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鸭仔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30 21:03:21 字数:7076
98年底,华哥从监狱出来,便找到宗问询情况。宗与华哥说起华哥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变故,说起彪仔还在戒毒所里强制戒毒,妹妹阿梅也在求戒过程中。赌博场被柳州帮搞得一塌糊涂,已经停了,现在唯有走私这条线还在正常运作。一提到柳州帮,华哥就来气,在他心目中,就是柳州帮与当地黑帮的互相勾结才导致自己被抓坐牢。为了惩治那些出卖他的人,宗与华哥密谋报复。
最后宗与华哥制定周详的行事计划:华哥装着与他们重新组合,重整旗鼓。将他们的主要头领约到金海湾大酒楼谈判。等待时机成熟,让宗手下的马仔包围酒楼,将他们一个个致残。
将近年关,为了在深圳的黑社会赢得一己之私,那些人都将毫不怀疑地应邀而到。
滋事前一天晚上,心怀忐忑的我劝宗放弃计划,可是宗对我喝道:“你知道什么?现在彪仔在戒毒所生死未卜,兄弟们走的走,散的散,华哥受了那么大的罪,而帮他出口气的勇气也没有,叫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不是华哥,我能有今天?如今只有靠华哥我们才能重新在深圳立足。没有一点声势,小喽啰们还会听从我们发号施令吗?我们的地盘与名气就是靠拳头打出来的。你就不要管我的事了。对了,你与黄干娘、阿松等明天中午两点在离金海湾一公里多的何厝渡口接应我们。假如3点没有到,证明我们已经出事,你们就可以回去等候消息,再作打算。”
次日两点,我们就在渡口一直等候,结果到了三点半依然没有宗他们的消息,已经比约定的三点超过了半个钟了,我知道这次肯定坏事。原来,那帮人到场后一看气氛不对,其中一个狡猾的就偷偷溜进卫生间报了警。尽管宗与华哥将对方伤的血流遍地,达到了报复仇家的目的,但是他们没有来得及逃走,当场就被警方反包围,一个个束手就擒,可怜华哥刚刚走出监狱又被捉了进去。这次是我认识宗的第二次入狱。
顷刻间宗母亲的责骂,还有宗兄弟们的呵斥,朝着我铺天盖地而来,怪我事先知道也不加制止。当时只有琴姐挺身而出,为我挡住了这滔天的舌浪:“这次事情纵然不发生,宗始终也逃不过这一关,我们心里都清楚,再说这次事情绝不是单纯的一件事情,你们为难阿妹于事情有何益处?”倘若当时没有琴姐的挺身而出,我恐怕早已喋血街头,客死异乡了。自此,我便如惶惶丧家之犬,只得夹着尾巴做人,终日买醉街头。
宗与华哥第二次被抓后,我重韬了琴姐在华哥被拘后的所有心路历程,孤单的我在深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倍感孤独。是琴姐用温暖的双手,一次次为我洗去酒后满身的污垢,为我精心梳理那昔日倾倒众生的长发。
我没有想到琴姐会比我先堕落,嫖鸭、酗酒……
一天傍晚,吃了晚饭的我正躺在沙发无聊地看着电视。忽然接到琴打来的电话“阿妹,我在阿莲的爸爸的皇冠夜总会里,你快来吧,我让你见一个人,保证你要跳起来。”电话里传来的是琴兴奋而又欢快的声音,这可是在她老公二次被抓后从未听见过的。
我带着好奇踏入了这座当时名副其实豪华的皇冠夜总会,在辉煌而又扑朔迷离的灯光下,看到琴那张久违了的快乐而又闪着青春光彩的脸。我把探询的眼神投向琴,琴则微笑地示意我回头,一回头,我则差点晕倒!以为是在梦里,身后暗淡迷茫的灯光下笑盈盈站着的不就是华哥吗?他不是被抓了吗?我差点脱口而叫“华哥”,却猛然反应到,华哥绝不会这么盈盈地笑的。在我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就从来没有过笑容,他不是华哥!我走近一步看他,俊眉朗目,潇洒的身姿一如华哥,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华哥的威严和天然的霸气,多了一份可亲的飘逸灵秀之气。
“怎么样?”琴一脸的得意。
“嗯。”我会意的朝琴点点头。
“这位妹仔是谁呀?好秀气,好白皙啊,好像不是你们客家人啊?”这位帅得几乎无懈可击的年轻帅哥,径直走向琴的身边,靠着琴亲密地坐下。
“放你的屁!她就是我妹妹,是我们正宗的客家人!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们客家妹仔长得都不漂亮是吧?找打啊?看我不揍死你!”琴高声地叫嚣着,嬉笑地追打着调皮躲闪着他,在琴的笑闹声中我听到了他的名字——飞。
