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二十四

　　二十四
　　昨晚上小飞一夜没睡好，他和晓霞从家具厂回来后，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把事情基本安排妥当。回家饭没吃上几口，就脚步匆匆地去王刚家找流云。流云已整理好旅行箱，一副随时准备走的样子。小飞嘴皮子几乎都磨破了，王刚和小莉也在一旁劝说，折腾了两个小时，流云才冷冰冰地说道，她暂时先不走了，但不表示她就此原谅了小飞，走不走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为了能稳住流云，小飞真是三十六计都用上了，听到流云这样说，虽然没有完全原谅他，但是起码给了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小飞急忙表示说，只要忙完了这两天，流云有什么要求，他绝不说个“不”字，如此流云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回到家躺倒在床上，已经是将近十一点，小飞却还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好像电影似的把他回来后的事情反反复复地放了无数遍，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人。本来是回家借钱的，结果却闹出这么多事，尽管好些事情不是他所愿，可是你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否认那些事都和你没关系吗？能怪谁呢？谁都不能怪，怪就只能怪自己没本事，要是能多赚点钱，这些事会不会就没有了呢？还有流云和晓霞的事情，也让小飞倍感头疼。他能感受到流云对他的不离不弃的爱，而晓霞的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也让他深陷其中有点不能自拔。虽然他不承认他和晓霞有那种暧昧的男女关系，可是这样发展下去，你能保证自己永远清白无辜吗？好些事情纠缠得小飞疲惫不堪，却理不出一个头绪，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小飞终于迷糊了一会。
　　猛然听到床边的闹钟响，小飞脑袋沉重，起来一看表，心里一声惊呼：坏了。已经将近八点了。小飞连忙穿衣洗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今天有一场实实在在的仗要打，可不能掉以轻心。
　　小飞到了和晓霞事先约好的地方，看好多事情都准备好了，自己却才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昨晚我……”小飞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的。
　　但是没想到晓霞没等他说完就抢过了话头，“我想让你多睡会，昨晚你肯定睡的很晚。”
　　“你，你怎么知道我睡得晚？”小飞一怔。
　　“我也是女人，我当然明白。”说着晓霞就朝他嘿嘿地直笑。
　　“怪不得老人们经常说，女人心，海底针。一点不假。”
　　“好了，咱们别磨嘴皮子了，今天你是指挥官，我是政委，一切听你调遣。”
　　“好了，不说了，出发！”
　　到了家具厂门前，他俩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将雇来的锣鼓队呈半圆形把家具厂门口团团围住，后面还有两个人举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步行的，更多的是骑着自行车，小飞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声哨子响，锣鼓队就闹翻了天。
　　不到半个小时，家具厂已经给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不用问，光看那鲜艳的条幅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有些人干脆连班都不上了，就想瞧瞧今天这场闹剧是以喜剧收场，还是以悲剧落幕？
　　家具厂里没有机器的声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几个鸟儿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唤两声，就知趣地飞走了。锣鼓停歇的时候，整个家具厂就像死了一般安静。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可还是没有人出来。
　　“小飞，你看这怎么回事？没人搭理我们。”晓霞不无担心的说。
　　小飞心里也很着急，他却不能显露出来。昨天他和晓霞到了家具厂，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但是那个马厂长无动于衷，甚至恼羞成怒，和他们大打出手。软的不成，那就来硬的，今天召集来这么多人敲锣打鼓的来闹事，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可是到底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底，他只是猜想，这些厂房企业的领导者应该都是好面子、注重形象的人，自己在这方面下点功夫，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可惜这么长时间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是自己判断失误？这些人根本就是没脸没皮的人？若是这个办法没有效果，小飞真是无计可施了。自己丢颜面不说，还让晓霞下不了台，跟自己一块受罪，要知道雇来这么多人，一天的花费也不老少。
