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十三

　　十三
　　
　　大家伙期待的元旦晚会终于要开演了，村里两千多号人，几乎全家出动，有人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压不住阵，还叫来了附近村子的亲戚朋友来为自己呐喊助威。那天晚上村里的广场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激动的笑容，有些人为了能够在今天出彩，不知在背后下了多少苦工，为的不仅是大家伙的掌声和鲜花，还有那份无与伦比的荣耀。
　　晓霞和小飞早早就来到广场布置舞台，但还是忙得手忙脚乱，好在一切都很顺利，晚上八点钟，一切安排妥当。王刚毛遂自荐要当主持人，晓霞就由他去，只是告诉他，不要闹得太过火。王刚喊了一声“得令”，便自个准备去了。
　　白金贵为了把晚会办得隆重气派，还邀请来了县上乡上的一些重要领导，他们一落座，白金贵简短的讲了开场白，表演就开始了。
　　第一个节目是乡人自编自导自演的小品，没想到半途就出了岔子，当儿子的演员说到精彩处，忽然戛然而止，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有的以为是要抖包袱了，把个眼睛睁得鸡蛋大，那演员支吾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实招来：“爹，我忘词了，你提醒一下。”
　　台下立马就炸了锅，笑成一片。
　　当老子的演员脸都气红了，狠狠地在那家伙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我怎么对你说的，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你当儿戏呀！叫你多用点功，你偏不听，这不一下子闹笑话了？县长都在上面，叫我也跟着你丢人！”
　　大家伙听着当老子的演员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有人偷偷地去瞧台上的县长，见他笑得也是前仰后合。小品是没办法演下去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埋怨，甚至觉得挺好玩。晚会吗？不就是图个乐呵，人只要高兴了，这节目就是成功的。生活，谁能不出个差错？
　　看了几个节目，小飞就觉得这元旦晚会简直就是个闹剧，闹得有时都让人哭笑不得，可你要承认，这样的晚会才真正的抓人眼球，因为它才是实实在在的接地气的表演，没有粉饰，没有虚伪，一切都是本色的，说的是平时的话，演的是平时的事，可是在舞台上就产生的奇妙的喜剧效果，让人欲罢不能。
　　很快晓霞就上台表演节目，她演唱的是一首歌，是港台歌手许美静的《城市的月光》。旋律有点忧伤，可是歌词很美。天气很冷，可是大家伙听得如痴如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晓霞，晓霞平静的神情中有些寂寞，那歌唱得真令人心碎。晓霞那种独有的金属般的声音，仿佛具备某种穿越能力，可以使人在不知不觉间回到遥远的过去。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小飞没想到晓霞能将这首歌唱得这么动人，他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潮湿，可是身旁全是人，他不敢擦，只好轻抿着嘴唇，将那份感动深深地咬紧在心里。在歌曲里，小飞似乎听到了晓霞这些年的不容易，那种难与人言的苦衷透着无可奈何的沧桑，在凛冽的空气中激荡。终于忍不住，小飞的泪水还是流下来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始至终，晓霞没有看小飞一眼，可是他觉得晓霞全身都是灼亮的眼睛，她在盯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轮到小飞了。为了今天的演出，小飞在底下趁着空闲，写了一首原创歌曲，尽管时间仓促，只有短短的两天，好在小飞完成了初稿，剩下的只能等以后有时间再打磨了。他望了望敲架子鼓的乐队队长，那人会意的点点头，音乐便舒缓地响起了。有段歌词是这样写的：
　　你很美，可是你不知道
　　我曾经多少次徘徊在你的心门之外
　　生活将我们分离
　　那份思念却依旧还在
　　不要悲伤，不要流泪
　　祝福每一天，尽管不能陪你到未来
　　也许我的面目已全非
　　但请相信，天上的那轮月亮
　　带着我深深地眷恋，守在你的窗外
　　小飞毕竟是大学毕业的，选修过音乐，他今天也动了真情，自然把这首情歌演绎得有声有色，沁人心脾。唱必，台下不仅有掌声，还有一些伙伴们的欢呼声和口哨声。有个中年人在台下感叹道：大学生就是大学生，不一样，我家二拐子要是有这两下子，我死了都能笑出声来。
　　有人在旁边就听到了，就暗地里使坏，高喊着二拐子，说道：“二拐子快来，你爹说你没本事，快被你气死了。”话音未落，就引起一片哄笑声。
　　王刚走到舞台中央，端着麦克风，声音洪亮说：“叔叔阿姨，您们说晓霞和小飞谁唱的好？”
　　下面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起哄，有说晓霞好的，有说小飞好，有的人没法决断，就举起两只手大声喊：都好！
　　“我也觉得都挺好的。”王刚直起身，“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作之合，歌又唱得好，没的说，是不是？”
　　“是！”台下的人就跟蜜蜂似的嗡嗡的起哄。
　　“那咱们今天就不能放过他们，刚才是一人一个，好是好，不过瘾，现在咱们让他俩给咱们一起演唱一首情歌。大家伙说，好不好？”王刚侧着身子，用手遮着右边竖起的耳朵。
