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这个老头不简单（下）

我没说话。
老大爷看了看沉思中的我，说：“你把两只手伸出来我看看。”
我下意识的把手伸出去，这次却没有感觉他像是算命的，而更多的感觉他像是一个智者，就像古希腊寓言中的那种智者一样。看到他的动作和听到他的话语，你能联想的到的只有智慧与思想，绝对不会联想到那种街头的神棍。
由于光线很暗老大爷凑的很近，他来回的对我的手掌看了好几遍，说：“你手上的生命线和事业线开头都很杂很细小，但是都冲到头了，过了这段以后应该要顺利的多。你手指细长而关节粗大还有身材瘦小，不难看出你的童年生活是很不富裕的，不过你心地善良待人礼貌又乐于助人，你的家教应该很好啊，你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吧？”
“呵呵”我笑笑说：“不是的，我爸妈都是那种大字不识的农民，不过他们永远都是我心目最伟大的人物。”一下子我和这位老大爷好像成了朋友，而且是像那种多年未见的老友，可能是我们相互“奉承”的缘故吧，对方的优点永远都是增进感情的话题。
也许是坐的久了也许是大爷还有别的事情要走了，他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腰部关节，说：“命运再好都需要个人的努力，天上不会无端掉下来馅饼，天上能掉的更多是铁饼。总之还的好好上课好好学习，其他的就别去多想了。”
听他这话多少可能是要走了，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种不舍的感觉，就像孤岛上的鲁滨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倾诉的对象一样，当这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要离开，而你又没有理由阻止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儿失落的。四周依然还是那么热闹，天上也是繁星点点皓月高照，环境并没有因为我的心里变化而改变，这个世界少了我一点都不会改变。但我还是想试图换一个更有深意的话题，希望能多吸引他一会儿，这也算是一种不屈不挠的表现吧。
我说：“如果有可能我还真的想离开学校，脱离这个禁锢思想与愚化脑袋的地方，用着大好的青春来换这一纸文凭，我感觉一点都不值。”
我重又抛出一个话题想看看他的反应，他把目光重又投到了我的身上，看来这话应该是凑效了，不过他接下来的语气好像沉重了很多。
他说：“是啊，作为老师，只能把真理作为课外拓展知识，这确实是我一生中感到最耻辱的，它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耻辱，也是所有中国人的耻辱，更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说着说着老大爷把头低了低眼睛注视着地面，狠狠的伸出了一只手指在空中来回的摇晃。“中国太久以来都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文人了，就连以前是中国人的人得了诺贝尔奖之后就不在是中国人了，更有无耻的人说诺贝尔奖只是外国人的游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诺贝尔奖真的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游戏的话，那么中国就不再存在于世界中了，他已经被这个所抛弃了，世界连一个最低级的游戏都不让中国参与。”
“妈的，这是什么世道。”我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故作老练地说：“自从那个被禁忌的北京大学潮以来，大学生就被剥夺了一切地位，彻底由天之骄子变成了职业教育。知识分子被有组织的招安圈养，歌功颂德媚颜屈膝成了他们唯一晋升的渠道，这个泣血的喉咙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变成了嘹亮的喇叭，这时的中国开始正式的进入了一个无害化河蟹化的时代。一方面实效化利益化是公司、企业、老板和领导不变的追求，另一方面走后门托关系和潜规则成了共同懂得的知识，我们自欺着‘上学成就梦想’，我们还欺人着说‘证书就是实力’。更可悲的是从中专到博士后的证书成套打包出售，已经被人们潜意识的认可了并且已经实施很久了，你说现在这个证书还值钱吗？我真的够了真的实在不想被洗和脑奴化了。”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哎，还不是没有办法，要是不这么做作为老师还能怎么做，你有更好的和更实用的办法吗？”
我被他反问的无语了。
他接着说：“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你现在还在学校对外面的社会根本不了解，你所了解的那个社会只是这片海洋表面的一层波纹。”“你看见那个卖肉串的烧烤摊子没有？你看看上面写的写的是什么？”他用手指指了指左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浓烟滚滚的烧烤摊，摊位上放着一个明晃晃的大牌子，在钨丝灯泡的照射下醒目的大黄色字体清晰可见——“新疆羊肉串，百分百上等羊肉，优质木炭天然健康。”只是我感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看到了啊。”我说。
