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二十五

　　
　　二十五
　　
　　流云两天没有见到小飞了，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流云嗔怪地想着。本来她想赌这口气，你不找我，我凭什么找你？可是才过了两天，她就坚持不住了。
　　夜色深浓，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流云来时准备的仓促，以为在小飞的家乡只呆几天就会回去，没想到转眼二十天都快过去，好些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带来，今天晚上出门还是穿了小莉的一件羽绒服。流云用手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透过那厚厚的衣物，她仿佛能感受到那小生命在她肚子里沉稳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的，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刹那间弥漫她的全身，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小生命赋予她的安慰和幸福。
　　流云有时真想恨小飞，尤其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恨得牙根痒痒的。但是没过多久，她就毫无缘由地原谅了他，刚才那种愤激的情绪好像退回来的潮汐激荡得她无法自持，眼角的泪就这样不争气地落下来了，又酸又涩。考虑了这么多天，流云决定今天晚上就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小飞。如果说前些天她不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小飞，是因为高傲和自尊，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这些资本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小飞牢牢地抓在手里。自从见到那个女孩，流云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担忧，这种危机是从未有过的。她可万万不想把这种预感变成现实。
　　这次王老三见到流云有点一反常态，没有了盛气凌人，没有了尖酸刻薄，从神情到话语都流露出一种近乎猥琐的谦卑。
　　“哎呦，姑娘——不，看我这记性，你叫流云吧？”
　　“伯父，你太客气了，你叫我什么都可以。”望着王老三的怪异举动，流云又是疑惑，又是受宠若惊。
　　“来，你坐在凳子上。”王老三自责地一拍脑门，“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坐在院子呢？来，进屋！屋里暖和！”
　　“外面不冷，小飞在吗？”
　　“他……”王老三犹豫着该怎么说才合适，“他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小飞去了白金贵家，这样也许会让未来的儿媳妇流云伤心难过。自从白金贵家出了这么多事，王老三私底下想了好久，决定要改变方针路线，可不能再向过去在一棵树上吊死。白金贵瘫痪了，树倒猢狲散，他们那个家还能不能撑下去都是两回事，以前白金贵对他的承诺，看样子都要泡汤了。
　　“他干什么去了？”流云虽然知道小飞很可能去了晓霞家，可是她还是想问，说不定王老三会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她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他出去借个东西，马上就回来。”王老三垂着头，不置可否的答道。有时候王老三觉得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过去他是赶着小飞去晓霞家，他还推三阻四；现在呢，几乎整天都泡在晓霞家，若不是晚上要睡觉，他可能连家都不想回了。“来，流云，你在小飞屋里坐会，我去找他。”
　　王老三出门后，流云独自呆在小飞的屋里。她坐在靠桌边的一把椅子上，神情寂寞而忧伤。流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非要和小飞买结婚的房子，如果她能安安心心租房住，小飞就不会回家来借钱，不借钱就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说什么都没有了，要紧的是赶紧把小飞要回来，可不能再糊涂了，什么君子协定，那纯粹是挖了个坑自己却掉进去了。
　　流云的眼睛在屋子随意地转悠着，她看见了床下面的一只棕红色的密码箱，这还是前两年他俩出去旅游时流云买来送给小飞的礼物，密码是她的生日，她要让小飞出门在外时也想着她，想着她的生日号码，保护着他的那些虽说不很贵重却样样不可少的贴心物品。这次小飞回家，也是流云给他收拾的东西，大到换洗的衣物，小到指甲刀刮胡刀，一样不缺。流云想打开密码箱，奇怪里面竟然很沉，她双手使劲才勉强拉得出来。
　　流云转出自己的生日密码，箱子轻微地咔嚓一声开了。最上面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这件毛衣也是流云买的，她觉得这毛衣的样式和颜色很配她的小飞，小飞无论什么时候穿上，都帅气十足。不用翻了，流云已看出这密码箱子为什么这么沉的端倪。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多本精装的硬皮日记本。流云知道小飞不写日记的，这会是谁的？还这么多？流云疑惑得拿起一本日记。翻开第一页时，一看那字迹，流云就有一种头晕目眩天地异色的崩溃感。女人多半都有这样的直感，尤其是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这种直感更是锐不可当。流云知道这是谁写的，可还是想看，跟吸毒上瘾似的她欲罢不能。不放过每一页，不放过每一行，那些字好像精灵一般在她眼睛里跳跃奔驰。越是往下读，流云越是心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爱小飞的人，现在，她不敢这样想了。和日记本里的这个女人比起来，她的细腻显得那么粗糙，她的爱心显得那么肤浅，她的付出显得那么可笑，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虚假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呢！？
　　院子里的门响了，接着传来王老三和小飞进门说话的声音。流云情急之下，赶紧关好密码箱，抹去眼角的泪水。流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痛的她似乎都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流云，你来了？”小飞说着就要拥抱流云，却被她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我要是不来，你把我都忘了。”流云懒散的说着，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对不起，这两天事比较多，我就是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小飞打起十二分精神，尽管他很累，真想躺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不要给我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说，好吗？”流云失神的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小飞。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小飞奇怪流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上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如水。“你是不是感冒了？”
