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沪妹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2-01 20:00:35 字数:3640
那天晚上我总是回想白天看到飞仔女朋友被押赴刑场的镜头,我想着她那酷似我的面容和长发飘飘,仿佛是自己失掉灵魂的空躯壳被活生生地拖去处决。我失眠了,辗转反侧。
“阿芬!开门,快开门!”迷糊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难道是谁带来了宗的喜讯?我一个激灵,应声而起。
我慌乱不安却又满怀希望地去开门。
“谁呀?这么晚啊?”我一边问一边开门。
“是我,芬姊!”原来是鸡仔带着他的上海女朋友金玲。
“哦,是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快进来!”我连忙招呼他们进屋。
“我父母不让玲妹进屋,她被赶出来了!先在你这呆上一阵子吧!”鸡仔怀着恳求的语调。
惊魂未定的玲妹一脸疲态。
“玲妹长得这么标致,你父母怎么不喜欢?”我问鸡仔。
“唉!一言难尽!她当过卖淫女,我父母认为她伤风败俗来路不明。”鸡仔道出了实情。
“哦!”我恍然大悟。面对眼前的玲,我仿佛看到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还没有来得及开放就逢冷雨浇花芯。
“好吧!先让她住下吧!”见我收下了玲,鸡仔忙不迭口地千恩万谢而去。
鸡仔原是宗手下一个马仔,那天报复行动他因为临时有事去了海南,所以躲过一劫。
两年前他就认识了这个如雪肌肤气质高雅的来自大城市的上海妹子。虽然玲大鸡仔3岁,但是一点也不显得比鸡仔大,倒是喜欢开玩笑的鸡仔常对我们说:“女大三,抱金砖。我是抱上一块金子呢!”
兄弟们也都羡慕鸡仔福气好,找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妹子为伴。
记得两年前就在我男友宽大的住所里邂逅了她和比她小三岁的男友鸡仔,因鸡仔的父母死活不同意鸡仔和她的交往,把她和鸡仔双双逐出。当时就是嫌弃玲虽然来自上海,但是,鸡仔父母更是看不惯她的小家碧玉的样子,加上她来历不明,所以无论鸡仔怎么解释,其父母都一概否决。后来鸡仔只好带着她投靠宗,在我们家住了一阵子。
那时玲的到来,立刻让我孤寂的生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她教我买菜如何砍价。还教我炒出了我一生中的第一道菜,香菇菜心!
玲,青春活泼,心细如发,甚至还不厌其烦地教我如何正确垫用卫生巾。她送给我绛红色的香奈儿唇彩依然莹润艳丽,芬芳怡人。
玲,让我懂得作为一个女人到底该做些什么,她是我真正“闺中密友”。
我一直叹服她如雪的肌肤,如画的眉,含泪的眼,她那高雅的气质,时髦的典型上海女人的装束,还有那娇小的身躯蕴藏着的那颗顽强的心灵,就是那颗至今都让我震撼的心灵。
“芬姊,你的皮肤真好,长得真漂亮!难怪宗哥会喜欢你!我要是男人也会不顾一切的爱上你的!”玲常常在我耳边说甜话。说真的,这种来自同性之间毫不虚伪的赞美更能让对方感到自豪。
一有空,玲就叫我一起逛街,只要是她认定的对我皮肤有帮助的化妆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然后像一个专业的化妆师化妆新娘时的精心修饰,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越发觉得玲的可爱,把她当自己最亲的朋友,什么心事都会一起谈,一起化解。
有一天,宗不在家。我突然感到头昏脑胀,一阵眩晕后栽倒在大厅里。玲见状连忙将一百多斤重的我驮上她九十多斤的娇小身子,朝附近的医院而去……等到了医院,她整个人都累瘫倒在地。事后我都不知道她这个娇小玲珑的女子是凭什么毅力坚持将我挪到医院的。那时医生说是我脑部一根血管供血不足,幸亏玲送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自此,我对玲的感情更加的亲如姐妹,我甚至与她打趣道:“要是你没有与鸡仔牵手就好了,让你做咱家的二姨太,哈哈哈哈……”
玲听后用手使劲挠我的胳肢窝:“芬姊,就你满脑子肥肠,尽出衰主意!看我不告诉宗哥,让他好好的修理你一顿!”
我笑道:“哦哈哈哈哈……宗哥见这么一个‘回头一笑百媚生’的阿妹愿意服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我呢?”
