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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试毒

作品名称:凤凰涅槃      作者:平凡文刀      发布时间:2013-11-30 12:25:32      字数:4425

  那段时间,少了香的陪伴,我感到百无聊赖,只是机械地在福音药房上着班。
  在这不大的药房中,我见识并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沾上毒品的男男女女,有的甚至是十三四岁的未成年白粉仔白粉妹。他们来这里买米沙酮片、针筒、安定剂、罂粟壳中药戒毒丸。他们如鲫如织、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地穿梭着。
  我目睹了一个个容光焕发的青壮年人,由于吸毒迅速衰变为枯黄憔悴的“东亚病夫”,我亲眼见到一朵朵水灵灵白嫩嫩的女人花,日渐枯萎衰败,也倾听了他(她)们点点滴滴,以及背后骇人听闻悲悲切切的故事。
  一日早晨,药房门刚打开,一位似曾相识的独臂青年男子满头虚汗,急急忙忙地扑了进来:“阿芬,快点帮我拿两个一次性针筒还有一盒安定来!”
  我一边迅速拿了他要的两样东西,一边疑惑道:“你长得好象以前那个湖南的小张啊!”。
  “你说什么?我就是小张啊,你咋不认识我了啊?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愕然道:“不久前我还看你两支胳膊好好的啊,怎么现在只剩下右臂了,跟人打架了吗?”
  小张平静道:“不是的,我的胳膊是自己卸下的!”
  “为什么?!”我惊骇地睁大眼睛,更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嘴角闪过一丝诡秘的笑:“嘿嘿,为了在火车站卖白粉不给条子抓啊,条子是不抓我们残疾人的,我要去找地方开档了。现在犯瘾了,待我以后再细细告诉你吧。”他说这话时仿佛在炫耀他的高明,没有流露出丝毫后悔。
  他说罢匆匆而去,留下一个张大嘴巴愕然的我。
  寥寥数语我已然明了,他为什么要自己硬生生地卸下自己的血肉胳膊。这些可怜的贫苦的吸毒者,只能够以贩养吸,只能在火车站卖点零星小包毒品,来赚钱供自己吸食。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居然生生拿掉自己的一条胳膊,变成残疾人。可以想象,他手拿着刀砍向自己的手臂血肉模糊的情景,我觉得最顶尖的恐怖片,也比不上这血淋淋的现实,让人惊悚,让人震撼!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啊!可悲的是,他宁愿用这种坚毅去吸毒,而不是用这种坚毅来戒毒!我相信,如果用这种精神来攻克任何堡垒,那将肯定是所向披靡,无坚而不摧,可见毒之毒。
  在这块最靠近香港南疆的土地上,随处可见吸毒的男男女女,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全国各地。本地人家的孩子没有吸毒的,已屈指可数,甚至连缉毒队长也曾身陷其中。这里热热闹闹,这里也毒深似海。
  前天听说隔壁姜姓三兄弟,趁父母上班时,把家里的煤气瓶和所有能卖的家电一股脑的卖了个空,只留下下班后的父母在空荡荡的家里,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昨天对面街上的阿标,为了向刚刚从香港返来的姐姐索钱买毒,竟以上吊自杀来威吓姐姐和年迈的母亲,不曾料到一失脚竟真的吊死在自己的房中,留下孤独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幼子。
  一天,昔日曾在深圳威震一时,叱咤风云的人物温少爷,步履蹒跚走进药店哀求我借十块钱给他。甚至刚刚还听闻,派出所所长的二公子在香港戒毒时,在酒店豪华的房间里,用针筒向自己的静脉注射自来水,而死于浴缸中。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事?生活还在继续,悲剧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由此可见毒品之泛滥!
