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五
作品名称:心有千千结 作者:同心堂 发布时间:2013-12-11 19:24:22 字数:4249
五
白晓霞和小飞走出家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白金贵和爱人从院门外走进客厅,一个打开电视,一个清理着餐桌,两人都不说话,似乎有着无限的心事。
“晓霞一会就回来,她还没吃饭,你把饭菜先搁在那吧。”
“我先放回到锅里,等她回来给热热再吃。”
两人一时又没了话,不知该说点什么打破这夜晚的寂寞,寂寞有时是很可怕的,平时无所谓,忙起来什么都忘了,怕就怕一屁股坐进椅子里,身子闲了,夜深了,人走了,就自己一个人呆在或大或小的房子里,心却呼啸如窗外的一股股的夜风,不肯停歇。这段时间,说不清什么原因,这种寂寞时常逗留在白金贵和他爱人的中间。想来他们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该说的话早都说完了,没说的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便都了然于心,哪里还需要言语这个累赘物呢?可是,再能干的人也有跨不过去的坎,放不下的心事——这就是白晓霞的终身大事。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都希望百年之后,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但是这种事情不仅要看人,还要看天,缺一不可,少一样都不成,可哪里能那么多天遂人愿的好事?
对于晓霞的婚事,两人的决定截然相反,一个说要放,一个说要管,刚开始他们还都据理力争,晓霞实在看不过去,便开了家庭会议,经过两个小时的争论,双方还是坚壁清野,不愿臣服。后来晓霞想出了绝妙的办法:求同存异,各行其是,只要是他们的决定,她都服从,但是,必须尊重她的选择,不能有时间限制,也不能有额外的要求,如此家庭的和谐稳定才重新走上正轨。
但是今天不一样,小飞是晓霞一直以来中意的对象,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拖延到现在,白金贵和爱人都觉得这次成功的几率会很大,很想谈谈彼此的看法和感觉,只是因为过去达成的协定,两人都对晓霞的婚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说,总想事成之后,给对方以当头棒喝。
“你觉得小飞这孩子怎么样?”整理完餐桌,赵青枝又开始打扫客厅,看来她今天非得谈个子丑寅卯才肯罢休。
“挺好的。”白金贵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联播,这是他多年来的生活习惯。
“挺好的,挺好的,好在哪里呀?”
赵青枝有些生气,尤其是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她容不得半点马虎。白金贵的无所谓的态度,总是让她怨愤难平。其实白金贵在女儿身上花得心思并不比爱人少,可是他不愿说,更不想摆在脸上,他相信缘分,这种事情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你坐下,别急嘛。”白金贵看见爱人的火气很大,便关了电视,让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能不急嘛,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坐得住!”赵青枝将扫帚扔在客厅门后面,坐在沙发上指责白金贵。
“你这火脾气,真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你听我慢慢说。”
“你说!”赵青枝挪了挪屁股,坐实在沙发上。
“我觉得小飞这孩子挺好的,为人老实,说话一板一眼,不急不躁的,要是真和晓霞结了婚,应该是挺不错的一对。”
“老实有什么好?老实受人欺负,我就见不得老实人。”
“这你就不懂了,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他不会朝三暮四,到处惹事。而且,我和这孩子单独谈了一会,觉得这孩子很聪明,有想法,就是有些单纯,不晓世事。”
“我就没看出他哪里聪明,吃了一顿饭,也没见他说出几句漂亮话来。”
“你等我把话说完嘛,”白金贵点燃一支烟,悠悠地吸了一口,“你呀,就是马屁听的太多了。小飞这孩子主要还是家庭教育太少了,没有人给他在旁边指点,我还发现,这孩子心思很重,要是能打开他的心结,小飞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我怎么就没发现?”赵青枝的口气明显软了下来。
“你呀就是妇人之见。”
对于丈夫的回马枪,赵青枝并没有反驳,这么多年来的夫妻,她是相信丈夫的眼光的,要不他们不会从过去的三间草房走到现在丰衣足食的生活。她就是觉得这孩子太老实了,老实得都有些木讷,说句话舌头都要在嘴里绕三匝,不是个她喜欢的八面玲珑的孩子。但是,给晓霞相了这么多的男孩,似乎也只有小飞才投晓霞的脾气。晓霞那笑脸、眼神、还有一些琐细的小动作,做娘的都看在了眼里,那是一个女孩碰上了自己心仪的男孩才有的举止。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是赵青枝对女儿的许多做法就是想不通。“想不通就想不通吧,只要她喜欢,结婚的是她,又不是我。”赵青枝不是那种死脑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依从女儿好,以后的路谁能说得清呢?只要他带我晓霞好,我做丈母娘的也不会亏待他。
“那你觉得这两个孩子能成吗?”赵青枝欠起身,细细地打量着丈夫那张云遮雾罩的胖脸。
“这可说不定。”换了个姿势,白金贵弹掉烟灰,没有看爱人的那双急切又焦灼的眼神,“什么事都讲缘分呢。”
“那你刚才和小飞谈了那么久,谈什么呢?”
