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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幼年篇第三章 告别孩提

作品名称:海河之恋      作者:耕石      发布时间:2013-11-06 09:41:02      字数:3476

  
  要说我姐姐好看,我娘和我姨都好看。姥姥家的炕墙上贴了一付“四季美人”四扇屏的画,分春、夏、秋、冬穿着四季的衣服,当然是旗袍,春秋两季是长袖,外罩马甲,夏季是短袖,手里拿着扇子,冬季是翻毛皮短大衣里面穿棉袍,可是那四张脸就跟真的一样,我一到炕上玩,总要用手划拉着她们的衣服,眼睛轮流看她们的脸,看着看着就去看我姐姐,看看我姐姐,那四张脸就不想再看了。
  我姐姐最像我老姨,不过我老姨烫着发,我姐姐梳着一条大辫子,她们都长着一张鹅蛋脸,一个尖下颏,一付宽额头,一条通鼻梁,要是比那眼和嘴,我老姨的眉毛显得粗,眼睛显得大,嘴唇显得厚,牙齿有一颗虎牙往外突,还有不同的就是我姐姐是双眼皮,睫毛有点往上翘;我老姨爱笑,我姐姐不爱笑,虽然她没有笑,满脸总像开着花似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刘姥姥夸我姐姐那天我又去看那四张画,恰好我老姨歇班,和我娘、二姨三姐妹全在家里,我姐姐坐在炕头上逗一只小猫。看了一会画我坐在姐姐身边,刘姥姥捏了她的脸,我也想捏她的脸,可是手怎么也抬不起来,生怕给捏破了似的。
  姐姐有点奇怪,问我:“干嘛这么看我?”
  我说:“姐姐好看。”
  姐姐说:“好看就看呗,我也没不让你看。”
  我又说:“刘姥姥捏你疼吗?”
  姐姐说:“你也捏捏。”
  小猫跑了,我抬了抬手,问:“捏的破吗?”
  姐姐说:“又不是豆腐做的。”
  我说:“就是豆腐做的。”我的手又抬了抬,姐姐看我不对劲儿,把我抱坐在她的正对面,对我说:“咱们俩拉大锯吧,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许眨眼睛。”说着姐姐唱起来,“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口唱大戏……”
  我和姐姐常玩“瞪眼睛”,谁先眨眼睛谁输,每次总是姐姐让我赢,今天当姐姐唱到“姥姥门口唱大戏”时,我腾地站起来,姐姐吓了一大跳:
  “又怎么啦?”
  我说:“到门口看大戏去!”
  姐姐说:“哪来的大戏啊?”
  我说:“你不是说‘姥姥门口唱大戏’吗,这不是姥姥家?”
  “哈……”我老姨带头那个乐呀,把我笑傻了,姐姐把我搂在怀里,那个紧哪,边摇着我边说:
  “弟弟太聪明了,弟弟太可爱了。”
  我感到姐姐有一颗泪珠掉在我的脸上。
  姐姐夸过我以后二姨接过来抱着我说:“二姨给你唱一个。”说着也唱起了一段童谣,“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娘要吃糖烧饼,没有闲钱补笊篱。媳妇要吃大棠梨,东赶集,西赶集,一买买了一个大棠梨。倒坐门槛削了皮,慢慢吃,慢慢咽,梨核卡着不好办。”
  唱完二姨问我:“好听不好听?”
  我说:“不好听。”
  二姨问:“怎么不好听?”
  我说:“这人坏。”
  二姨问:“怎么坏?”
  我说:“心疼媳妇不疼娘。”
  二姨说:“这就对喽!”
  老姨接过我来抱:“来,老姨给你讲个故事。”说着她讲道,“从前有个人心疼媳妇不疼娘,又怕人说他,净偷偷买好东西给媳妇吃。一天晚上他给媳妇买了一个卷圈(用豆腐皮卷豆芽菜,用面浆封住两头的油炸食品),用纸包着,忽然肚子疼要上茅房,没办法把纸包放在门口的矮墙上。拉完屎急着往家赶,把纸包给忘了,恰巧这时又来了一个人,忘了带纸,见门口矮墙上有个纸包,就拿过来,一看里面有个卷圈,闻了闻还挺香,就给吃了。一想不对劲儿,一定是偷嘴吃的人放在这儿忘了,要不然怎么放在这臭地方呢?于是他就换了一摊粪放回原处。过不一会儿那坏小子果然来拿卷圈,急忙往回跑,跑回家里也没点灯就塞给媳妇,媳妇问他是嘛?他说是卷圈,还是热的,快吃!媳妇打开纸包往嘴里一塞……哈哈哈……”
  这个故事倒挺哏儿的,可二姨说了老姨一句:
  “怎么给孩子说脏话!”
  老姨说:“不孝之人就该吃大粪,”她拍了拍我的嘴巴子,“你说对不对?”
  我说:“对,对。”
  老姨又问:“你长大了孝不孝顺?”
  我说:“孝顺。”
  “孝顺谁?”
  “娘!”
  “还孝顺谁?”
  “姐姐。”
  “还有呢?”