见我这么贫嘴,玲也将我一军道:“芬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我真要是喜欢上了宗哥,你可别怪我鹊巢鸠占啊!我可是叫化子挤床,越挤越进哦,嘻嘻嘻……”
她离开我们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感到仿佛失去什么似的,空空荡荡。我甚至觉得要是她永远留在我身边多好,也正是有这么一种亲密无间滴水不漏的关系,她才会在落难的时候想起我吧。
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耳边依然响起她快乐的欢声笑语。
然而她这次的到来却让我失去了以前的热情。那天收下她也是看在鸡仔的的面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绝情。也许是宗的被抓,也许是自己面临的人生渺渺茫茫……总之,我左右看玲不顺眼了。是时间拉长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空间切断了我们的感情?我不知道,只觉得心里一丛衰草般乱糟糟的。我想主要是这段时间的变故吧,随着宗与他兄弟接二连三出事,我金丝鸟般的富贵生活如大厦将倾。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终将在跌跌碰碰中起起落落,我不安和焦虑起来,甚至莫名的恐慌,随意的生气。
终于有一天里我突然觉得烦躁起来,我嫌所有的人和事都碍眼了,我开始感到她是多余的了,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呆在空房子里比较清净自由点,因此我的情绪突然爆发,我无礼的要她马上搬走,记得当时我几乎还没找到能说出口的理由。
还记得她那始而惊讶继而冰冷,幽怨,失望的眼神,最后她绝望地含着眼泪默默地收拾行李。
当时,正是这冰冷的眼神深深的激怒了我,本身只是牢骚话,最后变成铁定要她马上离开!
鸡仔来后望着变得陌生的我,疑惑地问:“阿芬,是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是我心情不好!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的面孔。”我找不到任何驱赶她的理由。也许鸡仔也考虑到我当时的心情,他也没有再请我留下玲的意思。我帮忙收拾好玲的随身物品,玲除了冷冷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只要当时玲能回头看我一眼,只要她回头叫我一声“芬姊”,我一定不会让她离开,因为我明明知道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可是她就是一副“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倔强神态,宁愿露宿街头也不回头看我一眼了。
时隔不久,我和琴说说笑笑逛街,经过天桥底下时,一个蓬头垢面,类似疯女人的乞丐突然闪出来笑容满面和我的女友打着招呼,奇怪的是琴竟然客气的和女乞丐寒暄着。
“谁呀?”我朝着女友叫起来了。
女友回过头作惊讶状:“你不认识?她是鸡仔的老婆啊!”
“天啊!”我的嘴张的老大,半天都没合上,我重新呆呆地看着玲,我的眼泪掉了下来,琴姐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掉泪。谁也不知道!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既感到惭愧又自责。我看着已经精神失常疯疯癫癫蓬头垢面的玲,仿佛心被一根细细的针在刺着,挑着,拨着……我的身上好像落下万千箭矢。
我一把撇开琴,欠身下去将玲瘦弱的身子揽在怀里。可是,此时的玲已经完全傻呆,一副黯然失神而呆滞的目光,满含遭我驱赶时的幽怨。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我的眼光,哪怕静静注视我一眼,让我能感受到她与我曾经是好友。然而,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只是一具活尸。我缓缓放开她,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我只觉得这些目光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子齐刷刷向我飞来。我站起身,感到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倒,琴连忙搀着我:“芬,你怎么啦!”我只好幽幽地向琴姐诉说了我与玲的恩恩怨怨。琴听后连她这心如锈铁的女人也不禁感慨道:“你呀!造孽呢!”然后又安慰我道:“事已至此,你自责也没有用,让她自生自灭吧!”
我只好讥笑地跟随着琴,一步三回头地我看着玲蹒跚回到她的住所——天桥底下,耳边响着琴对玲离开我们之后的讲述:
原来在我驱赶玲时,玲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在鸡仔父母家里生完儿子还未满月,就被他们将她和鸡仔再度双双赶出,而刚出生的儿子却被鸡仔的父母硬夺过去!
后来,鸡仔又因很小的事情进了监狱,但在狱室里群殴伤人致死,鸡仔一人背负了所有的罪名,再也出不来了。
因此,她在经历这夺子之恨,失夫之痛后,失控了,后又吸毒了。
她麻木了自己,想忘了这一切!可是她分明什么也没忘记,她只是将自己的灵魂扭曲,扭曲成一条再也无法解开的绳索。她的眼睛变得无光,她眼睛的光芒淡退成了一块石灰石。因为她甚至连一眼都不屑看我,我想她就是到了人生的最边缘地带都不屑再看我一眼,她宁肯在我面前讨好乞求以前和她毫不搭界的人施舍也不稀罕我的施舍!
在我心里,她没有傻,也没有呆,她只是怀恨着我的无情与冷漠,丝毫都没忘记我对她的伤害,她什么也没能忘记!
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恨,我的心仿佛被载重车碾得粉碎。
宗在的时候,只要你看我一眼,我立刻会倾囊相助,带她离开天桥桥洞的住所的,明明知道我完全有能力而且也会改变她的处境!
可是她就是不看我,就要当我不存在,还是真的变得没有一点知觉的疯婆子?
后来我也曾独自到天桥那里偷偷地注视过玲。
一天,看见玲突然穿了一件旧的但却看起来很干净的豹纹长裙,我还莫名地高兴了一整天。可是当我看到你鸡窝般凌乱的结痂的头发上插着一根枯草时,我对玲的心彻底绝望了。不久,她就在天桥下永远消失了。她会去了哪里呢?也许她永远离开了她曾经满怀希望的富贵城市;也许她在失去毒资的穷困潦倒中重新自立;也许她遇上了好心的男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落得与玲一样的下场。彻底与物质天堂说再见,不,是永别!
玲是此生中我唯一见过的最落魄的但却最傲慢的吸毒的女人,她的结局令人嘘唏不已……
但就是这个满怀怨恨我的女人却时常抓捏着我的内心,让我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