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十五

　　
　　流云在王刚家足足躺了将近一天，也许是悲伤过度，也许是觉得刚发生的事不过是梦一场，流云想彻彻底底地放松自己，也好好地理理头绪，说不定一觉醒来，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她和小飞租住在城里的那套向阳的公寓里，星期天赖得不起床，就那么慵懒舒服地躺着，享受着宁静的生活。没有买房的二十万元的首付，没有小飞父亲的阻拦，没有父亲离开时那孤独的背影。可是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那么历历可见，想躲都躲不掉。生活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不如意？为什么爱情不仅仅是相爱，而是要经受这样那样的磨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
　　小莉悄悄地进来过几次，看见流云好像睡得很熟，就不好意思叫她起来吃饭。女孩们的心事只有女孩们能够明白。女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不仅像男人一样要在外面打拼，有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回家还要照顾一家人的吃饭穿衣，累且不说，还常常招来一些埋怨，这些委屈能向谁去诉说？女人也是人呀，也是女娲用手捏出来的，没有女人，哪里来的这个繁茂而精彩的世界？女人也有本能的需要，这不仅是亲情友情，还有她们赖以存放身心的爱情，几乎女人一辈子都在“情”字里面摸爬滚打，迷茫焦灼。尤其是在爱情方面，她们更是如飞蛾扑火一般，投进这很可能要了她命的熊熊火焰里。正因为这样，小莉不想叫醒流云，这时候就让她睡吧，睡过这寒冷的冬天，等睁开眼睛，外面就是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的世界。
　　直到了晚上七点多钟，流云才从屋子里出来，一轮冷月挂在树梢上，一副看尽人间冷暖的模样。小莉赶忙过去，问她：“流云，你没事吧？”
　　楞了一会，流云仿佛才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个笑影来：“没事，我挺好的，让你担心了。”
　　“走，到屋里吃点饭，早上出去只吃了那么一点，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早上也许是太激动了，急得想早点见到小飞，早点解除小飞父亲对她的误会，她连个小馒头都没吃完，就跑到小飞家去表现自己，没料到竟落个这样的下场。虽然不饿，流云还是跟着小莉走进了厨房。
　　饭菜很丰盛，流云就是没胃口，可是小莉和王刚坐在旁边陪她，她又不能不吃，勉强夹了几筷子，就得吞咽半天。
　　“王刚，小莉，你说我这人是不是不让人待见？”
　　王刚和小莉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在这短短一天的接触里，小莉看出流云是个重情重义的难得的好女孩，别说在灯红酒绿的城里，就是在穷乡僻壤的农村，这样的女孩也不多见了。但是这样的问题让他们如何回答呢？
　　“你们说实话，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也许我身上有你们这里人看不惯的东西，我能改，一定能改好。”流云颇为严肃地问着他俩。
　　“你呀，就是太敏感了，我们这里人没有不喜欢你的，你想你聪明，漂亮，善解人意，还是大学毕业，在城里工作，这哪一样说出去都让人羡慕得要死，我们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看不惯呢？”小莉给她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不要胡思乱想，小飞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会过去的。”
　　“为什么他爸不喜欢我？”
　　小莉一时没词了，求助似的望了王刚一眼。“那是他有眼无珠。你别在心。”王刚随口说道。
　　“什么？”流云和小莉对视一眼。
　　“什么什么？”
　　俩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张嘴就是毫无遮拦，怪不得你妈整天唠叨你。”小莉说他。
　　“我说错了吗？”王刚有些不服气，他向来有自己的歪理，“我觉得我没说错，当长辈的就应该有当长辈的样子，他不能以势压人，不讲道理。是的，从小吃喝拉撒睡他们养育我们一场不容易，可是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义务。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国家法律规定的。当然你们可能要说我这人冷漠，寡情，没有人情味，但是亲情应该是给人温暖的，它不是折磨，也不是权利。如果说父母养育我们，我们就要无条件的听从他们，那他们养育的就不是儿子，而是机器人。在我看来，他们就不是明事理的父母，而是暴君！”
　　“你这种观点，我倒是头一次听。”流云一下子对她眼前的这个王刚不得不另眼相看，她没想到一个农村的并没有多少文化的青年人能够说出这么一番令人深思的道理
　　“我还没看出来，我家王刚这么有水平，说话也一套一套的。”小莉眼睛发亮，好像在重新认识自己的老公。
　　“那是你老公我高风亮节，尊重女性，不和你争长论短。”
　　“你看这种人没法表扬，你说他就喘。”小莉向来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看见王刚的尾巴要翘起来了，就觉得有必要及时地打击一下，给他敲敲钟。
　　“王刚，昨晚和小飞在舞台上唱歌的那个女孩是谁？”流云冷不丁地问他。
　　王刚刚喝了口开水，险些喷出来，他没料到昨晚上的元旦晚会流云也看到了。他挤眉弄眼地好不容易将那口开水硬吞下去，完了又在胸前抚摸了半天才说：“昨晚你也在？”
　　“在呀，我看了你的主持节目，非常精彩！”流云竖起大拇指。
