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十七

　　十七
　　
　　流云飞跑着离开小飞家，她想赶快挣脱王老三，离开那块是非之地。但是，刚才王老三那略带狰狞的面孔跟鬼影子似的在流云脑子里挥之不散。从小到大，流云还没受过这份罪，那满腹的委屈牢骚懊恼好像混合的气体在她身体内游走、膨胀，使她呼吸不畅，痛苦难耐。她此刻真想立即找到小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老爸，自私蛮横不讲理！
　　可是小飞你跑哪里去了？流云环顾左右，空茫茫地不见一个人影。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流云想大声喊，冲破这令人窒息的夜色。
　　忽然流云的手机响了，那铃声还是小飞为她在电脑上下载的《梁祝》，音乐悠扬动听。流云慌乱得从口袋里找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母亲打过来的。
　　“妈。”叫了一声“妈”，流云几乎声泪俱下，她连忙控制住自己。
　　“云，你还好吧。”
　　“妈，我挺好的，您放心。”
　　“小飞在你身边吗？”
　　“在在在，”流云连忙接过母亲的话头，深怕她问下去，“他就在我旁边。”
　　“那就好。这个时候女儿你一定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家里会永远支持你。”
　　“谢谢您，妈。”流云沉吟了一下说。“我爸没事吧。”
　　“你爸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最疼你了。我再劝劝他，过两天就没事了。”
　　“妈，我对不起您们，今天的事我让您们受委屈了。”
　　“云，你说什么呢？我们受点委屈没什么，重要的是你不要受委屈。再说那也不是你的错，小飞爸太没礼貌了，我真怕你万一哪天嫁过去，还要受窝囊气。”
　　“妈，我不会的。”
　　“那就好。你要真和小飞结婚了，最好和他家分开住，眼不见心不烦。”
　　“妈，不说这些了，你和爸爸保重身体，过两天我就回去看您们。”
　　“好，我在家等着。”
　　“那我挂了？”
　　“你先等等，把手机给小飞，我嘱咐他两句。”
　　“他，他刚上厕所去了。”
　　“那就算了，等有时间再打吧。你也要注意身体，我们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流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世上只有爸爸妈妈好，没爸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话一点不假。流云想着自己过去总是无端地为一些小事情和父母置气，多么不应该，痛悔的心情使她想立即飞到父母的身边，说声对不起，爸爸妈妈您们辛苦了。一想起早上在小飞家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流云就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人们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自己还没嫁出去，自己的父母和小飞的父亲产生争执的时候，自己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立场却有点怪父母多管闲事。自己的父母再深明大义，他们会怎么想辛苦养育大的宝贝女儿，这不是明摆着向着外人在伤父母的心吗？流云越想越伤心，泣不成声，气都有点背过去了。
　　“流云，你怎么了？”小飞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关切地拍着流云的后背，“你深呼吸，这样会好点。”
　　流云见是小飞来了，慌乱的心刹那间稳住了，按着小飞的方法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心情舒服了好多。
　　“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怎么也找不着？”小飞到了王刚家，见流云不在，说是出去散步了，小飞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一下子慌了神，王刚和小莉也觉得不对劲，三个人匆忙分头去找。
　　“你找我干什么？你是能娶我？还是怎么着？你找我干什么？”流云双手握起拳头噼里啪啦地锤在小飞身上。
　　小飞一把抱住流云，眼泪跟决堤的黄河似的夺眶而出：“流云，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流云为你小飞受委屈无所谓，可是我的父母不行，他们把我养育这么大不容易，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我不能伤他们的心！”流云挣了几下没挣脱，心一狠，咬在小飞的肩膀上。
　　小飞眼睛一闭，紧咬嘴唇，强忍住肩头的巨痛。小飞暗想：流云，你咬我，狠狠地咬吧，如果这样能平复你心头的伤痛，我心甘情愿。
　　“流云，你放心，我去给叔叔阿姨赔礼道歉，让他们原谅我父亲的过失。”
　　“赔礼道歉倒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你准备怎么娶我，你风风光光地把我娶了，不用你的赔礼道歉，我父母都会双手欢迎你。”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小飞紧握住流云的手激动地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的，你要有呀。”流云渐渐地有了开玩笑的神气。
　　“困难是暂时的，幸福是长久的。流云，相信我。”
　　“那我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我马上娶你。”小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