　　流云支着腮，半天没说话。
　　“你今天就别走了，我爸爸刚才说了，让你以后就住到咱们家，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小飞以为自己说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流云一定很高兴，可是没想到流云依旧是冷冰冰的。
　　“还有，流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筹到钱，到时候你家也不要出那二十万元的首付，我一个人搞定。要是运气好的话，连买房子的钱都绰绰有余。”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那次要回家具厂的欠款，小飞和晓霞的名声一下子就打了出去。好些欠债者生怕他俩也来那一套，正如小飞事先猜测的那样，这些有钱人都要个脸面，你要是真跟他来硬的，那他们工厂或者企业的声誉就会大打折扣。因此，只要他和晓霞一上门，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大老板们就纷纷说尽了好话，有的为了怕节外生枝，还没等小飞和晓霞上门，就把钱送来了。这两天已经基本要回来银行的欠款了。但是晓霞不想停下来，她想乘机把过去的一些死账也想办法要回来，这笔款项晓霞大约算了一下，也有上百万之多。晓霞说，只要能把这些钱要回来，小飞可以全部拿走，什么时候还都行，假如将来没有，就当是这次他帮忙要债的报酬。听到这样的消息，小飞已经没法用高兴来形容，那几乎可说是激动或者狂喜了。
　　“你能不能别说了！”流云忽然暴躁如雷。
　　“流云，你怎么了？”过了半响，小飞谨慎且小声地问道，他诧异流云怎么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难道是刚才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才惹她生这么大的气。
　　流云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干笑两声掩饰过去，“没什么，刚好这两天是我的生理期，听到什么都烦。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小飞算了算，可是不对呀，按说她的生理期才过去五六天，怎么又来了？但是他不敢问，生怕又惹她生气。从流云来到小飞的家乡后，小飞一直打心底有种深深地没有照顾好她的愧疚。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小飞对此充满信心，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和流云堂堂正正地走在大太阳底下，手牵着手在村子里转上一圈，谁都会羡慕他们是天生的一对。结婚证一领，喜事一办，新房子一住，真是幸福生活万万年。
　　流云颇吃力的站起来，以一种迟滞的眼神望着小飞。“小飞，我让你现在给我走，我不想买房了，我家里人要是不同意，我跟他们说。咱们现在就走！”流云已忘了此刻是晚上，要坐最早的班车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七点钟。
　　“你怎么了？流云。你给我点时间，忙完了这阵，我和你一块回去，到时候咱们什么都有了。”小飞还是信心满满，他以为只要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地解决。
　　“我害怕。我害怕会失去你。”流云说着喉咙一哽咽，眼泪就下来了，不过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灌入小飞的耳朵里。
　　小飞一把紧紧地将流云抱在怀里，“不会的，流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保证！”
　　流云挣脱小飞，后退了两三步，苦涩地笑着。小飞发现今天的流云，是那么陌生，是他从未认识的流云。流云抬起双手，在平地转了两圈说：“小飞，你看我最近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屋子的光线有点暗，也许是小飞在斟酌言辞，揣测流云到底想说什么，过了半分钟，小飞谨慎地说道：“你瘦了，都怪我不好，这段时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没能好好照顾你。”
　　“你再看看。”流云的声音不高，小飞却隐约听出那口气里有着一丝埋怨和愠怒。
　　流云又在平地上转了两圈，她想让小飞好好看看，她的身体里的的确确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刚才我没看清楚，你胖了，胖了一大圈呢。”小飞急忙改口。
　　“哪里胖了？”一股暖流从流云的心头滑过，她有点娇嗔的说道。
　　“嗯？全身都胖了。脸上胳膊上都有肉嘟嘟的，看来王刚小莉这两口子这段时间没有亏待你，哪天咱俩好好地请他们吃顿饭，报答报答。”小飞自以为这次说的滴水不漏，流云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你再看看！”流云甚至挺了挺自己的小肚皮，那样子活像一只矫首昂视的南极小企鹅。
　　小飞更谨慎小心了，几乎有些胆怯，他听得出来，流云对他刚才的回答并不满意。自己若是再说错，那就有点不可饶恕了。小飞绕着流云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出她身上有什么蹊跷。见小飞这样犹豫不决，流云泄气了，她心头的骄傲一点点的瘫软成了可怜。流云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非要和小飞捉迷藏到底了。偏偏小飞在这方面天资鲁钝，一窍不通，任你是旁敲侧击，他就是顽冥不灵。想想有时也不能怪小飞，一个多月大的肚子，就是有经验的医生若不靠着B超，也万难看出里面的究竟，何况小飞的肉眼凡胎。世事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产生了那么多不必要的误会。可怕的是有些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变成了更大的误会，误会套着误会，一个你还看不见的陷阱就等着你往里跳了，来了结这段尘缘。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吧。
　　“你别看了，我回去了。”流云说着就往门外走。
　　“回去干什么？今晚别走了，我给王刚打个电话就成了。”小飞伸出胳膊拦住流云，他感到今晚的流云非常怪，怪得离谱，他想好好和流云谈谈。
　　流云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露出一丝苦笑，这要是在往常，她会多么兴奋和激动呀。可是此刻你小飞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要走！流云挥起手臂，推开了小飞的胳膊。
　　“我想我们还是分开的好。”
　　流云的决绝，让小飞心头一凛，他向来不会强迫流云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他也没有明白流云这句话里面的双关。人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培养起来的，小飞天真的相信他和流云的爱情经受得住任何磨难，何况黎明的曙光已经从东方开始冉冉升起，幸福的太阳就要破云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