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名称:豆蔻年华独轮车 作者:忍冬傲雪 发布时间:2013-10-26 19:20:53 字数:3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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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豆蔻娘早就察觉女儿的婚姻并不美满,只是看着儿媳妇怀了孩子,也盼望着女儿早一天生个一男半女。女婿虽然有点儿懦弱,仗着还有个吃公家饭的爹,日子也能凑合着过。经昨晚一闹腾,老女人彻底绝望了,她顿觉一身轻松,仿佛步入一个空旷洁白的去处,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天空有千万朵五彩的鲜花纷纷飘落,她兴奋至极,高喊一声:“阿弥陀佛……”
豆蔻只顾拼命哭喊,忽见娘清醒,脸上翻起红晕,微微将胳膊抬起,豆蔻会意,急忙上前攥紧了娘的手。年华与众多邻人围观,知道人已近末路,忙拿出了年华娘与豆蔻事先做好的寿衣,及到穿戴明白,众人见病人一阵粗喘,喉咙里发出一丝声息:“豆蔻……娘……害了你……”随着豆蔻撕裂心肺的嚎啕大哭,娘枯瘦的身躯渐渐冰冷。
一个被百般扭曲万般折磨的灵魂超脱了!
上泉村办丧事最重要的就是采石修墓,王大黑兄弟俩无能为力,只会跪着给刘大正磕头,刘大正忙摆手止住,吩咐石工采料,安排年华带领独轮车队搬运,几经操持,整个丧事办的丝毫不乱。
光阴似箭,选吉日烧罢“五七”,大丧总算过去,水灵灵的一个豆蔻,现落得肌黄面瘦,弱不禁风。婆婆上门,先是哭了一场亲家,后又替儿子赔礼道歉,苦苦的劝豆蔻回家。豆蔻此时心灰意冷,听到回家“二字”,便觉得周身发凉,任凭婆婆千言万语,只是闭口不语。
过了几日,刘大正通知豆蔻到面条加工房上班,豆蔻趁机把铺盖拿去,白天干活,晚上就睡在加工房。此时已进入初冬,面条销售进入旺季,刘大正的妻子菊花也被派来做活。
菊花是个精细活泼的女人,对高腿子无能生育的传闻早有耳闻,这天他特意包好了水饺,请豆蔻去家里吃饭。
“人常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吃完饭,菊花一边为豆蔻整着发辫,一边说:“你嫂子我不想做大好人,但我决不能眼瞅着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埋葬,今天咱屋里没外人,你要把事情告诉我,妹妹呀,这啥社会了?千万别再走上辈人的死路了……”
豆蔻双眼涌出泪水,抽咽着说:“我娘这辈子太苦了,我每当看见他为我两个哥哥发愁落泪,我的心都碎了,我只想嫂子只要能为我家生个后代,让我娘看一眼,在我们面前露个笑脸再离开这个世界,我做女儿的也不懊悔一生了,至于我,过后是死是活无所谓了。嫂子,我今天跟你说实话,我嫁的那货不是男人,他不能做男人该做的事,只有一颗歹毒的心,每天晚上都折磨的我……”
“我的老天爷呀!”菊花在豆蔻身上爱怜的夯了一拳说:“妹妹呀,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你想死就死啊,你花一样的相貌,在咱十里八村谁能压过你?你是金玉做的身子,你活着,有多少男人为你心醉,可你真要死了,有多少男人为你心碎啊,我知道你们母女俩平日里流泪太多,把心性都泡脆了,往后啊,可别尽往坏处想,你起码要为心上人好好地活着!”
“嫂子,你……”豆蔻一下子亮起了多情的眸子,顷刻间又垂下了头。
“嫂子我都知道。”菊花胸有成竹的说:“晚上我跟你大正哥细细的合计合计,我看老天爷不能光阴雨连绵,快晴了!”
趁着豆蔻院外凉面的时候,几个女工几乎同时对菊花说:“回家跟刘支书说,这种事兴离婚的,别再屈煞豆蔻了!”
“你们也都听说了?”菊花问众人。
“早就听说了,”一个嘴快的忙抢过话题:“陈厚多次去听墙角,那次高腿子硬不让豆蔻关灯,要明着干,让陈厚看了个仔细,高腿子每次都是大汗淋漓,懊丧的小声哭泣……”
“这个不要脸的陈厚!”菊花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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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住在面条房,早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又加上陈厚那样的人添枝加叶,豆蔻要离婚好像已经成了事实。当然最敏感的还要数高腿子,他近几天茶饭不思,总感到要大难临头。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高腿子老娘看看实在没法,只好去请媒人花母鸡。
花母鸡老于世故,见高家老女人上门,没等开口,便知其意。于是说:“人常说,媳妇娶上床,媒人靠南墙。论起来,这事如今我也管不了,好在咱是老姐妹,我就给你出个点子,他豆蔻不是闹着不回吗?那你就不会叫你闺女回娘家?”
“噢!我的活菩萨!”一句话提醒了高腿子娘,当天就把高兰子接回了家。
两天过后,王大黑就熬不住了,哭丧着脸去找豆蔻,豆蔻闭口不语,只是落泪。一旁过来菊花,板起面孔呵斥道:“我说王大黑,你瞎活了这么大岁数,老婆回了娘家咋地?你又没耥她一根汗毛,你不会去求去叫么?实在不行你就给人家下跪,别光来缠你妹妹,你妹妹把自己曲成麻花,是为了你娘!可你倒好,就知道图自家好受!”
