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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童年篇第四章 播种行为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1-12 11:38:56      字数:3714

  
  那天我爸爸上工去了,头戴一顶旧毡帽,身上缅怀穿着一件疙瘩襻青洋布旧棉袄,腰上扎一条旧围巾,棉裤腿打着腿带子,脚上一双云头鞋,精神抖擞,真像当时一个卖苦力的。过了老半天又回来了,右手提了一个小面口袋,左手提了几条小鱼用细绳穿着,还有几根大葱,我们都以为他提回来钱,一看又不像。我娘把鱼和大葱接过去,爸爸把面口袋放在炕桌上,打开袋口跟我们显摆,笑着说:
  “看我给你们带回来嘛?”
  我们近前一看,金黄金黄的,我不由喊出声:
  “棒子面!”说着喉咙管冒出一股清水儿,嘴角也跟着动弹。姐姐说:
  “看把你谗的。”
  爸爸说:“这不叫棒子面,叫金末末,既可以饱肚子又可以解谗,比金条还贵。”
  我娘连忙刺鱼,爸爸这就揭炕灶,嘴里还说:“今天咱们先过年。”
  这“揭炕灶”和“过年”在天津都有讲究。
  那时穷苦人家住的房子都有炕,随盖房子一起用砖砌成,房子有多深炕就有多长,宽五尺五寸左右,要看房子的大小。这炕是空心的,一般在房门的左侧,上面是窗户,砌炕时先砌好外“墙”,厚度是一个砖长加一个砖宽,两头和房屋的墙插花“咬”住,中间横着砌“墙”,厚度一个砖宽,交错着一头和墙“咬”住一头短一截,这样就形成了互相交错的两个“锯齿”状作为烟道,上面正好搭一块砖作为炕面。靠窗户的一头叫“炕头”,一般都砌一个大灶,上面嵌一口大锅,“炕尾”砌一个烟囱,然后在炕边上坐人的地方镶上一根宽木条叫作“炕沿”,这样砌炕的事就完成了。
  再说说那灶,在锅底先留一个灶口,锅盖上面再搭一层方木板,厚度在粉炕面时都算计好了的,搭上去很平整,整炕铺上稻草,上面同样是垫絮、床单、褥子等等,再和炕沿齐平。那时的穷苦人家哪里有钱买“太平洋”(床单品牌)?都是用带色的洋布或花布缝,要多长有多长,要多宽有多宽,这就算是讲究的了。炕上平时放一张炕桌,因为在窗户底下比较亮爽,既可以坐着喝茶又可以做针线活还可以看书写字,我姐姐的绣花绷子就摆在炕桌的里头,绷子的上头有一个灶龛,上面供着灶王爷和灶王奶奶,每年腊月二十三有他们的戏唱。我家那炕睡四个人睡不下,我爸爸个头儿高横着睡又不够长,就用铰链接了一块木版子,留出了灶口和放镜台的地方,所以揭起灶来全不费事。
  我姐姐把炕桌从炕头搬到炕尾,爸爸揭开铺盖和稻草,掀开木版子还有一个圆锅盖,揭开锅盖这才亮出了铁锅。那口铁锅可真叫大,平时饭都没吃的哪用得上?虽然冬天可以取暖,既不做饭哪有钱买秫秸空烧?所以平时没人动它,今天一揭开锅盖就真的像过年一样。
  提起这过年来天津人的讲究更大,进了腊月就算进了年关,再穷的人家也要进点烤火煤和“冬底下大白菜”,那大白菜是长形的,叶子包的非常紧,菜芯可以当水果吃,吃了可以“败火”。现在叫“青麻叶”,菜芯不如原来的菜帮子。那时天津人有句吉利话:“大米白面家常饭,棒子面饽饽保平安”,家家户户都爱做“贴饽饽熬小鱼”,现在说来可以算作一道天津名吃,这道“名吃”就用得上炕灶了。因为要“贴”,沿锅边一转要贴出黄噶,半边浸进鱼汤里让饽饽进味儿,等鱼汤一干这道名吃就算做好了。不过要点技术,汤多了鱼味不鲜饽饽不上噶,汤少了饽饽还没熟鱼先糊了,我爸爸当过厨子这是他的一招拿手好戏。那天我爸爸把鱼汤里加进一些菜帮子,饽饽贴的也不大,说是给这院里一家一个饽饽一条鱼,让大家都先尝尝,你说在那只能吃焐果仁和杂合面的日子里,这像不像“过年”?
  太平年月过年不是这样,天津人各个都会唱: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贴到有(指对联吊钱和倒福字等),三十合家欢乐吃饺子,初一初二拜新年。”
  小孩们唱的还多:“新年到,新年到,家家户户好热闹,闺女要朵花,小子要鞭炮,老头儿要顶疙瘩帽,老婆儿要双裹脚条……”
  还有说过年都吃什么饭的:“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烙饼炒鸡蛋,初四合子往家转,初五初六白米饭。”
  不说年怎么过,就听这些唱的气氛就出来了,不过,这都是“太平盛世”的话,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太平盛世”,更没有过这样的幸福童年,所有只有我的爸爸、娘和姐姐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亲人,那是我的家和由这个家所辐射出来的温暖,再就是爸爸倾注给我们娘儿仨无限的爱,伟大的爱。
  那天晚上爸爸有意无意给我们讲了一段顺口溜,说的是一个小孩一生的经历,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
  “正月里说媒二月里娶,三月里生了一个小儿郎,四月里满街跑,五月里进学堂,六月里进京去赶考,七月里中了一个状元郎,八月里当县令,九月里做宰相,十月里告老回家乡,冬月里得了一场病,腊月里哏儿屁(死了)见阎王,你说这小孩冤枉不冤枉,一辈子没喝过饺子汤。”
  这本是逗哏儿的,可爸爸最后不无深情地说:
  “这个小孩多荣耀,可一辈子没喝过饺子汤。说起这人哪,也没个好歹,只要活着就是福气。”
  是的,说起这人哪,也没个好歹,只要活着就是福气,它影射了那些年月和我们的生活。
  我爸爸疼我们在心里,那天我娘哭,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可后来想想他心里流的泪比我娘还要多。本来么,一个大老爷们要养活一个“品”字,一再地说:“我对不起闺女,我对不起闺女。”才给我姐姐买过两回花布,由我娘做了两件衣服还舍不得穿。那天说是出去上工,显然是拆对钱去了,他平生只有人家用他的没有他用别人的,提回来棒子面那不是“金末末”而是一颗淌血的心,晚上还要给我们讲故事穷开心。不容易啊,做人!他本来可以一个人过下去,有钱上趟登瀛楼,没钱扛两天刀何等的自在,何必要个家呢?