　　王刚暗暗叫苦：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王刚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被牵扯进来，昨晚上他要是不答应白金贵，不急着去抢那个风头，自己岂不是无事一身轻。他现在有种负罪感，觉得自己是破坏小飞和流云感情的罪魁祸首。
　　“那个女孩呀……是我们村里的，她，她……就是喜欢唱歌，那晚刚好碰巧，他俩在一块唱了一首歌。”小莉连忙打圆场。“吃菜吃菜，我妈经常对我说，吃饭时候少说话对身体有好处。”
　　流云见小莉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可疑。“你能帮我认识那个女孩吗？”
　　“你认识她干什么？她就是一个农村姑娘。你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必要。”
　　“我觉得那女孩看小飞的眼神不一样，她好像喜欢小飞。”
　　“看来我没说错，你就是有点神经过敏，看谁都好像是你的情敌。别多想了，吃饭。”
　　听了小莉的劝慰，流云感到自己真是有点神经了，微笑着自嘲说：“要不说女孩一恋爱，智商就等于零，真是没说错，我就是太在意小飞了。”
　　“你放心，你的白马王子没人和你抢，就是抢也抢不过你。”
　　吃过饭，流云独自出来散步，小莉要陪她，流云说她想静一静，不用陪她，小莉没法，只好由她去了。农村的冬天也不只是寂寞，走到昨晚上元旦晚会表演节目的广场上，有几个妇女在跟着音乐节拍在跳舞，因为喜好音乐的缘故，流云循声走过去，周围还有好些男男女女在旁边观看。这些舞蹈动作简单却不失优美，场上的人跳得很是兴奋，一支舞曲下来，在路灯的照耀下，一个个脸上已是红彤彤的了。流云突然很想跳舞，来排遣一下她郁闷的心情。
　　当音乐再次想起的时候，流云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跳舞的行列。流云小时候就参加青年宫的舞蹈培训班，到现在也没间断，手臂一张开，曼妙的舞姿就在夜色中奇异地绽放，那种强大的气场自然将人们的注意力“勾引”了去，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就是那个在小飞家折腾的女孩？”
　　“可不是，还说农村人没文化，我看城里人比咱们还没皮没脸。”
　　“这女人想起男人来，比男人还疯，只听说过男人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没听说哪个女人为了男人死缠烂打的。真是世道不一样了。”
　　“这你就外行了吧，城里女人个个都开放得很！听说一个女人就有好几个……”
　　“你是不是对你那口子不满意，也想再找几个？”底下传来几个女人掩饰不住地嬉笑声。
　　有几个男人对流云的舞姿真是看痴了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流云看，魂儿都好像跑出了身体，不知在哪里溜达。有几个女人来了气，上前就毫不客气地狠掐丈夫的后腰眼，男人个个哎呦一声，像做了错事似的跟着媳妇回了家。世上的事真是没法比，一比就看出了高下。本来在广场里跳舞的人还不少，渐渐地一个个都收了舞姿，眼神复杂地瞧着流云的“独角戏”。流云跳着跳着也没了兴致，一曲未完，便意兴阑珊地走出了广场。
　　“你是小飞的女朋友吧。”离开广场没多远，在一处比较暗的角落，流云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你是叫我吗？”流云转过头问道。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流云虽然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直觉告诉她，这人对她并没恶意。想是这样想，可是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流云还是不免忐忑，她往后退了几步，保持和那人的安全距离。
　　“你是小飞的女朋友吗？”那人脑袋前后左右地摇晃着，看样子有些慌乱。
　　“我是。”
　　“那就对了，我找你有点事。”
　　“你找我？”流云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这里除了小飞，没有再认识的人了。他是谁？
　　“你跟我来。”那人也许认为在这里谈话不安全，想找个僻静的地方。
　　“我不认识你。”流云没动。
　　“是关于小飞的，你难道不想听？”然后那人向前伸着脑袋，声音低低地说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企图。主要是看不惯你弱女子在这里受得委屈，想帮帮你。”
　　一听这话，流云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你快说。”
　　那人环顾左右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
　　流云早顾不得个人安危，脚步蹭蹬地就跟了过去。她没忘记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见一座庞大的像是水塔的建筑物，旁边停放着一辆桶装的大卡车。进了一间屋子，那人拉亮灯，房子不是很大，却很干净，一桌一椅一床，流云端详着那人，见他面貌还算周正，虽然没有她的小飞那么英俊，只是在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蛮狠的野气。
　　“你好，我叫刘玉生，是小飞的同学。”玉生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同学？我怎么没听小飞说起过？”
　　玉生嘿嘿一笑：“小学同学，不值一提。”
　　“你不是和我说小飞的事情吗？”
　　“对对对，咱们总不能站着谈吧。”玉生给流云倒了一杯茶。
