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青年篇第七章 命运抉择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1-29 17:50:27 字数:3071
我和孙景波一起玩的那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初中以前都是玩,小学算是小孩子玩,中学算是大孩子玩,在学校里玩“考试游戏”,在家里玩“电机游戏”。听起来很荒唐,实际上不然,那时候的初中生中“玩”出名堂来的人不在少数。“老天津”恐怕还有人记得,刚解放不久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黑兆明,就是玩杂技吸引一大帮人,围住了一个特务,成了一段经久不衰的“黑兆明捉特务”的佳话。前不久从电视上看见了一则新闻,说是南开中学仍然坚持“实践教育”,不少家长反对,后来竟有的家长多次写信向上级“告状”和向学校提出“抗议”,校方负责人不得不回答这些问题,通过了大量的事实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就是这样为国家培养有用人才的,要是家长实在反对,只有让你们的孩子转学”。可是南开中学是天津中学中重点的重点,老大的老大,这种校风在50年代是天津中学的全部,所以我和孙景波玩电机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可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玩还真玩出了“名堂”。
那时我爸爸的心脏病开始重起来了。我嘴里贬过三中,但心里想上三中,我听说过他们的学习风气,向往学到更深的知识;我不了解大学,但知道南开,天津人再没有文化的也都知道南开和北洋,但是我不能不放弃想上大学的梦想。
那段时间各个工厂招学徒的消息特别多,刚解放嘛,方兴未艾,工业要发展,哪里不需要人?特别是天津这个老工业城市。我二舅积极主张我进纺机厂,他对我娘说:
“这孩子要是跟我去学徒准有出息。”
也许吧,因为我二舅很“混”出个样儿来了,每次我去姥姥家二舅总要跟我提他们厂里的事,有好几次他对我说:
“一个好钳工看他嘛?不光看他手里出的活,还要看他的家伙,工具柜一打开,比百货公司的柜台还规矩,特别是画样工具,那全要自己做,能买的你也不要,要做得比买的还规矩,这才显得出你的本事。再就是看他干活时的架势,老虎钳子前面一站,工具一端,人家就知道你是真把式还是假把式。”因此他带我到他们厂去过两次,还真把我当钳工来“培训”。
这钳工让老疙瘩一说就更神了,有一次他给我讲了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沈阳,在抗日和解放两场战争以后沈阳的工厂几乎都瘫痪了,有大批失业工人。一次有个工厂招工,自带活来自报级别,主考当场定,定上几级算几级,愿意干的就留下,不愿意干的就走人。报名的人太多了,一共招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来了两个人,都只有三十多岁,第一个拿出一个鸭蛋,主考一看,倒挺规矩,用手一摸麻麻赖赖的不光溜,心想给个二级吧,问他他说要七级,主考笑了笑说:“你这个玩意儿要七级?”那人说;“你给几级?”主考说:“顶多二级。”那人一赌气拿着鸭蛋往桌子上一拍,“啪!”鸭蛋“碎”了,用手抖落开来是一挂链子。主考接过来一看,挑不出一点毛病,说了声:“七级就七级吧。”这人办手续去了。主考喊了一声:“下一个。”下一个手里拿的是一个正方形铁块儿,楞是楞角是角的光光溜溜,细看还有暗纹,主考拿不定主意了,问他自己:“你说几级?”那人说:“八级。”主考拿起方块仔细端详,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说:“给四级吧。”那人没生气,也没拿那东西,只轻轻一捶桌子方块散了,桌子上是一副麻将牌……神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听起来怪吓人的,不过我的心里既崇敬又羡慕。
刘兆增刘大哥经常来看我们,每次来都带几斤小站稻、提两条鱼或一块肉什么的,我们也不谢,老交情了,我爸爸身体不好还免不了他多方照顾,来了吃顿饭,贴饽饽熬小鱼。这次来像是有件心事,吃饭的时候勾话提话对我爸爸说:
“让老兄弟干咱这行我知道您舍不得,可您知道我的手艺二五眼,不像老兄弟,任嘛一看就会,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徒弟也不枉您心疼我半辈子了。”
我爸爸说:“再说吧。”
我老伯是这么说:“咱孩子身体不行,又都弄些闲白,就跟我去商务印书馆吧,先站两年柜台,再管两年书库,比上大学还管用。”
这主意倒不错,我看不上站柜台,倒看上了那一书库的书,商务印书馆的书我一辈子能读得完吗?书看多了就能写书,我所以成不了刘绍棠就是因为我看书少,用我老伯的话说“又都弄些闲白”。我不承认我弄的都是些闲白,倒相信赵秉恒老师所说的那句话,这叫“一艺在手谁也抢不去!”