飞虽然长得是十分的风流倜傥,但却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他是现今很多男人女人所鄙弃、所不齿的一只“鸭仔”,但是我却对他与琴的超然物外真挚的爱,以及飘逸俊朗几乎无懈可击的外表,产生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琴那一年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花一般的年龄,对后来她和飞的如胶似漆的甜蜜,我报以理解同情和不置可否的态度。琴眼下也不是富姐了,随着她老公华哥的一次次被抓,她也成了穷姐一个,甚至她的儿子都要靠她的父母亲来养活。我理解她的寂寞、默认她的放纵,她和飞的关系绝不是普通的富姐和“鸭仔”的关系。我天天倾听着琴向我诉说着飞的一切一切,飞用他多年的积蓄,为她偿还了高达十余万高利贷赌债。而飞在河南的老家,还有两个在读的弟弟和病重的母亲。其实不用听琴诉说飞的穷困不堪的家庭,我也能想象得到,那正是和我自己的老家一模一样的穷困。我如何能不知道,正是这穷困,正是南北发展的极不平衡,才让内地多少靓女俊男冒险南下淘金,从而扭曲了自己的灵魂,扭曲了自己本是笔直的人生之路。
琴一改华哥被抓后的颓丧消沉之气,不再纵酒,不再出入赌场。她频繁地出入飞的出租屋,听说有一次还和一富婆狭路相逢。琴吓得躲进了飞的衣柜里,一直等那富婆走了之后,琴才得以从衣柜里逃出来呼口气。是啊,琴没了收入,几乎还要靠飞来养活,单靠微薄的小费,飞根本不可能维持高额的房租,还有琴的花销。
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随着琴与飞感情的发展,情人之间的矛盾日渐显露。
琴一贯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慢慢对飞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看不得他和别的女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可是飞没有了那些富婆一掷千金的慷慨,他拿什么来维持他和琴的奢华生活呢?
琴可不管那些,每当遇到飞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便醋意大发。琴时常在我面前咬牙切齿地议论,要找人教训飞一番治服他。
时间到了1998年的冬天,虽然这里不下雪,但是偶尔的寒流也让人感到丝丝凉意。那天,我去超市买好物品往回赶,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把一个人往死里打。那人刚刚爬起来走了几步,旋即又被对方如狼似虎地扑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将人往死里整啊?怀着好奇心,我上前一看,被打的那人竟然是飞仔。见他衣服被撕破,双手抱着头,拼命喊着“救命!”嘴上和鼻子里血流不止。再看打人的,竟然是华哥以前的手下梁仔,虽然华哥被抓,然老虎虽病,余威还在,他对琴姐比狗还忠心。
我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对琴姐的行为感到愤怒。我随即喝停了梁仔他们继续作恶,一把扶起飞,飞身上的血迹随即溅到了我的裙摆上。
梁仔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正要发作,定睛一看是我,随即转怒为喜,说道:“原来是嫂子,失礼失礼!”我变色道:“谁叫你们打他?你知道他是琴姐什么人吗?还认我是嫂子,快送他去医院。”
“这……”梁仔支吾着。我说:“快去!琴姐那有我顶着。”他们这才唯唯诺诺,扛着飞仔上了车,往医院而去。
刚送走了飞,回头迎面碰上刚洗完头,匆匆而至的琴。眼前的琴离我那么那么的近,那张脸曾是朝夕相伴过的熟悉,但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她离我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那张脸似乎我也是从来没见过的,迎着琴投过来急切询问的目光,我面无表情把脸别了过去,我冷漠地甩开琴那只企图牵起我的手,径直走开了。也许琴从来没有见识过我的冰冷,她显然意识到了,我知道她叫人打飞的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在遭遇我冰冷的目光后,怯怯地、颤抖着声音问道:“飞怎么样了?我只是叫梁仔他们稍微教训教训他,谁叫他老不接我的电话,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昨晚那样他都不肯开门见我。”
“哼!稍微教训?”我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我撩起裙摆,上面飞的点点血迹是那样刺目:“这就是你的稍微教训教训!”