  “二姨、老姨,还有姥爷、姥姥一大家子。”
  老姨又拍了拍我的嘴巴子:“这孩子就是逗人欢喜。”
  孩提时只有欢乐,没有悲伤,因为我有守护神,不仅是姐姐,还有娘和俩姨。只要在娘的怀里吃胳胳,我就成了娘的一块心头肉,她把世上一切欢乐给我,把一切痛苦和悲伤全都化解在她的体内。这时我再不觉得自己是条小生命,而是一团气、一个影子消融在娘的血液里。自从父亲出殡以后,我再没看见过娘哭,也没听见过她说什么话,只是一天到晚为我和姐姐忙活,为一家人的衣服鞋忙活,单夹绵长短,从头上到脚下没有一样不是自裁自剪自做的,当然都是便服。姥姥的态度转变了,两个姨只要在家就把我当面人儿捏,姐姐腾出手来又跟刘姥姥学绣花,大茹有空就陪我“过家家”、看小人书,我,丧父之痛根本就没有感受。有谁知,在这欢愉的同时,大人们的内心发生着何等的震动。
  第二年开春不久二姨出嫁了。那时接亲的都是花轿,单层的叫小轿,四个人抬,双层的叫大轿,八个人抬,大轿里头的叫内轿,两个人抬。内轿的轿杆子是活的,外轿的前后是通的,抬内轿时把前后的帘子揭开,两根圆棍子往内轿留好的圆洞里一穿,套两根缠着红布的绳子斜背在肩上抬出内轿。外轿放在大门口,内轿抬到房门口,让新娘子脚不沾地坐上小轿,再抬进外轿、抽出轿杆、放下轿帘,两个人用短杠抬一根大轿杆,前后四人把肩膀一抱喊一声:“起!”我二姨就不回来了。
  我那个哭啊!大人们也哭,尤其是我姥姥和我娘,我娘哭得比我父亲出殡还伤心,她们的嘴里数落着什么,像唱戏,但比戏瘆人。我不会唱,只会抱着轿杆子不放,一个劲地喊着:“二姨别走!二姨别走……”姐姐把我拉过来,紧紧搂着我,用下巴压着我的头,她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可要猫腰,因为她很高我太小,大茹把我拉到刘姥姥屋里拿出一个她爸爸才给她买的水鸭子玩具让我玩,我说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二姨。
  我姥爷和我老舅都是厨子,不能没有三朋四友,加上我大姥爷一家和我二舅几个同事、街坊邻居也是不少人,于是院子里和大门口搭上棚子摆了几桌席,我什么也吃不下,只有扎在娘的怀里躲起来。
  二姨没走之前搬进来不少东西,走的时候又搬出去很多东西,没过几天又来了一个大高个子男人,把我娘带来的被格子被套、镜台什么的也接二连三地搬走了。姥姥家显得空荡荡的,玩着都没趣。
  一天我娘给我换了一身新衣服,那个大高个子男人又来了,先在刘姥姥房里,刘姥姥把我叫进去,让我管他喊“大哥”,也姓刘,是刘姥姥的一个远房亲戚。过了一会儿我姥姥和二舅母陪着我娘也过来了,我姐姐跟在后头,娘和姐姐也都收拾得很干净,这时只听那个大哥对刘姥姥说:“咱们走吧。”
  刘姥姥站起来说:“好,咱们走吧。”
  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好像随时都可以掉下眼泪来,谁也没掉,要是我老姨在准会哭起来。
  我姥姥把我拉在她身边嘱咐我说:“见了那个人要喊‘爸爸’,跪在地上磕头,要磕仨。”
  刘姥姥说:“哎,算啦,别难为孩子了。”说着她扭过头去抽泣起来,擤了一下鼻涕才扭过头来。
  门口停着三辆“胶皮”,崭新崭新的,刘大哥抱我上了第一辆,我娘上了中间一辆,刘姥姥抱我姐姐上了最后一辆。天津的“胶皮”就是人力车,还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被一个叫丁伯玉的大少爷从外国买来的,所以也叫“洋车”,当时只有一辆,因为轮胎是用硬胶皮做的,所以后来老百姓都管它叫“胶皮”。那天我们坐上了“胶皮”,一路“借光”之声洋洋洒洒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汽车”,也许是用“气”吹着跑的车吧?只听说有电车,还有一首顺口溜:“蓝牌电车一条线,红牌电车只四站,白牌电车围城转,黄牌电车到西站……”后边还有绿牌、紫牌、花牌,可是我都没有坐过,只坐过这“胶皮”,还是父亲接我们回天津,先到“汇中”后到郭庄子,那时也是三辆,姐姐抱我,今天是这刘大哥抱我,他是谁呢?我们这又是去哪儿呀!
  “胶皮”在一排房子前停下。这条马路正拆房子,恰恰把一个院子拆去一半,另一半正对着马路。打头一间转首是一条胡同,也被马路劈成两半,就在这头间房子里,我看见了娘的被格子和镜台,正对着门窗,被阳光照得亮光闪闪。
  屋门口站着一个大老爷们儿,高高的个子,十分魁梧,身上穿着一件长袍,光头也在放亮,满脸的笑容就好像那太阳光,见我们来了往屋里让,我看见炕边还站着两个女的,也满脸堆着笑,那年长的比我娘的年纪还大,个头有点矮,很瘦,可是挺有精神;那年轻的比姐姐大不了多少,个头跟姐姐差不多高,像是一个洋学生,长的也挺俊。这时刘大哥指着那大老爷们儿对我说:
  “这就是你爸爸。”
  我忽然想起了姥姥临出门时嘱咐的话,一下子跪在地上“蹦、蹦、蹦”磕了仨响头,随后喊了一声:“爸爸!”这时只听那大老爷们儿说:
  “别别,别让孩子磕头。”当他话没落音我已经磕完喊完了。
  这时刘大哥又指那年纪大的女人对我说:
  “这是你老婶儿。”
  我刚要跪下去,只听满屋齐格拉擦一声哭:“哇!……”我吓得只往娘的怀里扎。从此,我就管那大老爷们儿喊“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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