王大黑没法,真去岳母娘面前磕了响头。
再说高兰子天生的憨性,如今肚里怀了孩子,天天被男人宠惯了,在娘家根本呆不住,吃饱了就跑到大门外东张西望,熬三天如同熬一年,见男人前来求情,立即回了家。
高兰子深居简出,好吃懒做,养的又白又胖,在娘家门口闲逛,早惹得邻舍的小光棍刘锤燥热难忍,心下琢磨:如果不是“换亲”作孽,那娘们肚里的崽儿就是自己的骨肉,接着又想到高腿子,这个该死的赖种!如果不是他和他的老娘,高兰子一准归自己享用……刘锤越想越恨,恨不得一把将高腿子捻死!
高兰子回了家,高家母子彻底没了咒念,高腿子整日躺在床上,连牛也不去喂养了,刚拉完了秋耕犁,老牛瘦的皮包骨,正需要添料上膘,那容得这般敷衍了事?生产队长先是教训了高腿子,又向刘大正作了汇报。
初冬的夜晚突然刮起了北风,人们大都提前钻进了被窝,有一个黑影悄悄的溜进了牛棚……
高腿子白天躺在草堆里晒太阳着了凉,夜里不停地出入茅房。至深夜时分,又开门应急时,却怎么也开不了房门,“咣咣当当”的一阵乱之后,便杀猪似得叫起来:“快给我开开门,是哪个王八羔子给挂死了门,快来人哪……”
高腿子娘听见儿子喊叫,急忙起床看究竟,她边走边叫道:“咋回事呀?娘来了!”
“娘,快给我开开门,有人使坏心,把门挂死了!”
老女人果然见门外的铁环被扣死了,她正想伸手去开门,篱笆墙外面大风呼啸,见一股耀眼的火苗扑面而来,随后又是滚滚浓烟,呛得她连连后退,直到缓过气来才没命的惊呼:“快来人哪……牛棚失火了……”
豆蔻白天里听到高腿子不好好喂牛的消息,夜里躺在床上琢磨:这怎么行?几头老牛太可怜了,如果自己还在那个家里,绝对不会让牛缺水缺料,正想着,忽听外面传来呼救声,豆蔻穿衣开门,看见牛棚起了火,她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这救火的事已经历了好几次,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水桶从水缸里灌满水,然后担水飞奔至火场。当豆蔻把水泼向火焰时,救火的人已来了一大片,豆蔻又从深井里连续担了好几趟水,她始终感到这灾难与己有关,她着急的就像发了疯,当最后一次弯腰从井中取水时,不觉眼前一黑,一脚采空,连人带桶跌入井中……
“豆蔻掉井里了……”有人呼喊。
随着喊声,只见一个黑影箭步流星窜至井边,轻舒双臂,捷身潜入井下。
救人的正是年华!
万幸的是豆蔻站立坠下,呛入几口冷水便迅速浮出水面,年华自幼熟习水性,一只手牢牢的把豆蔻扯住不让她下沉,此时豆蔻已被冷水浸醒,本能的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年华的脖颈。上面的人放下绳子,一阵狂呼乱叫,七手八脚的把豆蔻救了上来。
豆蔻虚弱的身子那经得住这般折磨?等年华娘哭着为她裹棉被时,豆蔻又昏了过去。年华急忙推来独轮车,由几个老练的人跟随,一溜烟的送入医院。当晚经过救治,豆蔻渐渐恢复,第二天;刘大正的妻子菊花赶往医院守护,年华他们回村休整牛棚。
几头老牛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从现场检测,加之高腿子母女提供的线索,公安员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你最近几天见过有人来过牛棚么?”公安员询问高腿子。
“刘锤接二连三的来过几次。”高腿子显得十分虚弱。
“你平日跟谁有过矛盾?”公安又问。
高腿子刚要回话,刘大正在一旁忙摇手止住,向公安透露说,上次村里曾出过一起强奸未遂案子,是贺公安来处理的,凶手就是刘锤,受害者是高大桥的妹妹高兰子。听到妹妹呼叫,高大桥当场抓住了凶手。当时考虑到他出身成分好,他父亲曾在村里干了几十年的贫协主任,只开了一个批判大会,没做刑事处分。
过后公安又对刘锤平时的表现、及痴心娶高兰子为妻等做了认真分析,决定立刻审讯刘锤。
不多时民兵回来报告:“刘锤不见了!”
不攻自破,刘锤毕竟是个自卑乖戾敢做不敢当的货,见事不妙,早吓得心神不宁,弃家外逃。最后,民兵们在一个秫秸堆里抓到了他。只见他浑身发抖,肩上背一包窝窝头,公安问他:“你为啥要躲逃?”他说:“我放了火”。“为啥放火?”“我想先叫牛棚的火焰着起来,再把高腿子的房屋烧光……”
审讯完毕,公安让他按手印,他按了手印,狠狠地抹去双眼涌出的泪水,然后一脸的淡定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