻，除了书本以外谁也不答理，谁要同她讲话她就对谁一“嘻嘻”，你要问她一个问题哪怕是俄语她也是对你一“嘻嘻”。别人上课听讲都是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看着黑板，她也手扶书本低着头在那里微笑，因此她还有一个绰号：“神经质”。
　　我很早就发现她在啃“大部头”，还在我们开展读书活动的时候她就在看《牛虻》，后来是《静静的顿河》，再后来是高尔基的《母亲》……可是课堂提问她总是对答如流（哪怕说话有点打奔儿），试卷总是一字不改。这就怪了，莫非她真的是刘绍棠那类的“神童”？
　　支委会上对这两位同学进行过多次分析，认为她们的心理有压力，家庭出身是压力，成绩太好也是压力，如果再有点“风头”就更有压力，我就亲身尝试过这种压力。
　　那是一堂企业管理课，一年级下学期开始开课，老师姓马，脸上有几颗白麻子，说话非常尖刻，同学们不大喜欢他。一次他课堂提问，题目大概是“社会主义的企业管理与资本主义的企业管理有那些不同？”这个题目太大，一条一条地进行比较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所以他一连叫了二十几个同学都不能使他满意，这时马老师用手朝我一指，很有点得意地说：“你来给他们讲讲。”这时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想起了小学时宋老师也来过这么一手，要是他同样地提问我自然回答，可是他的口气是让我“来给他们讲讲”，我为难了。我环顾一下四周，二十几位同学还都站着，几乎占了全班同学的一半，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大约站了半堂课的时间，我要是也说我不知道或应付两句马老师必然不肯罢休，看来这堂课他是不想上了。我要是老老实实回答吧，必然伤了同学，但是我不能让这些同学老站着，于是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了，这使我在学生期间第二次犯“错误”。
　　事情过后果然引起一场风波，赵祝平急得要命，生怕影响我的情绪，李深不知是生我的气还是生马老师的气，跺着脚喊：“不像话，简直不像话！”其他委员也都显示了不满，我怎么也想不通，最后还是我在班上向同学们做了一次轻描淡写的检讨，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记得那天我借向班上宣布一件事情顺便向“罚站”的同学们道了歉，赵祝平坐在前排位置，她全神贯注地听我讲话，似微笑又似乎在思考。这位同志一直为我操心，我当班长时她当学习委员，我当组委时她当宣委，我当支书时她当组委，她对我百般依赖，关心备至，但对我有一点小毛病她毫不客气，“你是书记，同志们都用眼睛看着你。”她常这么说。这次她批评得更厉害：“你是书记，同学们就不再把你当王世祺，你在同学们最难堪的时候显摆你自己，换一个位置你该怎么想？”是啊，换一个位置我心里也不舒服，但我不同意是“显摆”，我要不是书记我才不管那一套，但我是书记，同学们都用眼睛看着我，防微杜渐，吸取一次教训并非坏事，于是我接受了赵祝平的批评。但这位同志也一直让我操心，她的学习一直很吃力，因为她腿上有点残疾，平时很少运动，除支部活动必须参加外，自习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可是成绩还是上不去，这会影响支部的工作，又会被越来越难的功课落下，所以情况是复杂的，我必须设法打破这种“壁垒”，首先要闯一闯“禁区”，让陈淑珍和李芙美这样的同学把内在的潜力发挥出来。
　　这是一项难度相当大的工作：把班里一切消极因素转化为积极因素。这项工作一环扣着一环，不是一般学生可以做的，共青团无论怎么说毕竟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的目的就是出好成绩，对一个共青团员来说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但是作为一级组织的团支部来说就不够了。因为共青团是党的助手和后备军，是团结教育广大青年群众的先进集体。学校的任务是加速培养全面发展的合格技术人才，作为一个团支部书记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