　　“好！”大家伙的呐喊声和欢笑声，使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掀起了波澜。
　　“好不好？怎么我没听见？”王刚又故意往前挪了几步，好像自己真没听清似的。
　　大家伙也觉得不解气，个个拿出吃奶的力气，异口同声地喊道：“好！好！好！”使得刚才掀起的波澜又有了海啸一般的摧枯拉朽的气势。
　　“要不说我们村里的人是响当当，个个赛张飞，这声音简直能把人耳朵震聋。”王刚用食指拿腔作势地掏着耳朵，好像那里面让刚才村人们的喊声给堵住了。
　　“小飞，晓霞，你们两个听到了吗？”王刚转过身子，面向他俩，满脸诡计得逞的“奸笑”。
　　小飞窘迫不安的站在台边上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刚被丽娟逼到学校的讲台上，今天又被王刚逼着让他和晓霞一块唱歌。但是，在惶恐之余，小飞心里却很是欣慰，觉得故乡的人真是太好了，自己出去念书直到毕业后，从来没给故乡做过什么，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真把故乡当做旅途上的人生驿站了。好几次午夜梦回，故乡模糊得连影子都不是了，真成了一把虚无缥缈的云烟。今天，他真切地感受到故乡就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他的根就在这里长着，与这块土地心连着心。
　　小飞接过王刚的麦克风走到台前，有些激动地说：“各位叔叔阿姨，谢谢您们的夸奖，我小飞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是多念了几年书，没什么的。今天难得有这么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很激动。我也很想再为大家演唱几首歌，可是我和晓霞事先没有准备，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
　　王刚猛不防地从后面抢过小飞手中的麦克风说：“小飞，你太谦虚了，你和晓霞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份默契还用的着事先准备？”
　　听着王刚对他和晓霞的调侃，小飞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为了不让王刚继续胡说，小飞连忙打断他说：“大家不要听这小子胡咧咧，我和晓霞没什么。如果大家愿意听我和晓霞唱歌，明年！”小飞用手掌做了一个重重的手势，好像若是自己食言，大家就用切菜刀来砍他来解气，“明年我一定给大家多准备几首歌，好好地唱，唱的大家心满意足为止，行吗？”
　　“不行！”没等大家伙吱声，王刚就抢先回答。“明年是明年的事，明年我还不知道当不当这个主持呢，今年我说了算！别推辞了。来一个！”
　　“来一个！”台下的人就跟着起哄架秧子的附和。
　　小飞没料到王刚还这么得理不饶人，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觉得大家都是朋友，你不雪中送炭，可也不能落井下石呀。无奈之下，小飞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晓霞，希望她能帮自己解围。
　　王刚真是个鬼灵精，一个箭步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你，你在看啥？是不是在搞地下活动，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呢？”王刚转过头望着台下的观众朗声说道：“刚才我和晓霞通了气，她要和小飞合唱一首港台情歌《相思风雨中》，这首歌当年他俩高中毕业晚会上曾经一块儿演唱过，大家想不想听！？”
　　“想听！”一年难得这么热闹，大家伙都憋足了劲来宣泄他们的热情。
　　“好，大家鼓掌欢迎。”王刚一边鼓着掌一边朝着小飞挤眼睛，“小飞，你就不要扭捏了，辜负了大家伙这么热烈的掌声，难不成你还嫌掌声不热烈？”话音未落，潮水般地掌声又起。
　　“大家伙能不能给我也鼓个掌，我说的也蛮累的。”台下却全是嘻嘻哈哈的笑声，没人搭理他。“小飞，看来还是你有面子，我这些年在村里算是白混了。”
　　当年张学友和汤宝如演唱的这首情歌《相思风雨中》，可谓是红遍大江南北，歌曲的旋律倒不难，难的是演唱的歌词是粤语，为了唱出那种原汁原味和略带沧桑的感觉，俩人在下面可没少下功夫。
　　晓霞大方地走到台前，和小飞并排站在一起，轻声地问他：“歌词你还记得吗？”
　　小飞当然不会忘记，那是他高中时期一段难忘的快乐时光，怎么可能忘记呢？每每唱起这首歌，他就好像回到了天真烂漫的高中时代，这种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恐怕这辈子都再找到了。但是小飞说出的话却是：“我还记得一点。”
　　“没事，有我呢，你跟在我后面唱。”晓霞想，他也许是真得忘记了，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可是当音乐响起，小飞深情款款的唱起第一句歌词：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晓霞的眼泪刹那间就飞出了眼眶，她懂得他没有忘记这首歌。可是舞台哪允许晓霞哀叹多想呢？她连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合着音乐的旋律唱出：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可惜晓霞唱到了最后，已经控制不住，泪水涟涟。
　　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首歌终于唱完了。俩人相约着准备走下台，却被王刚一把拉住。“怎么能这样就下台？我这主持人还没发话呢。”俩人不得不又走上台。