正在这时我和孙景波的“电梯”玩上了瘾,也正在这时我们一起看了苏联电影《走向生活》,它和《幸福生活》、《拖拉机手》三部苏联影片影响了当时中国一代青年。
当时天津出了两个热门学校,一个是拖拉机学校,一个是工业学校。报考拖拉机学校的学生受苏联电影《幸福生活》和《拖拉机手》的影响较大,报考工业学校的学生则受《走向生活》影响的居多。天津工业学校由天津市工业局主办,程度为中等专业学校,从报纸的《简章》上看有电机、机械、化工三科,每科各招五个班,在天津市的学生中间只招三百人,其余在河北各市县和北京、内蒙古分招,管吃管住管学费,毕业以后管分配,特别是校址就在原北洋大学。听说报名的人特别多,超过了三万人,也就是说在天津市的学生中间百里挑一,所以很多同学望而却步,我实为形势所逼,不得不走这条路了。当时天津市的学生想继续上学的为数不多,特别是我们这些“平民窟”的孩子,都想早点参加工作,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当个工人无尚光荣。因此,我之报考工业学校,也是为了了却我爸爸想让我多读点书的心愿,何况我又迷上了“电机”。
记得那次考试是在学校里进行的,原班原位,考试前每个人都填了一张表,填上你要报考的学校,普通高中不分校名统一分配,愿意报考原私立或教会学校的提前到该学校自行报考,侯志勳报考了耀华中学,崔晏楼和我一起报考了工业学校。考试共分三轮,第一轮考不取的准考第二轮,第二轮考不取的考第三轮,第三轮再考不取自谋出路。我只考了第一轮,工业学校三百人的成绩将在《天津日报》上公布。考完试以后崔晏楼和我商量下一轮考试,我说我不再考了。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考取了。他说这可是百里挑一的事,你就这么有把握?我说有把握,万里挑一总还要挑一个吧?他问我你算分了?我说我向范老师的三鞠躬就白鞠了?他哈哈大笑,我本来就笑着……随后我就到塘沽二姨家玩去了。
我第一次去塘沽,见到了我二姨夫和小表妹,我二姨特别高兴,这些年虽然经常来天津,但我毕竟没在二姨家里住过,所以不让我走。小表妹十一岁了,小学六年级,也是大表哥长大表哥短的说个不了,一天到晚不离我左右,给了我一种说不出的亲情与温暖。
回来以后工业学校的录取名单早公布了,爸爸买好了报纸等我回来,我看名单上按成绩排序是第十三名,说明还有十二名在我前头,“千里挑一”是三十名,两千挑一也有我的份,如果是“万里挑一”我则“名落孙山”了,崔晏楼没在名单上。
我的初中就这样结束了,和同学们也都分散了,所以和孙景波的友谊显得格外珍贵,这一年的暑假我们玩得最欢,跟他学会了游泳,但也是我最后一个暑假。我时常想起侯静媛,但找不出理由去见她,我想假如我去见她,她一定会欢迎,因为她说“我们的话还没有开头”,可是我和侯志勳又该谈些什么呢?无论理想还是前途,都已经分道扬镳。
李家胡同25号那所院子里显得冷清,张大娘家的四姐和老姐都出嫁了,大肥虚报了年龄也出嫁了。那时正宣传《婚姻法》,马路上的大喇叭里每天都是新凤霞的评剧《刘巧儿》。四姐经人介绍嫁到北京,姐夫是五金号的小老板。老姐是“文明结婚”,白汽车白婚纱,大伙看着都别扭。大肥是一乘小轿,临上轿时哭得像个泪人,其他的人不能一、一尽说。
李家胡同25号是我的故乡,成长的摇篮,给我留下了深厚的感情,也好像我就要向它告别了,要是我也走了,他们会不会更冷清?
【上部完。下部着重讲述工校三年所受的教育,共青团对我的栽培和同学友谊,以及走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