琴的脸陡然间变得煞白:“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他没死吧?妹!快点告诉我,姐求你了!”
“他没有死!飞肯定不会死的!只是你——已经在他心里永远地死了!”我突然用普通话一字一顿地,认真地看着琴说道:“你不用再问我他到那里去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再见你了。”
其实我和飞从没有私下交往过,我只知道他叫飞,他的一切一切我都还是听琴说的。而他,也只是随着琴喊我阿妹,根本就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我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电话,但是我却觉得我是那么地熟悉他,就像熟悉我自己一样。
“他为你还掉高达十万的赌债!这十万他是花什么样的代价赚来的?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吧?是啊,十万在你,是一抬手之间就可以输得精光!可是对飞来说,却意味着他唯一母亲的生命和他两个弟弟的前程!飞爱你已到了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程度!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真好笑!这也成为你叫梁仔打他的理由?他用他从别的女人那里赚来的钱,帮你还赌债!供你吃穿!还帮你母亲买生日礼物!这边你母亲高高兴兴戴上飞买的大戒指,那边你的父亲却高声对飞说,外地仔!以后再也不许你踏进我家门一步!你痛苦、你寂寞、你孤独、你无聊的时候就找他,你一不高兴就叫人揍他。你到底拿他当什么啦?我告诉你!他不是华哥的替身,他是飞!他也是人!”
琴从没有见我如此动怒,她自怨自艾痛哭流涕起来。
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我就是要为飞呐喊!为飞申诉!我全然忘了,他原本是琴的爱人。我和飞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我就是要为他愤怒,为他而咆哮自己的姐妹,甚至还想用我这只本应终生拿笔的手,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姐妹!
这些话,我都是用当时几乎标志着外地人身份的国语——普通话讲的,第一次觉得我们的国语是如此伟大,唯有用这伟大的国语,才能如此酣畅淋漓地表达我所有的愤怒!第一次觉得在南方讲国语不再是羞辱!
琴放声痛哭着,疯狂地奔跑在大街上,我知道她要满城去搜寻飞的身影了。
琴搜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却全然没有飞的踪迹。
在过后的第四天,琴终于艰难地撬开了飞同伴的嘴,原来那天重伤几度昏迷的飞,拒绝了梁仔他们的救治,他打电话叫来自己的同伴。等梁仔他们走后,他叮嘱同伴把自己送往邻城的一家医院救治,此举确实是飞冒了生命危险的,他宁死也不愿再见琴了!
