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重生 九

奶奶永远是那样，只会想到自己需要，不知考虑对方的感受和处境，哪怕是自己女儿，奶奶生了个儿子，提前接姑姑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目的就是为了让姑姑协助她带这个孩子，她根本不懂得为自己女儿想一下，姑姑都是半大人了，跟这个后父一点父女感情都没有，住宿在一个房间床与床之间就隔着两层蚊帐，他们常常睡到半夜吵架打架，吓得姑姑卷缩在床上假装睡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可恼的是居然每晚将起夜的便桶放在姑姑睡的那边床边。
　　姑姑在那里的处境可想而知，度日如年，这些情况一开始母亲父亲和叔叔都不知道，半年过后的一天晚上，奶奶和这个后爷爷不知为什么又吵上了，两个人都很凶，互不相让，姑姑其实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对于他们所吵的内容一知半解，但后爷爷恶狠狠的最后一句话，姑姑是听明白了的，后爷爷说你怕我竹子都掰了还不敢掰笋子吗？姑姑吓着了，第二天一早想去跟我母亲说，看到母亲上班正忙，说话也不方便，那天父亲正好有事外出了，姑姑就去了母亲的奶奶家将那句话对母亲的奶奶说了，还说自己一天都不想在那里呆了，母亲的奶奶是个善良人，自己没有多的子孙，对我姑姑很心疼。赶紧去找到我母亲，将姑姑说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叮嘱母亲抓紧时间想法去将姑姑接回家。
　　母亲一听这个话，觉得一天都不能拖，父亲又不在家，叔叔刚好从学校回来，马上对叔叔说了姑姑的事情，叫叔叔跟她一起去接姑姑回家，想到要去奶奶家收拾姑姑的随身用品，奶奶没在家，后爷爷也没在家，一旦有什么事情，就会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母亲和叔叔去的时候特意通知了我们居民小组的组长的母亲一起去作见证。
　　果然不出所料，当奶奶知道母亲他们接走了姑姑，跑到家里又哭又闹又骂又跳，吵得不可开交，好像我母亲不让她带走姑姑就不肯罢休，很多围观的街坊四邻知道事情的原委，都纷纷指责奶奶不懂道理，不知心痛自己女儿，说有的嫂嫂你硬是要将女儿塞回家去，人家都不肯接收，何况是嫂嫂亲自去接姑子回家，你当母亲的还要上门大吵大闹，真是不知好歹。奶奶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从那次过后，奶奶一直对我母亲有意见，怀恨在心，动不动就上门对我母亲大吵大闹，哪怕是跟我母亲不相干的事，或者我母亲毫不知情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不高兴就统统算在我母亲的头上。
　　奶奶和后爷爷的那个儿子还不大就夭折了，就像当年在家带父亲他们兄弟姊妹一样，只顾自己穿得干干净净，孩子的周身四体又没耐烦心去打理，生活也不细心替孩子调理，吃没吃饱身上干不干爽她也不去过多的关心，孩子的吃喝拉撒又不讲究卫生。用父亲和叔叔的话说，当奶奶的孩子要有很强的生命力才能存活，奶奶和后爷爷的生活在当时是十分富足的，两个人找来两个人吃，后爷爷经常出去唱玩意儿，都是管吃还有一两毛钱的进账，不存在生活用度有问题，但奶奶就是改不掉对孩子缺乏爱心，粗心大意的脾气，奶奶的两次婚姻一共生了十个孩子，只活了父亲叔叔和姑姑。
奶奶的个性对家庭对子女造成的伤害和困惑是肯定的，奶奶自身也是深受其害，吃了不少个性上的亏，奶奶和我爷爷的婚姻原本是郎才女貌，但她整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哭哭闹闹，手里纂着的钱连救命都不知道拿出来，为人处世可见一斑，仅凭这些家族的老人就不会喜欢奶奶，常受委屈是必然的。家里还有大爷爷大奶奶，妯娌间的争端必不可少，俗话说谁人人前不说人，谁人人后不被说，但凡有妯娌，家里家外评头论足是很正常的事，大奶奶贤惠能干，通情达理，身材高挑，长相漂亮，能说会道，处事圆滑，个性豁达，奶奶在很多方面与大奶奶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完全是两个极端。
　　大奶奶祖籍是山东，我对山东的人文地理知之甚少，仅从小时候对大奶奶的印象和长相性格，还有小时候听父亲叔叔说起，大奶奶的兄弟曾来大家庭中作客，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膀大腰圆，很能喝酒，说话声音响亮，个性豪爽上判断，山东人因该是女子苗条高挑，皮肤白净，长中带圆的脸看上去饱满健康，男子身材高大魁梧，性情豪爽，善于豪饮，脸相属于那种天庭饱满地额方圆的类型。