  为什么毒品这么厉害?而人们却不顾一切地以身试毒?这种好奇心在我心里由来已久,就像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既然一人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我想毒品应该有它诱惑人的一面吧?那阵子,宗经常去外地出差,精神生活极度空虚的我没有了香的陪伴,无聊中的我想方设法寻求刺激。
  一天下午,秋高气爽。宗的妹妹叫我陪她去见她的新男友阿远,阿远是一家货运公司的业务经理,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宗的妹妹阿梅与他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被他明星气质所倾倒和迷醉,并且很快就深陷其中。我也想知道是哪位帅哥会有如此魅力,竟然如此神速就捕获青春亮丽的阿梅的心。
  在一家酒楼里,相貌堂堂的阿远带领我们走进一个豪华包间。
  阿远点播了一首舒缓的情歌。我紧紧靠着阿梅,一边啃着茶几上的瓜子,一边随着音乐摇晃着身体心情愉悦地打着节拍。这时见阿远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小长方体的纸包。他若无其事地当着我们的面打开纸包,一小撮纯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显现在我们眼前。不用说,这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白色魔鬼——毒品。见阿远旁若无人地将一小方锡箔纸捏成窝状凑近鼻孔和嘴唇,开始贪婪地吸食起来。看着阿远吸毒后漫步太空般一面陶醉的神情,我和阿梅也蠢蠢欲动。心里仿佛有一只饥饿的豹子要从喉咙穿出来,那白色的东西仿佛就是一顿美味佳肴。我无法形容自己的好奇与欲尝试的心里。摄于宗的多次告诫,一边又极力提醒和克制自己可怕的念头。心里默念着:“忍住忍住再忍住……”这事,阿远将嘴巴附在阿梅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尔后两个都莫名其妙地窃笑起来,样子极其怪异。我感到好奇,半是埋怨半是疑惑地问阿梅:“阿妹,这里没有外人,你们神秘什么嘛?”梅子嘻嘻笑着偷偷对我透露:“阿嫂,他说吸了这东西神清气爽的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而且……”
  “而且什么……”我紧着问,“死阿妹,怎么讲话变得这么含糊了,吞吞吐吐的一半进一半出,早知道不与你出来!”
  “好好好,我告诉你!告诉你我怕你会像亚当与夏娃一样偷吃禁果,听说吃了这个做那种事特别兴奋和持久……云雨巫山不觉疲乏,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和细胞都充满了快乐因子,嘻嘻……”梅说完一直坏笑。
  “有那么严重吗?骗死人你个鬼精灵。”我感到越来越神秘。
  “不信你自己试一试嘛!”阿梅说。
  出于好奇,见阿梅的男友远抽得是如痴如醉。我壮着胆子,心想:“我就不信,尝一尝就会上瘾。”于是和阿梅一起,我们同时试毒,第一口,我觉得奇苦异常;第二口,觉得整个胸腔到喉咙都是烟雾弥漫,胸闷难挡;第三口还没吸进去,整个胃里之物喷涌而出,把我呕了个肝肠气断,五脏六肺差点都给我呕了出来。这次我非但没有试出毒品的美妙滋味,还觉得它比黄连还苦。
  “不抽了,不抽了,苦死了。”我冲阿梅道。阿远听我如此反应哈哈大笑,“看来大哥的家教挺严嘛,不错,不错,是个母仪江湖的好嫂子!”
  梅见我反应如此猛烈也就作罢,说:“看来嫂子是根正苗红,百毒不侵。算我哥挨上你这个清纯妹子。既然苦,你就别再吃了,真要染上了,我这当妹妹的也吃罪不起啊!”
  而阿远吃了毒品后如一条发情的公牛般,不顾场面毫无理智地当我的面对阿梅又搂又抱,将阿梅一张脸啃得全是唇膏印子。我羞涩埋下头去。阿梅也不顾我的反应与窘迫,肆无忌惮地迎合着阿远。阿远一边狂乱表达着自己的爱语,真个口吐莲花,巧舌如簧,一边在阿梅异峰凸起的地方肆意地乱摸,接着将梅子的衣服如春蚕蜕皮似的一件件褪掉,直到剩下一件丝网内衣和剩下条蕾丝粉色袜时,在梅子娇喘吁吁的浪叫声中,才掩耳盗铃式地把她的玉体抱进了包厢的卫生间。两人干柴烈火般的燃烧着最后的能量,接连不断的“激烈肉搏战”时时将室内洗手间的隔板撞得是乒乒乓乓,接下来不堪入耳的淫笑和夸张刺耳的尖叫声让人耳膜生茧。我只好打开房门躲到隔壁的没有人在的休息室,直到他们尽兴完毕我才过去。
  这让我非常尴尬,我责怪阿梅太出格,要做爱也不找个场合,早知道就不随她出来当这个“电灯泡”,羞死人了。