　　“马上是什么时候？你别来虚的。”
　　“我们结婚首先要有房子吧。”
　　“房子我不要了，这辈子就当我欠你的，当牛做马我都认了。”
　　“你认了，我还不认呢。我可不想和你在租住的公寓里结婚。”
　　“你筹到钱了？”流云仿佛很希望小飞能筹到钱，可是又有点怕小飞筹到钱，那矛盾复杂的心理在流云的脸上反应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你小看我。”小飞没有正面回答。“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那算什么好男人。”
　　“那太好了，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
　　“我现在不告诉你。等你把钱筹到我就告诉你。”流云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心头却总有一团挥不去的阴影，“小飞，那天元旦晚会上和你一块唱歌的女孩是不是叫晓霞？”
　　小飞悚然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心虚了吧，别慌，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小飞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是，她是叫晓霞，不过，”小飞举起右手信誓旦旦说道，“流云，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我们就是从小一块长大，几年不见了，非常好的朋友，那晚上唱歌也是一时想起来的，没别的意思。”
　　小飞越解释，流云越是怀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又没说你什么，你慌什么，我是随便问问。”
　　“我慌什么？我没慌呀，我是怕你多心。”小飞颇为大方的伸开手臂，好像在为流云的小题大做觉得可笑。
　　小飞平时很少撒谎，一撒谎，就浑身紧张，不由得就会有伸开手臂的掩饰性动作，这些流云都看在了眼里。流云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内心破裂的声音，这次突如其来地来找小飞，思念小飞是一回事，她还有一个天大的喜事想告诉小飞，那就是她怀孕了！她知道小飞非常喜欢孩子，可是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她一直都找不到适当的机会，现在，时机到了，她却不想说了，感觉自己的心被扔进了冰窖，冷得什么都不想说。
　　“你怎么了？”小飞连忙扶住晃悠悠的流云。
　　“没事，”流云推开小飞，“我就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我扶着你。”
　　“不用。我想自己呆一会。”
　　流云的举动，让小飞诧异。“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的很，你现在离我远点！”流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小飞惊恐地跟在后面，一直把流云送到王刚家。
　　好不容易，流云在王刚家又熬过一夜，黑夜真是漫长，这漫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也是一种难以描摹的体积，时刻压迫着包围着彻夜难眠的流云。早上匆匆洗完漱，吃过早饭，趁着王刚小莉正在忙生意的空闲，流云又一个人跑了出来。昨晚她已经想好了，今天要找晓霞好好谈谈。她要严厉地告诉晓霞，什么是第三者插足，你就是！不管你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必须退出。流云想好了一整套说辞，她相信凭着自己的伶牙俐齿和小飞多年的感情，一定可以将那个晓霞说的哑口无言，主动退出。
　　流云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晓霞的家。有好几个明白流云身份的闲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流云，流云深吸两口气，昂首挺胸，自己给自己打气。瞧就让他们瞧好了，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呢，别以为城里姑娘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真发起火骂起人来，你们农村人也未必就能占得了上风。咱们走着瞧！
　　流云进了白金贵家，锋利的眼光在院子梭巡一遍，见没有人影，立在当院喊了一嗓子：“白晓霞，在吗？”
　　停了一会，没有人出来，流云又不客气地喊了一嗓子。
　　“谁呀？”白金贵睡眼惺忪的从屋里出来，昨晚他在砖厂值班，一宿没睡，他是刚从砖厂回来不久，想补补觉。他本来是不准备起来的，可是听到那喊话人的口气，他感到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谁敢这么大胆？
　　“我。”
　　“你是！？”
　　“我是晓霞的朋友，晓霞在吗？”流云迎着白金贵的目光，灵机一动说道。
　　“她不在，她去……这样吧，既然是晓霞的朋友，就是我们全家的朋友，先进来坐，她说不定一会就回来。”晓霞的朋友，白金贵没有不认识的，何况这女孩的打扮和举止一点不像农村里那些一般的女孩。
　　流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既来之则安之，要是这时候退出去，还不让人笑话，现在就撑起骨头打起精神，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白金贵给流云倒了一杯热茶。“天气冷，多喝点热水。”
　　“谢谢。”流云应答的倒干脆利落。
　　“姑娘，你怎么称呼？”
　　“叔叔，你就叫我小刘吧。”
