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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 邻里人偏好谈奇事,小孩童曲解乐天真

作品名称:山村童年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13-10-15 15:11:21      字数:3688

  
  媚光很鬼的,她在她爷面前装得百依百顺,爷一离开家,她马上就过小石子这边来玩。她总是把门一掩,就带着媚林过来了。
  却说每天晚上,韦京道、归望、爱莲奶、秋芝等,都隔着板壁互相议论那合作社的事儿,特别是桂元公去做道事不在家的时候更加热烈。因为如果桂元公在家,他一听到他们隔着壁在大发议论时,他就双眉竖起,满面怒颜,用低重地声音自言自语地责骂:“咦!尽是话头儿,狗调他妈的,在队里为何都不讲,到家来吱吱喳喳个没完!扰我的耳!”这时如果是爱莲奶也跟着接话交谈,桂元公就大发雷霆,虎须倒竖!搬板凳时就将板凳狠狠地往地上磕,若是在切菜或切烟叶时,他就狠命地将菜刀往地板上砸下去,“劈里叭啦”的声音,响彻屯里,可见愤怒之极。有时他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因为桂元公最看不惯本家的女人与邻家的男人聊天。这左邻右舍的人们,看在他是屯中年纪最大的、是村老、是有名的道公的份上,不敢与他计较。他们只当他是“老头脑”、“老顽固”、“老封建”,多少也让他几步便了。这老道一发威,大家就不出声了,尽管各人肚子里不舒服。
  这一天晚上,桂元公不在家,他们的讨论甚是热烈,众说纷纭。媚光与小石子各自坐在自己父母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大人们的每一句话,那些话有许多都是他们不曾听见过的。那些话,他们虽然很好奇,但又弄不清其原义,又不敢插嘴乱问,只好静静地听着,慢慢地思索着。
  “听说今年‘中糙’用‘大甲粳’……”归望认真地说。
  “上级要咱们‘闯过水利关’……”韦京道像传达上级指示似的接着说。
  “听说上面的‘都烧’(屯名)没有搞合作化……”秋芝又像新闻报道一样说了一些话。
  “今天我从街上回来,到了‘之光村’那里,有‘压旁’(狐狸的壮音)抓鸡,好多人一边喊一边追。追到一片烂泥田,‘压旁’突然不见了,四周空荡荡的,人们搜寻了半天,什么也不见,你说是不是有鬼?归望又在传奇地报导着他的见闻。
  众人都纷纷议论,一会儿,归望又传奇了:“前几天,外地一对‘泥犬’(疯狗的土话)进入我们高岭,谁要是被它咬了就会发癫,狗被它咬了也会变疯狗的。我说呀,我们屯人少孩子又小,你们听见了没有,媚光和小石子,以后大人不在家,你们可要小心了,泥犬咬了就糟糕了!”归望说到这,媚光连连对她妈妈说:“妈!妈呀!真可怕呀!”她妈对她说:“你们每天都关好门在屋里呆着,还怕什么?”小石子听得汗毛竖起来,他又连想到‘压旁’,他简直怕得要命,连屋子里灯照不到的暗角,他都不敢走近。这时他紧紧地钻进爱莲奶的怀里,说:“奶奶!疯狗来了!‘压旁’来了!我怕!我怕啊!”爱莲奶是个面慈心善的人,又没儿没女的,眼看花甲将尽,爱孙之心更切。她将小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逗着道:“嘻嘻哎,哦哦哦!莫怕!莫怕!我的好孙子!”小石子哪里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历来都是将伯奶奶当作亲奶奶看待,当作亲奶奶称呼,当作亲奶奶亲近。爱莲奶在桂元公溺爱小石子的精神影响下,也将小石子当作亲孙儿一样关心、爱护和照料。可是秋芝与爱莲奶暗中却不十分和睦,明里也是时好时坏,有时趁桂元公与韦京道不在家时还闹口角斗嘴呢,婆媳两个妇人,胸怀都有些狭窄。爱莲奶对小石子时常来吃她的饭菜和桂元公做法事得来的鱼肉鸡腿而有些不满,但又觉得孙子可爱。秋芝则常常恼火爱莲奶拿她的是非到队里、到邻家、甚是到别的亲戚家说闲话。所以她们两人既合好又有些怨气,她们内心的矛盾颇为复杂。无论怎样,她们在家中受桂元公与韦京道的主持,表面上只好和睦地、热情地过活,所以一讨论起屯里的事来,大家都好好说话。
  第二天,人们照样在屯里劳动,媚光照常到小石子家菜园的篱笆边玩。小石子篱笆边是个玩耍的好地方,因为那里有一棵老柑树,树杆有两人围抱之粗,高四五丈,其荫能有一个大水塘的面积。这棵大柑子树原是呆子京兹祖上的遗产,由于柑子树下种不了庄稼,历来又是大家玩耍的地方,所以解放后柑子树下的地没有归属,但人们都默认那棵大柑子树是呆子京兹的。
  春天来时,柑树开花,成千上万的蜜蜂在树上面嗡嗡飞来飞去,纷纷采蜜;夏天来了,柑树下面极为阴凉,连大人也喜欢拿个凳子到树下乘凉、谈天、说话、打趣。柑子熟时,风一刮,“扑扑突突”地落下柑果来,大人们和小孩们都纷纷地去抢着捡来吃。人们仔细地寻找那些落在草丛里的柑子,谁寻到归谁,历来如此,自成规矩。自古以来,柑树底下,也是人们春节打陀螺玩的地方,这也是吞团屯中,唯一好玩的地方,人们都管这地方叫做“柑树下”。
  那天,小石子与媚光到了“柑树下”,首先议论起昨晚大人们讨论的话头,“哎!石子,你听见没有,昨晚我爷(即壮话的爹)说‘中糙’、‘大甲玩’,你懂这些吗?”