　　流云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他要是对我不轨，我就喊人，这里两边都住着人家，肯定能听到的，实在不行她还学过两招女子防身术。问题是现在她非常想知道关于小飞的事情，在她来到这里的短短一天里，分明从小飞的眼神里看到某种她无从体会的东西，还有为什么小飞爸爸对她那么反感，难道说就是因为自己是城里的女孩？如果这也算理由的话。
　　流云坐到玉生办公桌的对面，郑重地问他：“请你现在告诉我关于小飞的事情。”
　　“说话不要这么不客气，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玉生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城市女孩暗想：小飞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让两个女孩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他，我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女孩陪我，这辈子活的就不冤枉。
　　“事情说白了很简单，我们先从昨晚上和小飞一块唱歌的那个女孩说起。”玉生斟酌着词句，“那个女孩叫晓霞，是我们村里村长白金贵的女儿，这次小飞回家，他父亲就在找媒人撮合他和自己女儿的婚事。”
　　“小飞肯定不会同意的。”流云斩钉截铁地说。
　　“小飞同意没同意，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这次小飞回家不是要借二十万元吗？过去这么多天，其实他一毛钱都没借到。”
　　“这好像不管你的事。”
　　“你放轻松。是的，这事不管我的事，但是谁让我这人天生爱管闲事呢？我打听到，村长愿意借给你家小飞二十万元，但是有个条件。”玉生意味深长地望着紧张不安的流云，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浑水里摸鱼说不定自己才有机会，即使将来我什么都捞不到，我也要他们不好过。为了计划顺利实现，他现在决定点着流云这把火。
　　“什么条件？”
　　“小飞要和晓霞谈两个月恋爱，两个月后，要是他俩谈出了火花，就登记结婚；要是没成，村长就答应借给小飞二十万元。”
　　“世上竟有这样的条件？”流云听得简直有点目瞪口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玉生竟没忘记调侃一下流云。
　　“你听谁胡说八道呢？我家小飞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这可说不定，现在这年代，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小飞也是人，是人他就有弱点，他贪财，他见利忘义，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外表看上去道貌岸然，其实骨子里纯粹是个伪君子。”
　　“你胡说！小飞不是那种人！”
　　“你应该认真想想，为什么你一来到这里，小飞爸就不待见你？为什么小飞和晓霞在舞台上又唱情歌，又搂搂抱抱，他俩真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那么简单。我手里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也不是空穴来风。”
　　玉生的一席话，无疑于在流云的心里扔了一颗重磅炸弹，令她半天缓不过劲来。她多想反驳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人，警告他不准污蔑小飞，但是有那样的事实摆在那里，有那样的疑问等着她去解答，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去为自己的小飞辩护。如果真是像玉生说的那样，流云这么多年的感情可真是付诸东流，想到这里流云万箭穿心，连死的念头都有。她想说这不是真的，她不承认她的小飞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可惜她的脑中却闪现出另一个答案：事实胜于雄辩，这很可能是真的。
　　“你是听谁说的？”流云告诫自己，现在必须冷静。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我敢保证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你们家小飞去求证，去当面质问，要是他不承认，你可以来找我，咱们三头六面，把这件事摆一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还有一些我没有证实，现在我不好说，等我查出来我原本告诉你。”
　　“你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流云豁出去了，她在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除了这个玉生，恐怕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么多事情，尽管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很讨厌。
　　“我敢有八九成把握，村长肯定给你未来的公公许诺了什么？要不他怎么会跟狗似的那么咬你。”
　　流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他们设计好陷阱，就等着她这只猎物跳进去。流云想赶快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人。这不过是一个梦魇，醒来什么都没有了。流云嘀嘀咕咕地站起来，神经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玉生伸出手，想和流云握个手。
　　“不用，我不会再找你的。”
　　“你一定会。”
　　“那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