  阿梅则毫无亏欠似的笑我“过时”,说随意的性爱才是深爱的体现,有人在场的性爱更能让人做到物我两忘的两人世界。我真的自己也搞不清是谁对谁错?是我的脚步太慢?还是这个世界的人脚步走的太快?我不能回答自己,只觉得脑海一阵嗡嗡地炸响着。
  回家后,尽管我把嘴闭得比受了惊吓的蚌壳还紧,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以为天衣无缝的一次尝试吸毒还是没有堵住宗的耳朵。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也碰了毒,立即施我以拳脚,我知道,自己此生怕是与毒无缘的了。而阿梅却不一样,两口下去昏昏然睡觉了,后来才知道梅自那以后没事就偷偷地抽两口睡一觉。
  时至半年,觉得梅脸上已失去往昔少女的红润,于是在我和他哥反复追问下,才知梅已俨然成瘾。那个自称爱她一辈子的帅哥阿远也不知所踪,人间蒸发般消失的一干二净。宗虽然恨的双眼冒火,将上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发誓要将毒害妹妹的采花贼废掉。但是,天下茫茫,想找一个连名字都不准确的人犹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呢?面对染上毒品的妹妹,这件事只好先搁置。从此为了帮梅戒毒,我们绞尽脑汁,米沙酮药片、米沙酮药水,罂粟壳中药凡我知道的办法一一用上。前两三天梅吃药后昏昏睡去,可到后来,不管吃多少药也没法入睡了,全身犹如万蚁吮血,奇痒难耐,又如万箭穿心,胸中又如万马奔腾,其势难挡。
  望着被绑手绑脚在地上,像待杀的鱼一般腾来跃去,嘶叫得奄奄一息的梅,我心痛欲死,宗痛苦的眼神自不用说,自己恨不能代梅受其苦。
  之后的我先辞了药店的工作,陪梅辗转于深圳、宝安的各家戒毒所和各家疗养院,可是只要一脱离药物控制的梅,总要在深夜里重遭万蚁吮血之痒,万箭穿心之痛。自此明白,无论你用何种办法,都休想摆脱这戒毒的切身之痛之痒,这也是戒毒的必经之过程。眼看着像梅这样的成年人,戒毒尚难于上青天,回想起在药店时经常看见稚气未脱的孩子,伸向我买一次性针筒那针迹斑斑的细小胳膊,这些出身娇贵的孩子,何以有毅力经受这戒毒之苦啊。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的未来,可想而知。可见毒之深远,深至人之血液、骨髓、精神,深及社会的每个角落,每个层次。
  在这片被毒品侵染的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是不切实际的、极尽恐怖的、远离毒品的宣传画。正是这些不切实际的宣传,反而激起了无知的人们,特别是孩子们对毒品的关注和猎奇,也正是这些宣传,让不吸毒的人群对吸毒的人群,产生了极端的漠视、痛恨与歧视,也正是他们的歧视,让这些吸毒人群继续坠入深渊。是啊,这里到处都是戒毒所,强制的、自愿的应有尽有,但是戒毒确实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反复性、长期性、社会性的工作。短期的不吸毒绝不代表戒毒成功了,看看香港帮助戒毒的义工不计其数,在大陆几乎不曾听说过,而大陆的吸毒人数却是香港的无数倍!
  香港电视台适时播出“不要共用针头注射毒品”,这些时时透露着对社会吸毒群体的殷殷关切之情,而大陆对吸毒群体,除了威吓恐吓就是漠然歧视,我们养一只狗一只猫尚且还魂牵梦萦,而对这些可能还是我们的亲人与朋友的生灵们,却漠然视之,不肯伸出关切的手拉他们一把,反而让他们孤独无望地在毒海里挣扎。是啊!他们是自食其果,难道社会就没有一点点责任吗?
  当初如果当局对开放的负面影响做充分估计,提早把严海关各关口,严查严打进大陆的不良港人,那么各靠港城市以及我们内地,又何至于到处被毒品浸染?事已至此,埋怨责怪都于事无补,那么就让我们心中无毒吧!让我们都伸开温暖而关切的双手,拉他们一把吧,我们一个温和的眼神,都会让他们倍感温暖和亲切,这一切本是我们做得到的,也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根治毒源,拔去毒根。
  十几年前,金三角的威震全球的毒枭大王金盆洗手,曾在香港翡翠台亮相。看到他那简单而朴素的书房里,除了书还是书,他看上去和中国最普通最慈祥的老人绝没有两样。他的谈吐斯文而高雅,他戴着普通的眼镜,穿着简单的衣着,看上去还颇有几分老学究风范。总之,让你根本无法把他和世界毒王联系起来,可就是这个似乎永远都不动声色的,貌似最普通,最慈祥学者样的老人,他的确就是世界最大的毒枭。如今一想到他的名字都让我不寒而栗,世界上最毒的是什么?不是毒品海洛因,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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