　　大奶奶的长相就像很多古书上描写的古代仕女的长相一样，身材苗条高挑，面如满月，皮肤细白红润，柳眉凤眼，鼻如悬胆，嘴似樱桃，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肥，说话莺莺细语，轻移三寸金莲。大奶奶的美貌大气耐看，脱俗优雅，端庄娴静，个性又好，更难得的是大奶奶是那一代人中少有的能写会算的女子，与奶奶相比，长相上各有千秋，个性和能力就相差甚远了。
　　奶奶将在婆婆公公处受到的委屈和不公，一股老二推卸在大奶奶身上，从来不知反省自己，客观地去看待一些妯娌之间的矛盾，在父亲叔叔和姑姑很小的时候，就将这种委屈和不公灌输给了自己的子女，不管自己的母亲好与不好，每个子女都是心痛自己母亲的，这种不解和偏差又从父母叔叔和姑姑影响自我们的幼年时代，在以后的漫长相处中，我们和大奶奶一家始终有些疏远，明波暗涌。直至父母和叔叔年龄大了，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从奶奶的个性分析，才得出了很多公正结论，大奶奶有很多聪明圆滑的地方，是让奶奶受了些委屈，对于在大家庭中生活来说，也是一个生存之道，但对于孙家来说，这么大的一栋老房子能够得以保存下来，让一大家子人在那些艰苦年代得以栖身，大奶奶功不可没。父亲和叔叔后来经常说，当初的房契如果是掌管在奶奶手中，说不定早变卖了。大奶奶聪明能干，家里家外的一切事情一个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大爷爷整天就是闲人一个，吃好睡好了去街上这里逛逛那里逛逛，或是找人下象棋，逢场天就在街上上街下街地挤过来挤过去，看到顺眼的姑娘大姐就在人家身边有意无意的挤一下挨一下，或是认识的就过去打个招呼顺便说两句暧昧不清的话打趣一下,或是就着大奶奶替他炒的下酒菜，喝两盅老白干，酒到酣处，一手拿一只筷子，敲打在小碗的边缘，嘴里响着锣鼓，双眼微闭摇头晃脑地哼几句川剧。
　　大爷爷的一些公子哥脾气，家里人早有耳闻，大奶奶不说什么，也就没人提谈。大奶奶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尽管大爷爷整天无所事事，所作所为街坊四邻颇有微词，毕竟大爷爷没有真正做过什么或捅过大的篓子让自己难堪，只不过就是改不掉一些习性，做的都是些有心没胆的事，比起旧时三妻四妾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奶奶生过六个子女，除了老大得 破伤风夭折，三儿两女都很健康，二儿子四儿子六儿子三女儿都遗传了大奶奶的身材和体质，只有五女儿遗传了大爷爷的身材，娇小玲珑。大爷爷和爷爷都是矮小身材，爷爷属于那种矮扁身材，体态稍大，大爷爷是那种又矮又瘦的骨骼，看上去干瘦干瘦的，一直到八十四岁无疾而终时，体态都没有改变过。
　　大奶奶不但人长得标致，操家理务 勤俭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即使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一家老小都没怎么饿肚子。早先的大家庭，从父亲的爷爷那代就开始没落，原因是吸上了鸦片，家里的现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慢慢地吸光了，后来利用自己房大靠开旅馆维持一大家子的生活。
　　爷爷那辈是三姊妹，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原本开旅馆可以衣食无忧，可是父亲的爷爷鸦片瘾越来越大，再后来连家人穿的好一点的衣服都拿去当了，只要没人看见就悄悄抱旅馆的被子床单去当，直到后来毒瘾发作而死时，还欠了一屁股的毒债，父亲的奶奶最后将房子契约交到大奶奶手上没多久就去世了，父亲的姑姑还不大，爷爷大爷爷分家各自生活，房子遵从老人的意思，两弟兄一分为二，那时女儿是不享受娘家家产的。
　　三大间门面一直到后花园的房子大约有六百个平方左右，当时只是兄弟两各自住了两边的两个门面和里面的住房，各住一边，中间的门面是与两边的门面相通一直到后面的堂屋，中间没做隔断的，大家共同使用。房子是口头上按老人的意思分了一下，相通的格局没有变，房契也没分，家族和街坊四邻都知道房子的所有权是两弟兄一人一半，父亲的姑姑在两个哥哥家一处生活一个月，直至出嫁。