  “不懂。”小石子一边玩一边说,“那你懂吗?”
  “我懂了。”媚光歪着头得意地说。
  “那是什么呀?”小石子问。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甲’是‘坦甲’(壮音,是晒米用的摊平玉米粒的家具,长丁字形,有短齿);‘坑’是一个大窟窿。来,我们也搞‘大甲坑’吧,你去捡些石头来,我去找木薯杆儿。”媚光信口开河,用很得意的口气说。
  媚光将小石子捡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砖块,在“柑树下”垒了一个高约五六寸、一尺见方的“小石围”,里面放些青菜叶树叶之类,又寻来两根三尺来长的木薯杆子,将一根给了小石子。
  那木薯杆子,原先种下时是一节五六寸长的种杆,埋进土里之后,种杆发芽,木薯长大以后,长出地面的木杆就与泥土中的种杆相互垂直,那种杆上结有木薯根块。收获时,人们将木薯杆连同原来的种杆一起拔出土来,摘去木薯以后,种杆与木杆就像个“7”字形状的钩子,或者像个“T”字形状的钯子。媚光将一根“T”字形木薯杆递给小石子,并叫他站在“小石围”的一边。媚光自己拿一根“7”字形的木薯杆,两人相距四五尺。然后两人时而互相向“小石围”靠拢,时而又互相离开,并将木薯往小圈子上边掠来掠去,学着大人们摊平晒坪上的玉米粒的动作,同时口里伴随着脚步的行进而拼命地嚷嚷“大甲坑!——大——甲——坑——”两小孩伸着脖子反复直喊“大——甲——坑——”、“——大——甲——坑——”,直喊到喉咙发哑,引发咳嗽了才愿意停止。他们认为这就是“大甲坑”的含义,并且玩得是那样的欢快啊。
  他们玩了一阵子,两人直冒着汗,才歇了一会儿。小石子开口道:“光,你懂得我妈讲的‘都烧’吗?‘都烧’是什么呀?”
  “我也不晓得!你讲讲那‘都烧’又是什么?”媚光反问。
  小石子神秘地说:“‘烧’(壮音是锅头之意)是锅头,‘都’是放锅头用的架子,圆圆的(这也是壮话之意)。你来,你来!我跟你去逛‘都烧’去!”说着,他领着媚光跑到屯口的高坎上。那坎子上有一大块顽石,两尺来高,五尺见方。顽石中间有三个大小不等的似园非园的凹坑,凹坑有汤碗大小。凹坑底下有土,还长有青草呢。小石子就带头往这些凹坑的里边、上边、旁边爬来爬去,口里大声尖叫,一个劲地嚷嚷“‘土六烧’、‘土六烧’!大爬‘土六烧’!”媚光也学着小石子,一个劲的爬呀,喊呀,嚷呀,笑呀,直玩得满头大汗方休。他们都认为“都烧”就是这个意思了。其实“都烧”是一个地名,那里是一个集圩,这个集圩,确切地说是个山头市场。大石山区里难得有一块平地,一些不多的平地要留作耕地种庄稼的,是舍不得用来做圩场的。“都烧”这个地方,集圩就设在山坳上,自古以来就叫“都烧街”。幼稚的儿童就是那样的天真烂漫,那样的自以为是和乱想。
  他们玩累了,就在那块顽石上休息。媚光觉得这样玩已经够了,再玩就没意思了,下一步玩些什么呢?她忽然想起昨晚她爹讲述的“压旁”叼鸡的故事。她琢磨着什么叫“压”(壮音是奶奶或婆婆)?可能是像老奶奶一样,老老的、瘦瘦的、头发白白的人。那么“旁”又是什么东西呢?她再也想不出来。她忽然灵机一动,认为可能是水塘中的影子了。
  原来,吞团屯中有一个壮音叫做“科Φ”(意思是大竹子)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洗衣塘,塘边有一块巨石,倒影在塘中。有一次,媚光去塘边洗鞋子时,发现那巨石的倒影被水面的波纹弄得像一团团黑黝黝的东西在水里翻滚游动着,她觉得真有些可怕。此时她连想到水里的石影,想那“压旁”必定是那水中的一团团晃动的黑影,并且应该也是那样的有些恐怖感。
  于是,媚光拿着一根“T”字形木薯杆,也找一根给小石子。她对小石子说:“石子,石子!快跟我打‘压旁’去!”小石子也不追究她现在所要打的“压旁”到底指的是什么,也不问“压旁”现在哪里,他拔腿就跟着她跑。小石子跟着媚光来到洗衣塘边,学着媚光的样子,将木薯杆的“T”字头捅进塘水里,并用力地将木薯杆儿抽上来又捅下去,嘴里拼命地不断地高喊“打压旁!打压旁……”两个小孩一直用力地捅呀、打呀、喊呀。他们各自又都带有几分害怕,因为他们想,要是那水塘中真的有那种会吃鸡的“压旁”,那么它会不会也咬人呢?小石子一边捅一边想,越想越觉得可怕,他突然把木薯杆一扔,飞快地跑离水塘边,一边跑,一边喊:“‘压旁’来了!‘压旁’来了!”媚光听他这么一喊,也觉得可怕,她也不问“压旁”在哪里,也不知首小石子是否真的发现“压旁”了,她一个劲地跟着小石子狂跑,她很快就追上小石子。他们两个一同跑回家来,大家都气喘吁吁的。可是媚光并不埋怨小石子,大家都笑着、乱嚷着,觉得这一天的玩耍活动真快乐、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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