　　“你和晓霞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没听她提过你？”
　　“我俩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再没见过面。”流云事先打听过一些晓霞的事情，她在城里干过销售的工作，懂得什么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策略。
　　“难怪我没见过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你们这么年轻，在外面独自闯荡不容易，只要立住脚跟，早晚都会长成参天大树。”
　　“你真是太过奖了。”
　　“你是哪个村的？”
　　“我，我是，”流云浅浅地抿了一口热茶，“叔叔，你屋子的奖状真不少呀，都是你的吗？”
　　“有我的，晓霞也不少，你看这张，是她高二期中考试时第二名的奖状。第一名也在我们村，我说了你说不定还认识。”
　　“谁呀？”流云明知故问。
　　“他叫王小飞，在我们村可是个大名鼎鼎的才子，大学毕业，在省城工作呢。”
　　“是吗？”
　　“这是他俩前两天在一块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很般配？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流云将手中的茶杯咚得一声掼在茶几上，冷冷地说：“叔叔，我们能不演戏吗？”
　　白金贵把手一摊，笑呵呵地说：“没办法，你在演，我也只能跟着你一块演了。”
　　从白金贵看到流云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姑娘不是一般女孩，这姑娘的言谈举止一点不像农村女孩的路数，她是谁呢？白金贵的头脑中电光石火地闪了一下，这姑娘不会是小飞的女朋友吧？这几天村里关于小飞女朋友的纷纷议论，精明的白金贵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旁敲侧击，多方打听，流云的形象渐渐地在他脑中清晰起来，但是他没有见过真人，也不可能不顾身份的贸然前去认识流云，经过这一问一答的简短交流，白金贵的心里有底了，这姑娘八九不离十就是人们说的小飞的女朋友流云了。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竟然敢单枪匹马地来找他家找晓霞，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真是老奸巨猾。”
　　“这不是老奸巨猾，姑娘，这叫姜还是老的辣，明白吗？”
　　“不明白。”
　　“你来找晓霞什么事？”既然窗户纸捅破了，白金贵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我是警告她别当小三，离我家小飞远点。”流云的口气火药味十足。
　　“姑娘，说话别这么难听，谁是小三了？我问你，你和小飞领结婚证了吗？没领吧，没领就说明你们不是夫妻，现在不是都讲究个竞争上岗吗？优胜劣汰，再说爱情规则里好像也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吧，现在男女感情讲究个感觉，也就是你们说的缘分。要我说，这缘分不在你来的早，还是要来的巧。”
　　流云觉得这白金贵真是不简单，这些话原本是她想好了要说的，没想到却成了他的说辞，还说的那么振振有词。
　　流云欠着身望着白金贵很平静地说：“叔叔，你虽然在村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无赖。”
　　白金贵不怒反笑，“你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敢这么评价我的人。无赖，你知道无赖是什么吗？一个不速之客的上门挑衅，才是无赖的行径。”
　　白金贵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对手了，脑子像启动的马达飞速地旋转起来，该用什么手段降服面前的这个女孩呢？几个回合下来，白金贵还是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这样的女孩心高气傲，钱是肯定不行的，结果还会越弄越糟。在白金贵平生的坎坎坷坷里，凡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都不成问题。怕就怕钱解决不了的难题，这世界谁不爱钱呀，可是人家就是不拿你的钱，那说明人家准备和你拼命。
　　“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土霸王了，像你这号的，当个村长，就自以为神通广大，什么事都敢干，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白金贵受不住了，一屁股从沙发上跳起来。“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要为你说的每句话负责！”
　　“你就甭吓唬我了。我说错了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小飞说过，只要他和你女儿交往两个月，你就可以借给他二十万元？”
　　白金贵脸色煞白，倒退几步说：“你听谁说的，是小飞？”
　　“看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没这回事！”
　　“你怎么知道是小飞告诉我的！？”
　　白金贵才恍悟自己说漏了嘴，小飞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呢？看来自己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被这个女孩一诈，就失了方寸。
　　“我来是告诉你，没有那二十万，我和小飞到时候照样结婚，别忘了来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