我和琴搭乘长途巴士赶到邻城的医院时,却被飞的同伴告之,飞带着未及拆线的伤,头上还裹满白纱布,已于一个小时前赶往火车站,将乘火车避回老家河南。
我和琴急匆匆地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飞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琴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张下一班次到河南郑州的火车票。当时决定和琴北上河南千里寻飞之前,我也曾犹豫片刻,但是一想到这次列车将经过我的家乡,我就不再犹豫,甚至欣然答应陪琴前往。
自当年沉书冒然出走以来,我自觉今世将无颜面对自己的江东父老乡亲,因此一直不敢和家中任何人联系,只是在结婚前夕到姐姐家去了一趟。然而正是这终生的愧疚,正是这茫茫孤独的漂泊,却使我格外思念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故乡。是啊,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自己的家乡,听一听自己久别的乡音,闻一闻自己故乡泥土的芬芳也好啊,也许自己终身都没有机会再返回故乡了。
在迅疾如飞的列车上,我双手抱胸,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葱茏树木,心中不由感慨万千。无论我的香港白话、地方客家话说得如何天衣无缝原汁原味,也无论我是如何自命清高,如何出污泥而不染,我却始终不是广东人,我始终还是和飞是一条线上的人。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自己为何要为于我只是泛泛之交的飞而和琴大动干戈,因为在骨子里,我和飞原是一摸一样的人,所以我熟悉他,就像熟悉我自己一样。
当这次列车停靠在我的故乡站时,我贪婪地从一个故乡小贩手中,买光了所有故乡风味的小吃,怀抱着一大堆家乡的辛甜酸辣的小吃,我的泪水肆意在心中流淌。
列车到了河南郑州,一下火车,迎面凌厉寒冷的北风一下吹醒了我和琴发热的头脑,我们全然忘记这里已不再是温暖如春的南国冬天,这里有着比我的故乡还要寒冷的冬天。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牛仔裤的我,一下子就冻得浑身哆嗦,弯腰抱膝蹲下,再也直不起腰来。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直奔候车室,把我安顿好之后,又只身一人跑出候车室外,十分钟的功夫,琴风风火火地抱着两件崭新的军大衣,气喘吁吁地回到我的身边,快速地帮我穿上军大衣。望着忙忙碌碌的琴,我想,这女人才是个真正闯江湖的料啊!不一会,她又搭讪上了靠近飞老家邻镇上的一位老乡。当时,如果没有这位老乡的带领,我和琴是万难找到飞的家的。飞的家是个在中国河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角落,琴硬是凭着对飞身份证的模糊记忆,找到了飞偏僻的老家。
我和琴经过了多次的大车换小车,再换拖拉机,最后在一天的中午时分,到达了飞的老家所在的村子里。
简直无法想像,在我们肥沃的中原地带,还有着比我的故乡还要穷困的僻壤。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我根本不熟悉的,五十年代的村庄里。在一群嬉笑玩耍的毛孩子中间,一个老汉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琴从老汉那里得知了飞家的确切住所,一所小小的、没有窗户的,孤零零的泥坯房。孩子们都笑嘻嘻围着我和琴看稀奇,以为是天外来客。老汉告诉我们,昨天在飞的家里亲眼看见满头裹着纱布的飞,他的两个弟弟在外念书未归,他一人在家里。飞的母亲已于半月前,由于病重无钱医治而溘然长逝。当听到这个消息时,琴和我犹如挨了当头一棒,天啊!飞那满头的白纱布,莫非是老天爷让飞为他娘带的孝?