“你是不是感觉一点都不奇怪？”他像读懂了我的想法似的，“我们已经默认谎言了，就像那个牌子上所说的‘百分百’一样，明知道是假的，他也明知道别人知道他是假的，但是他们还是会这么写会这么做。因为别人都这么写这么做了而他没有这么写这么做，那他的销量就会明显低于同行的销量。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们的虚伪与自欺逼的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这就是市场导向，一个只输出谎言的社会，不可能导向出一个有着真理的市场。你可以想一想，都是那些人整天把假一罚十挂在嘴边的？都是那些人整天把无效退款挂在嘴边的？又是那些人整天告诉你赔本甩卖的？就在那个十字路口的皮鞋店，你应该知道他那店里面的音响播放的是什么——‘因我们公司倒闭’，就这句话他已经播放好几年了。我们都见惯不怪了，反而是不见不听倒是很奇怪。”
我说：“这个没法改变吗？”
他说：“不能，最起码现在还不能。不过不用担心，进步是一点点的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有改变，历史已经证明所有妄图飞跃的都是愚蠢而可笑的。以前我们要温饱，后来我们要小康，现在我们要公平正义，这就是进步。当权力倾斜向规则与正义的时候，就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时候，而这个过程也就是进步的过程。不要幻想着社会有多么美好或者多么邪恶，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也不要想着怎样兼济天下来证明正义的存在，坚持自我一样是在改变世界，因为你的存在让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好人，你懂吗？”
对于他这些高深的论调我感到有些吃力，于是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说：“先不说社会怎么样，假如我们从小就不进学校会不会获得更大的生存机会？也就是能挣更多的钱。”
“也许会，毕竟十几年摸爬滚打下来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和投机更有把握，只是那种人的生命中永远都缺少一块，那就是求学阶段的酸甜苦辣，但是也多了一块老气横秋。话又说回来了，天鹅就是天鹅，即使是掉在鸭群里也改变不了它雪白高贵的命运。而如果它和其它的小天鹅一样是被天鹅妈妈孵出来的，而不是阴差阳错的被鸭妈妈浮出来的话，世界上就永远不会出现丑小鸭。当世界上多了一只白天鹅的时候，却少了唯一的一只丑小鸭。”
“照这么说我们都应该安于现状乐享生活了？就这样顺其自然静待美好世界？管好自己就可以任凭风浪摆稳坐钓鱼台了？”我被他说的好像越来越迷茫了，虽然对他的话我还是很不了解，但是那颗一直固执坚持的内心世界好像有点触动了。
“当然不是？”他回答的很坦然也很坚定，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我们所有人所共有的，同一片蓝天下谁都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别以为做看客是没有风险的，你看到的今天的他也许就是明天的你。就像当年的城市改革国有资产开始可耻的重组，工人下了岗农民看了热闹；紧接着城市化的扩张农民开始被从土地上驱逐，这时城市看了热闹；再到后来新世界的建设终于伸到了城市，城市开始被强拆，大家还是仅仅看看热闹。这就说明看热闹的不一定就没有风险，当不公平降临到你的头上时你要记清楚，导致这个结果也有你的一分功劳，这就叫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孩子，你是否想过，你今天有自由和幸福，是因为在你之前，有人抗议过、奋斗过、争取过、牺牲过。如果你觉得别人的不幸与你无关，那么有一天不幸发生在你身上时，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相信，唯一安全的社会，是一个人人都愿意承担的社会，否则，我们都会在危险中、恐惧中苟活。”
“不聊了，我该走了。”还没等我回话老大爷就接着又开口了，“今天聊的很开心，下次想聊天或者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去政管学院办公室找我，你就说是张XX的学生，找张老师有事。”说完便一路走出我的视线，漆黑的夜幕慢慢的隐去了他的身影，却没有抚平我内心激动与澎湃，我佩服他是那种高山仰止的折服。都说成熟是男人的魅力所在，其实成熟男人的主要魅力就在于生命中积攒下来的智慧底蕴，那是一种天生就让人着迷的东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沉醉其中。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近两年来，我感觉对我有一些影响的都是老师，都是这个我一直讨厌的群体。近两年来被人关注最多的字眼就是烦、讨厌、讨厌烦，但是你要是真的问他们到底讨厌什么烦什么，他们还真就说不出来，我感觉我就属于这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