　　“再等等，现在比的就是谁有耐力，我们现在要是走了，那就是前功尽弃。”
　　“小飞，你就放心大胆的干，有什么事我兜着，这事成与不成，我都会感谢你的。”
　　“晓霞，你说哪里话呢？咱们之间没有感谢不感谢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好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些也不合适。”晓霞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说，“你在这盯着，我去准备盒饭，看谁能磨过谁！”
　　送走晓霞，一转头，小飞忽然看见张玉生竟然站在不远处。“他怎么会来？难道是来捣乱的？”小飞暗想，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张玉生的事已不容他多想，他要做的是如何让家具厂的领导们坐不住，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他哨子一吹，歇息了一会锣鼓队又聚集在一起，一声呐喊，冲天的锣鼓威风凛凛的又响彻四周。
　　盒饭还没吃完，晓霞就看见家具厂的马厂长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了，晓霞赶紧用手碰了碰站在旁边的小飞，“快看，他们来了。”
　　小飞盒饭也没放，走上前去，“马厂长，你来干什么？中午饭还没吃吧，来，跟我们马厂长拿份盒饭。”
　　“谁稀罕你们的盒饭？你们在这里闹腾，我怎么做生意？”马厂长称得上是人高马大，站在那里，连小飞都低他半个头。
　　“你光知道做自己的生意，别人的生意怎么做？”小飞说着还从盒饭里夹了一口米饭，津津有味地嚼着。“味道不错，马厂长，你要是不吃盒饭可真是亏了，是不是怕我们给你要钱？没事，这一份盒饭我还管得起。”
　　“你们是不是想闹事？给我马上滚！”马厂长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小飞的脖领子。
　　“放手，这么多人你就想动手，不怕失了你马厂长的身份。”马厂长左右环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手！”小飞一声厉喝，“不要逼着人动粗！”
　　马厂长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威风。长着黑毛的肥硕大手渐渐地从小飞的脖领子上放下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马厂长，我们到底想怎么样，你心里清楚。看见那横幅了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家不是开银行的，挣俩钱也不容易，你要是想赖账，没事，我也不怕，大不了那60万我们不要了，天天我拉着这么一帮人在你厂门口陪你玩，看谁玩的过谁？”
　　“好，你就在这玩吧，老子不陪你！”马厂长说着扭身就走。
　　“马厂长，你尽管走，不妨事，咱各干各的。”小飞拉长嗓子，“我就不信你这家具厂能坚持多久。——来！各位师傅，咱们给马厂长敲一个‘老虎拔牙’，好不好？”
　　“好！”小飞一声令下，锣鼓队就撒了欢得闹腾。旁边有不少人在起哄，吆喝着说，敲得好！再来一个！马厂长没走几步不得不又停下来，看来马厂长的‘牙’是有点疼了。
　　马厂长冷着脸说：“你们可真无赖！”
　　“和你比起来，我们算啥呀，就是那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还得好好向你学习。”
　　晓霞没想到小飞还有这么嬉皮笑脸没正经的一面，逗得她在一旁直想乐，还不敢笑出声来。
　　“谁说欠了你们60万，我记得只有6万，你们这不是讹人吗？空口无凭，把合同拿出来我看看。”
　　晓霞从公文包里把合同拿出来递过去，那马厂长连看都没看，两手一扯，一份合同转眼间就要撕得粉碎，小飞没料到这一着，急忙去抢。但还是晚了一步，抢到手里的文件已经不成样子。
　　“小飞，没事，那只是复印件，原件还在我公文包里呢。”晓霞说着，还调皮地拍了拍手上的黑皮公文包。
　　马厂长眼色一动，后面的几个人立即会意，还没等晓霞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公文包往回拽。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张玉生忽然像一只豹子窜了出来，一拳头打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哎呦”一声，护住手腕，退了两步。
　　“干什么？”张玉生口气强硬的骂道：“大白天的就抢人东西，像话吗？”
　　“少管闲事，没抢你的东西！”马厂长凶相毕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
　　“张玉生，你给我滚蛋，这里没你什么事！”晓霞一看见张玉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家给弄成这样不堪收拾的局面，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这时候却来充好人，狗屁！晓霞生吞活剥他的心都有！
　　“听到没有，人家让你滚呢？死乞白赖地杵在这里，你要脸不要脸！”刚才那人恶狠狠地盯着张玉生，看样子是要报手臂被打之仇的。
　　“我赖在这里，管你什么事？”
　　晓霞余怒未消，看见张玉生在场她就心浮气躁，失去理智。她准备像过去那样再赏张玉生一个响亮的耳光时，却被小飞按住，并且轻声地对她说：“等等，我看这小子没有恶意，咱们见机行事。”
　　“晓霞，把公文包给我。”张玉生转过头向晓霞说，“你放心，我会物归原主的。”
　　晓霞望着张玉生，又望着小飞，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见晓霞没有反应，张玉生走过来低声说：“请相信我一次，晓霞。好吗？”