“随便聊了几句。”白金贵不想往深里说,怕爱人担心。
“哎,我这女儿也是个死心眼,万一……”
“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忙你的去吧。”
赵青枝魂不守舍地拿起扔在地上的扫帚,末了又问:“你觉得他俩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晓霞喜欢,就什么都可能。”
“可你刚才还说,这事说不定呢。”
“不行的话,”白金贵鼻孔哼了一声,“那就强扭!”声音不高,却是很坚决。
“强扭?强扭的瓜能甜?”
“怎么不甜?我和你不就是强扭的,你敢说不甜。”白金贵笑呵呵地望着爱人,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安慰。
“你这个死鬼,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人听到笑话!”赵青枝跟着也不由得笑了。
门帘子动了一下,伸进一个嬉皮笑脸来。“婶子,你在讲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玉生,是你来了,吓了婶子一跳。”赵青枝几步过去,热情的招呼着张玉生进来。
“婶子,你和叔叔在谈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和你叔能谈什么?就是几句闲话。来,你坐下来,你也好多天没来了,和你叔聊聊。”
张玉生提起手里的黄塑料袋,晃了晃,“婶子,我今天下滩了,顺便带了这个。”
“什么东西?”赵青枝凑过脸去。“哎呦,这什么东西?还活蹦乱跳的!”
“婶子没吃过吧,这是螃蟹。这两年滩里挖了好些螃蟹池子,我有一个朋友承包了一大片,上滩的时候,给我拿了不老少,我们家吃不了,我就拿了一些让你和叔叔也尝尝鲜。”
“你这孩子真有心,”赵青枝丢了一个眼风给白金贵,“螃蟹可是个好东西呀!”
“这东西大补,书里面说有什么氨基酸,上了岁数的人吃了最好了。”
赵青枝接过张玉生手里的螃蟹,左看右看,赞不绝口,好像想起什么说道:“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我和你叔都没吃过螃蟹,也不知道怎么做,可别糟蹋了。”
张玉生马上接过话头,“婶子,你放心,做螃蟹,我最拿手了,明天我帮你做。”
“那怎么好意思呀。”赵青枝高兴得好像吃了蜂蜜似的,“你先和你叔聊,我把这东西先放好。”
张玉生坐下后,白金贵问他:“玉生,近来忙啥呢?”
“叔,我能忙什么?闲忙。”张玉生谨慎的应对着,说不清什么原因,他只要和白金贵坐在一起,全身的神经都好像紧张起来,他总觉得白金贵一眼就能洞穿他的心思,这让他很不自在。
“叔,晓霞呢?”张玉生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晓霞的倩影。
“她刚刚出去了,有点事。”白金贵说着就扭头打开电视,眼球又盯在了他每天必看的新闻联播。
赵青枝掀开门帘,手里端着几个香蕉和苹果,水淋淋的,刚从水龙头洗过。
“白金贵,你怎么这样?玉生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光知道看你的新闻联播,就不知道招呼招呼。”赵青枝嗔怪道。
“婶子,看你说的,我这不是三天两头就来吗?叔这是不把我当外人。”张玉生自嘲的说。
“孩子都不在意,你呀——”
“那是玉生懂事,不和你计较。”赵青枝捏起一个香蕉送给张玉生,他推让了一下接过。“玉生,婶子不是埋怨你,你都几天没来,婶子都想你了,我昨天和晓霞还说起你,说你不知在忙什么。”
“婶子,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吗?”