　　父亲的爷爷去世后欠了一些毒债，一开始家里不知道，后来分家过后才陆续有债主找上门来，奶奶一概不管，奶奶认为房契都交到大奶奶手里，家里的积蓄也就同样交到了大奶奶手里，表示自己没分得一分钱，欠账自己就不该承担，后来大奶奶替人家洗衣服还清了所欠的毒债。父亲的姑姑从分家后就在两个哥哥家一家生活一个月，一年四季轮流转。大奶奶那边不管吃好吃歹，都是一视同仁，父亲的姑姑知道是家里困难，吃得差是很正常的，到了奶奶家里这种公平就荡人无存，父亲的姑姑在家吃的一个月生活差到不能再差，走了的生活就有所改变，父亲的姑姑是个很聪明的人，时间一长自然能分清好歹，后来干脆就一直在大爷爷家生活，直到出嫁。
　　父亲的姑姑出嫁后，每次回娘家就直接回大爷爷家，亲情间的变化就好像她给大爷爷才是亲姊妹，给爷爷一家成了隔房亲一般，时间一长习惯就会成为自然，奶奶改嫁后，这种关系还是没有因为奶奶的离去而改变，每次回家她送给大爷爷家的礼物跟送父亲他们的完全不同，吃住都在大爷爷家，虽然父亲母亲极力想维持好亲情，想要弥补和挽留即将失去的亲情，每次都盛情款待，父亲的姑姑还是像走一般的亲戚家一样，礼节性地吃顿饭，不痛不痒地寒暄两句就回大爷爷家去了。奶奶对她心中造成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直到父亲的姑姑去世，她与我们家的关系，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变。
后来大奶奶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二伯应征入伍进了西藏，是当时第一批打着背包去西藏的兵。退伍时安排在城里的一个单位当领导，就在城里安了家结婚生子，二伯的妻子也就是我的二伯妈是我们街上下场角的女子，长得如花似玉，能干干练，能说会道，尖锐泼辣。
　　二伯当年也是英俊潇洒，仪表非凡，遗传了他舅舅们的身材高大魁梧，遗传了自己母亲的长相漂亮，也遗传了大爷爷的风流和一点点的玩世不恭，后来因为所谓的男女关系被人陷害坐了牢，二伯妈孤身一人带着自己尚未成年的两儿两女到处奔走上访，带着孩子去监狱一次又一次的苦诉，声泪俱下，以死相胁，终于在几年后将二伯弄了出来，虽然断送了仕途，终于一家团圆。
　　大奶奶的三女儿出嫁去了长宁县城，两夫妻都在县政府工作.极少回家，家里弟兄姊妹众多，一向清正的两夫妻很怕家里人或街坊邻居托关系找工作，干脆少回家或不回家，就是回家也是三天两天，除了家事不谈其他。所以大奶奶家的四儿子六儿子也和我父亲叔叔一样，一直住在老房子里面结婚生子，工作也是围着综合商店打转转，我叫大奶奶的三女儿和三女婿是三姑和三姑爷。
　　大奶奶的五女儿远嫁贵阳，五姑爷的工作单位是贵阳铁路局，五姑嫁过去后一直在姑爷单位的服务公司上班，这个五姑远嫁贵阳吃了很多苦，五姑爷是孤儿长大，他的成长缺乏亲情，缺吃少穿，居无定所造成了很多后天性格上的偏差，蛮横霸道，吝啬多疑，脾气暴躁。家里的钱和粮票全是他一脚一手管理，锁在哪个抽屉都不放心，放在哪里都不安心，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家里怕掉了，常常睡到半夜悄悄起床打开抽屉数钱，或是搂着装钱的小木箱睡，钥匙还得挂在裤腰上，稍有不如意就像头发怒的狮子，对五姑拳脚相向。特别是五姑连生两个女儿后，一心想要儿子的五姑爷对五姑更是非打即骂，五姑一有机会回娘家就住在家里不想离开，向大奶奶哭诉，大奶奶也是伤心不也。五姑的大女儿一岁多的时候，五姑带着大女儿回娘家，当时是冬天，为了跟女儿的一双被冻得快生冻疮的小脚取暖，将女儿坐在床边，用那种竹制的烘笼，取了很多烧饭的未燃尽的火星在烘笼里，用大人拴在身上做事的围裙包在小孩的脚上围着烘笼取暖，大人有事离开一小会，结果五姑的大女儿踩翻了烘笼，摔在了撒在地上的火星上，烧坏了半边脸和一只手，还烧坏了拖在地上的很大一截蚊帐。五姑的这个大女儿手上和脸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疤，为了这个事，五姑没少受气，后来很少回娘家。
　　当时那个时候离婚很不容易，离婚的非常少，起诉过后法院会一年两年的针对起诉进行不断调解，这种调解会持续很多年，离婚从起诉到离脱往往需要好几年上十年时间，很多有矛盾的家庭，就是在这样漫长的等待和持续调解中磨合，然后跟一代又一代人一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五姑当年年轻漂亮，离婚姑爷是不愿意的，五姑也不忍心两个女儿受罪，一直忍受着痛苦和折磨，直到两个女儿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才跟脾气越来越古怪的姑爷离了婚，跟小女儿一家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