  说话间到了正月十五,我爸爸在院子里的煤炉子上做饭,准备炒菜时忽然想起来要烧碗豆腐,就递给我一个碗和一些零钱,让我到对街的豆腐铺里去买。马路还在修,中间的那条大沟没有填上,沟边倒堆了一排洋灰(水泥)管子,路边有一块空墙,堆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过马路实在难走。
  临出门的时候爸爸嘱咐了一句:“过马路小心点”,我答:“知道”。
  出了胡同口我看见卵石堆上坐着一个男孩,蜷缩着身子贴着墙,半边青紫的脸肿了多高,光着一只脚,旁边一只布鞋底朝天地放着,周围有几个人在看。
  这个小孩住在隔壁的吕家胡同,比我小,姓石小名叫小石头,他爸爸娶了一个后娘,带来了一个妹妹和一个怀抱的小弟弟,听说他爸爸经常打他打得非常狠,今天肯定又挨打了,我见大人们都围着看我也想去看看。
  那堆石头堆得很高,我小心翼翼地往上蹬,忽然他用眼睛看我,我的心里一颤。这双眼睛我好熟悉,痛苦而悲凉、乞怜而无助。哦,想起来了,那不是小时候跟姐姐在新乡见过电厂烟囱旁捆着的那个老太婆的眼睛吗?
  我的双手一哆嗦,脚底下的鹅卵石一滑,碗掉在了石头上,我的眼里流出了眼泪,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我强忍住眼泪走回家,不知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哪知我回家以后对爸爸说声“碗摔了”,爸爸反而冲着我笑,连连问我:“手扎着了吗?脚崴了吗?钱丢了没有?”我都说“没有”,爸爸说“这就好”。说着又拿了一个碗给我说,“再去,这回小心点。”
  我不敢再说“知道了”,因为我不知道,小孩子对大人说话要放尊重,你既然“知道了”上回怎么把碗摔了呢?这是我一生中都忘不了的一次教训。
  我端着碗再去买豆腐,再不敢看“石头”,心情还是有些紧张,哪知一过沟那冻土一出溜,碗又掉在地上了。这回还好,摔成了两半,我拿着两块半边碗又走回去,真想吐口唾沫把那两块碗粘上,不可能了,这可怎么办呢?
  谁知爸爸看我拿着破碗回来反而拿了一个细瓷蓝边碗给我,这是我们全家都喜欢的,平时不拿出来用,爸爸把碗递给我时对我说:“这回再去,要是再摔了我去端。”
  这回在路上小心翼翼,真的把豆腐买回来了,爸爸嘛话没说,正好下锅,一整天根本不再提这回事,我的心里还在犯嘀咕。
  晚上我在炕桌上画图画,是二姐给我的图画本,往小猫身上涂颜色。爸爸坐在我的对面看,脸上始终挂着笑,我涂尾巴的时候特别小心,涂得很整齐,而身子反而长出了许多“毛”。爸爸问我这是为什么?我答不出,爸爸又问:“你涂哪处是用心在填?”我说是尾巴,爸爸说:“这就对了,你用心做事就做得好,要是把心喂猫吃了,你一辈子都是毛手毛脚的。”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爸爸外面有个应酬,那天他穿了一件长衫,脚上一双白边千层底的新布鞋,出门时准备戴礼帽,礼帽放在镜台上,是我替爸爸拿出来放在那里的。爸爸用手一拖,我的那个蜡兔子掉在地上,我连忙去捡,虽然没坏先哭出来了,因为那是我唯一的玩意儿,平时都舍不得玩,放帽子的时候无意把它扣在下面,这时托在手里象宝贝一样。爸爸从我手里接过兔子,用帽子扣还原处让我给他拿帽子,我个头矮,也一拖兔子又掉在地上,我一看兔子还没坏,只把赖葡萄摔掉了,正准备去捡爸爸抢先一脚把个兔子踹得粉碎,戴上帽子就走了。
  我这个哭哇,几乎毙过气去,谁劝都不行。没过多久爸爸又回来了,手里提了一根绳,绳下拴了一个圆球,球是透明的,那时叫“赛璐珞”,里面装了小半球水,水上凫着两个小天鹅,绳子一动球一晃荡,两个小天鹅跟活的一样,爸爸把它交给我,嘛话没说又出去了。
  晚上爸爸和颜悦色地教了我许多事情,当谈到那只兔子时他对我说:
  “万一那是一把剪子呢?正好尖朝下,你的脚又在镜台底下,一下子插在脚背上,一辈子不就成了瘸子了吗?”
  哦,我明白了,原来这一件件小事都叫“行为”,要从小“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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