　　晓霞还是不想把公文包交到张玉生手里，不管这家伙是善意的或者是恶意的。小飞从晓霞手里接过公文包交给张玉生，“我们就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说到做到。”
　　张玉生将公文包举过头顶，朝后面喊了一声：“老王，用摄像机给公文包来个特写，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这个公文包的念头，我让他立马进班房，让他尝尝侵犯他人权益，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后面接着就有人应声，“小张，不用举那么高，我们有好几台摄像机，不同方位都可以拍到。”
　　“你们是什么人？”马厂长神情慌乱，四处环顾，已是强弩之末了。
　　“有摄像机能是什么人？当然是记者了。你不用看，我们有好几辆摄影车的，你要是想把事情闹大，我们随时奉陪。”
　　“当记者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记者的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就是发现生活真相，暴露社会弊端，现在的人都爱看这类新闻。忘了告诉你，我们报社在网络上有专门的网页，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在一天之内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的高大形象。”
　　“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出门尽碰见鬼！”马厂长无计可施，只好气哼哼地回到家具厂。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走吧，我们厂长找你们有话说。”
　　张玉生也要进去，晓霞瞪了他一眼，“你进去干啥！？”
　　“好吧，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你们就喊一声，我保证让这帮龟孙子知道咱们村都不是好惹的！”
　　“谁敢惹你呀？你当然不好惹了！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你就高兴了！”晓霞走了几步又站住脚，“张玉生，我警告你，我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我出来的时候，希望看不到你。——不，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进了马厂长的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想不到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我算是服了。”
　　“都是被你们这些奸商逼的。”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吗？”这马厂长倒是挺会自嘲的。他打开办公室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摞摞的人民币，小飞那一刻心脏都险些停止了跳动，往常每月发工资时，他雀跃得都可以变成树枝上飞翔的小鸟。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这是30万，你们拿走，剩下的钱咱们以后再说。”
　　“好吧，”小飞想，闹腾了一上午，要回来30万欠款，算是小有收获，也应该鸣锣收兵了。
　　“不行！”晓霞斩钉截铁地说，“马厂长，你也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说的是60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就不能通融？你看，我保险柜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我是把我的家底都给你们了。”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你要是今天不还60万，我们就继续在你们厂门口闹事。”晓霞说着就往门外走，“小飞，咱们走吧，没工夫和他闲话。”
　　到了门外，小飞低声说：“要一点是一点，这30万虽然不多，可勉强能救济。以后还不知有机会吗？”
　　“真要了这30万，剩下的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要回来。没事，就按你说的，咱们跟他死磕。——你走慢点，干嘛那么急？”
　　小飞不得不放慢脚步，搞不懂晓霞卖的是什么关子。就在他动心思的时候，后面想起了马厂长的声音。晓霞一阵窃喜，悄悄告诉他：60万马上就要回来了。
　　果然不出晓霞所料。马厂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副斗败的丧家犬的模样。
　　“这是一张30万元的现金支票，桌上的现金你们也拿走。合同留下，咱们的债权关系就算是两清了。还有你们要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在报纸网络上出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既然是君子，我就不会是小人。”
　　“了不得，虎父无犬女呀！”马厂长感叹一声颓然跌坐在办公椅上。
　　小飞用帆布包背着那30万元往外走时，无意中说了一句：“今天也亏了张玉生。”
　　晓霞刚舒展的眉头陡然皱成了死结，“以后不要再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