琴和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飞的小屋前。他家的破门是向外开着的,没有上锁,门上连锁扣也没有,也许他那穷困的家庭根本就不需要锁。走进屋内空无一人,迎面的土案上赫然供着飞母亲清瘦的遗像,三支清香静静地燃烧着。琴“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飞的母亲遗像前,放声痛哭。我满眼含泪,四处打量着飞这生于此长于此的家,也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才叫做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屋内,半瓶吃剩的矿泉水,似乎是这间小屋内最醒目的东西,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还躺着半只没有熄灭的香烟,泥墙边破损的床板上铺着厚厚一层稻草,一床破棉被就是这个家最温暖的地方。
那一夜,我和琴相拥在飞铺着稻草的床上,盖着破棉被度过了一生中最寒冷、最凄凉的冬夜。琴的眼睛一直看着飞母亲的遗像,彻夜未眠,一夜流泪到天明……
自始至终,飞都没有出现在琴的面前。
琴回来后,申请三个月去香港的探亲假,借机留在香港打工,那时大陆人借探亲假在港打工,那可不是什么美差,就相当于现在偷渡到外国的黑市劳工一样,没有人身自由,而且大多从事一些香港人不愿做的,繁重的,且时间冗长的体力劳动。因为报酬颇丰,而且伙食颇佳,因此,沿海地区很多能吃苦耐劳的广东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也会前往的。琴三个月探亲假期满归来办续期时,体重硬生生地瘦下了十二斤,那里的劳动强度之大,劳动时间之长令人咋舌。
时间推移到99年春,我正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时,面前不远处的一辆摩的上,翩然下来一对非常靓丽的年轻男女,男的满脸微笑着向我快步走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久违,却仍然潇洒帅气的飞。这个飞呀,如果不是当年和琴亲自去过他的老家,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气质高雅如斯的他,竟来自于那样一个穷乡僻壤。就连我这个向来对帅哥不感冒的女人,见了他也不觉眼睛一亮,精神为之一振。
我仔细打量着时隔大半年的飞,只是面前飞的微笑里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沧桑,眼睛里也多了一份忧郁。乌黑浓密的头发比原来长了很多,大概是为了遮住头上那累累的伤疤吧,这长发却更显现出了他的飘逸和超凡脱俗。
“为什么还回来?”
“我是昨天才来这里接她的,喏,这是我女朋友。”飞微笑着,用嘴朝那位站在不远处的靓女努努,那位靓女也微笑颔首向我致意。“接了她,我们明天就去深圳,好好干个一年,我和她已商量好了,只干一年,赚到钱,她就跟我回老家,开个服装店,或者开间小公司什么的。”
“你还恨她吗?”我问道。
一丝苦涩,浮现在飞英俊的脸庞,他黯然地摇摇头。“我已经忘了她,也已经不恨她了。”
倏然体会到,爱到极致就变成恨,而恨到了极致就无痕!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去了你河南的老家?”虽然始终怀疑飞是刻意避开我们的,但现在我还是想问个明白。
“小堂弟跑来告诉我,有个广东女人找我,我就从那边逃到我姨家里去住了两天,我真不知道阿妹你也去了,如果知道你也去的话,我怎么也要出来好好招待你的。”
“我倒没有什么,还顺路回去看了自己家乡一眼。只是你现在真的把她全忘了吗?”我仍不相信,这么浓烈的爱情这么快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我真的已经完全忘了她,但是,妹,我却没有忘记你。”这个在梁仔的铁棍下都没有哼一声的潇洒男儿,突然红了眼圈。我赶忙挪开眼神去看他那漂亮的女伴,她正用充满信任和幸福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的飞。
“她真美啊,比琴有女人味多了。”
“你仔细看看她,是不是和你很像。”
我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飞的女伴,是啊,一样偏分的长长直发、一样的素面朝天、一样的清秀可人、一样的一袭白裙,只是她的身材比我略显高挑。
“她比我美。”
“不,在我心中,妹永远是最美的。”飞突然转身离去,这次,他把他的电话号码留给了我。
秋天阴沉的傍晚,晚饭后的我正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新闻。突然屏幕上一则绑架深圳富豪,撕票大案告破的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抓获的四男两女即刻押上刑车,开往刑场枪毙。在万千深圳人围观的军用敞篷刑车上,我突然看到一个长发飘飘,戴着重重脚镣手铐的,似曾相识女人的身影。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颤抖的手慌乱地搜寻着飞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通了,只听见那边和我看的一样的深圳电视新闻的声音:“飞,我是阿妹,是你吗?答应我!”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哽咽的声音:“嗯,是她……”我突然觉得遍体冰冷,汗毛直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凝视着那即将开往刑场,军车上的那个我曾仔细打量过,酷似我的,飞的女伴,那已木然呆滞的身影。
“刚好那段时间我陪客人去了澳门……”断断续续地讲完这句话后,飞已泣不成声,再也讲不出任何话来。
屏幕上的刑车已甩开围观的众人,飞速地驶向刑场。飞像个孩子一样放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