　　“小飞和晓霞唱的好不好？”王刚面对台下的观众说。
　　“好。”
　　“可我觉得不好，好像还缺点什么？”王刚撅着嘴唇自问自答道，忽然他声音提高八度大声说：“我知道了，这么好的一对情侣，唱完了一首情歌就这样走下台去，未免有点遗憾。我们让他俩拥抱一下，好不好？”
　　台下的观众跟着王刚也有点疯了，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不管王刚怎么说，他们都在台下随声附和说好。
　　晓霞和小飞都愣怔住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茬，要是不管不顾就那么直愣愣地走下台，倒是痛快了，却会扫了大家的好兴致。晓霞立在一旁羞红了脸，只是捂着嘴笑，小飞却僵住了，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嫌我们热情不够？”王刚不依不饶地说，“大家伙，举起手来，咱们再呱唧呱唧，欢迎他俩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小飞今天终于明白什么是赶鸭子上架了。晓霞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笑，小飞想，看来今天他这鸭子是非得上架了。为了赶快离开这个窘境，小飞迅速地张开手臂，象征性地拥抱了晓霞，可是谁承想，王刚比他更快，一个箭步窜到他俩中间。“这可不行，不合格得重来，大家伙要脸贴脸的。”
　　小飞只好照办，可还是不行，王刚很牛皮地说道：“你们刚才表现欠佳，应观众要求，你俩现在必须嘴对嘴来一个。”
　　“王刚，你过分了。”小飞猛地放开手臂，脚步噔噔噔地就走下台。
　　“这人真不识逗。”王刚也有点尴尬，偷偷地瞧了白金贵一眼，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现在表演下一个节目，千手观音。”十几个半大的孩子便纷纷地走上台，这是学校老师为他们精心编排的节目。可是大家伙的注意力并没有转向舞台，而是望着晓霞跳下舞台，去追小飞远去的背影。
　　小飞疾步走出广场，渐渐地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小家子气了，晓霞都没说什么，倒是他大惊小怪的质问王刚。脚步慢下来，后面的晓霞就跟上了他。
　　“你别生气，王刚也不是有心的，他就是爱热闹。”晓霞劝慰他。
　　“我没生气，就是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小飞想快点回家，可是看样子晓霞却没有和他分开的意思，小飞于是便一边走一边和晓霞闲聊。走到一处拐弯的地方，突然后面就有人叫小飞的名字。
　　“小飞，是你吗？”一个女孩子问他。小飞心头一凛，这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又觉得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流云现在还呆在她居住的城市里呢？
　　小飞慢慢地转过头，天啊！透过浓重的夜色，小飞还是看出那模糊的轮廓就是流云。
　　“流云，是你呀。”小飞紧走几步，走上前握住流云冰冷的手。“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流云没搭理他，径直走到晓霞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说：“你好，我叫流云，是小飞的未婚妻。”
　　晓霞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去。“我叫晓霞，和小飞是一个村的。”
　　“是吗？”流云不客气地说。
　　“流云，你什么时候来的？”小飞走到她俩面前问。
　　“别和我说话，一会再和你算账。”流云翘起一根手指，愤愤地点着小飞的鼻子。
　　“小飞，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没等小飞回答，晓霞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走，我带你回家，好好休息。”
　　“刚才那女孩是谁？”
　　“她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个村长大的。”
　　“你们俩不会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吧。”
　　“你胡猜什么呢？”
　　“还胡猜呢，我都看见了。刚才那首情歌对唱可真是缠绵。”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早就来了，下了车，还没找你呢，看见这边有灯光，我就过来了，没想到看了场好戏。”流云当时在台下看了许久，凭女孩的直觉，她看得出晓霞对小飞有意思。她真是很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偏偏今天来找小飞，并且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我们就只是唱了一首歌，什么也没有。”
　　“怎么，你还想有点什么？”向来和流云斗嘴，小飞只有招架之功。
　　“走，不谈这个了，天气冷，我们回家。”小飞想转移话题。
　　流云似乎也不想恋战，把背包往小飞的怀里一扔说：“走，前面带路。”
　　走在小飞的旁边，晓霞的秀丽的身影却总是在流云的眼前晃。惹得流云气哼哼的骂了自己一句，我为什么不能来？难道等他俩生米煮成熟饭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