在心眼里,若是在小飞和玉生之间,赵青枝还是会选择玉生当她的女婿。张玉生头脑聪明,八面玲珑,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等她和白金贵老了,把砖厂交给玉生也放心。在村里的年轻人当中,玉生可谓是佼佼者,既有做生意的精明,又有庄户人家的诚恳本分,这样的女婿真是上佳人选,她就搞不懂白金贵为什么那么看好呆气十足的小飞,而她的闺女,眼睛也不知咋长的,却偏偏不喜欢这个人见人爱的玉生。“唉,真是没办法,也不说缘分这东西最是不讲理的,你明明看着挺好的一对,可就是走不到一块。”赵青枝给张玉生端来一杯茶,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张玉生接过茶,问道:“晓霞还没回来?这段时间忙什么呢?”
白金贵连忙接过话茬说:“能忙什么,还不是砖厂那些烦人的事,你叔身体现在也不行了,这忙里忙外就全靠晓霞了。”
“主要是晓霞能干,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有几个像晓霞那么有耐心?”
“那是,不是婶子吹牛,这十里八乡,有哪个比得上我的晓霞。”说起晓霞,赵青枝的那双有些鱼尾纹的杏眼就流露出骄傲的光彩。
张玉生本来是想借着送螃蟹的由头,来看看晓霞。可是晓霞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想问婶子来的,却给白金贵抢了话头,让他一时不知是该问还是不该问。宽敞的客厅没了话语声,好像一下子掉进了井里,现出一阵惶恐的寂寞。我是不是该走呢?张玉生犹豫着,他真怕他前脚刚走,晓霞就回来了,可是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一回事,他能和白金贵夫妇说多少客套话呢?
“婶子,我先回去了,你们忙。”张玉生站起身,准备离开。
“忙什么呢?再坐会,晓霞一会就回来了。”
“不了,我回家还有点事。”张玉生想,明天我还要帮着婶子做螃蟹大餐呢,到时候不是一样能见到晓霞吗?
“那叔就不留你了,有时间常来。”恰好这时候新闻联播也刚好播完,白金贵也站起了身。
送走了张玉生,赵青枝感叹的说:“我就喜欢这孩子,聪明伶俐,不招人烦。”
“是,玉生这孩子很聪明,就是心眼有点多。”
“心眼多不好吗?”赵青枝顶了丈夫一句。
“我没说不好,我只是希望他的心眼别对着自家人就好。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玉生就是让人有些不放心。”
“你呀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怎么说你都有理。”说完赵青枝回到卧室,准备铺床。
不管是淡操心还是硬操心,只要是为了晓霞好,我就是拼了老命,操碎了心,我也愿意。白金贵想,有时间我还是要和晓霞好好谈谈,看她怎么想。白金贵喝了降压药,做了一会他自创的晚间操,开始洗漱刷牙睡觉。
张玉生走在夜晚的街巷里,脚步却有些迟疑,他回家一点事没有,刚才给婶子说家里有事不过是想托词离开。搞不清什么原因,他今天就非常想见到晓霞,哪怕只说几句话,见上一面,他也心甘,要不他今晚上就睡不踏实。趁着朦胧的夜色,张玉生向白家的丰鑫砖瓦厂走去,他想也许在半路他就可能碰上晓霞,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出了村,刚踏上那条曲里拐弯的小路,他就听见前面的柳林子里有人声。
“这会是谁呢?”张玉生停下匆忙的脚步细听,他听出白晓霞在和一个男孩说话,声调不是很高,却很愉快,不时地有笑声从那边隐约传来,忽然,张玉生的脸色陡然一变,心里好像有一根弦咯噔一声断了,因为他听出了那男孩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