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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显德公无德家园败 景兹母无奈养痴儿

作品名称:山村童年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13-10-15 15:47:36      字数:3856

  
  一天上午,乌云布满了天空,风一吹来,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半小时过后,山洪暴发,山泉奔流,西山脚下的水塘满溢了。清清的流水从山上冲下来,越坡跳坎的,煞是好看。小石子在自家门口,早看得出神了。等雨一停,他就想约媚光出来玩水。可是怎么约她呢?他想,叫喊吧又怕她爹知道,不让她出来事小,甚至还会骂她,如果她爹骂她,自己妈妈就会知道这事了,也不会让自己出去的,她也会骂自己的。他想了想,就到隔壁那间桂元公的屋子中,尖尖地、短短地叫一声“光”,媚光听见,完全会意了,知道是小石子在约她出去玩。她将刚吃完的冷饭碗一放,撒脚就往门外跑,找小石子去了。她出了家门,小石子早就在门外等她了。等到媚光出门之后,小石子朝着西山脚下一阵猛跑,媚光用力追上了小石子。一会儿,他们一同到了流水哗哗的西山脚下。他们挽起裤脚,并用两手抓着它不放,尽情地淌着流水,他们一同兴奋地喊着:“闯过水利关!闯过水利关!”
  他们不懂得“闯过水利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只知道学说大人们的语句。他们都知道,将近高岭街有许多“河”(其实是渠道),大人们都管这些“河”叫“水利”。于是,山脚下凡是有流水的地方他们都把它称为“水利”。由于他们想起了前几天晚上京道说的“闯过水利关”一句,今天他们学着了,就“闯过水利关”、“闯过水利关”地喊起来了。
  却说小石子家西隔壁有一户人家,户主韦居安,他是韦归平妻的继夫,韦京兹的继父。
  在解放前,那家住着韦京兹的祖父韦显德,人称德公。这德公在清末民初时期非常富裕,人谓他家“谷有千石、地有百亩、牲口成群、银元万贯”。德公为人心性刻薄毒辣、吝啬小气,更贪得无厌,又常作威作势。他雇了一些长工和许多短工,给他们吃的东西很差。四月饥荒之时,穷人吃糠咽菜,他宁可将生了虫之米倒入粪池也不分给穷人拿去充饥。他还大搞商货贩卖,放高利贷款。他家天天杀猪卖肉,出牛进马,每天都有商贾来往,每天都有钱财进账,每天都要数钱数到半夜。他把铜板大洋数好点清并锁入大柜妥当之后,直到半夜才安心睡觉。他一贯视穷人如草芥,从无施舍救济过谁。韦京道还是儿童时,有一天他到德公家玩。那时正值春节,德公家客人来往很多。按当地风俗,每逢春节,大凡到人家做客,见小孩时都要给一些“压岁钱”的。那天,德公的一位女婿来贺年,在大门口见到韦京兹与韦京道玩耍,便给了他们每人几个铜板。这时恰被德公看见了,德公竟然当着那位女婿之面,将分给韦京道的几个铜板夺了去,并说:“这不是我们家的子孙。”韦京道含着眼泪回家告诉母亲,他母亲也流下了眼泪。
  德公曾与同宗房族韦归化,闹土地官司,他恼羞成怒,发下毒誓,他对原告韦归化说:“我若打官司输给你,我就会倾家荡产、绝子绝孙!”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的灯吹灭了,然后又指着灯说:“就像这盏灯一样,声消迹灭!”韦归化明知德公无理,可是官家受了德公重贿,屡判韦归化败诉。韦归化不服,官司在村里打不赢就告到乡里;乡里打不赢又告到县里。后来在县里打了两次,韦归化终于赢了官司,德公最终输了。那年头打官司,得用金钱铺路,必然两败俱伤。德公因为欲夺人产,本来无理,打官司时,他花的钱自然要比韦归化多得多。德公输了官司不久,说也奇怪,他的大公子韦归仪、二公子韦归平相继而亡。当时韦归平之妻刚怀其子六个月,韦归平就病故了。在韦归平病故三个月后,其子出世,取名韦京兹。人道韦京兹是个“胎里孤”,是父先死而子后生之缘故。这时德公家是输了官司又死人,德公得婆两老因经不起家中如此大的变故,气愁交加,不到半载光景,便相继离世而去。这时德公家只有归品妻和韦京兹母子二人,撑持门户。
  话说德公的房族韦显魁、韦显秀、韦显纪他们,眼见德公一家只剩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他们这三位堂弟都有谋分其财产之心。虽然德公家两三年间连办四宗丧事、连开四场大道场,把德公在世时所积攒下的家财几乎耗罄,然而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德公的遗产还是足以让三位堂弟眼红的。德公原有五间大瓦房,那场变故之后卖掉了两间,如今尚有三间。德公的遗产中,浮财已是不多了,但是那三间房也是很值钱的。
  三位堂弟合谋,要逼京兹母出门改嫁。京兹母虽然身材矮小,但在德公家生活过,受到德公横蛮霸道家风的熏陶,加上生来一副灵牙利齿,到了人家谋夺财产的关键时刻,她倒也十分强硬起来。面对家族中三位剽悍的叔叔的联合进攻,她没有畏惧和屈服。三位叔叔动手打了她,她就势造事,趴在地上不起了。屯里人怕人命关天,有人到村公所报事。村警接案前来问事,知是三位叔叔与这桩事有关,将他们一并锁了去,并叫带上京兹母,一同到堂审讯。于是这一干当事人全被押到加禁村公所。当天初审没有结果,村官命放了京兹母,将三位叔叔拘留禁房。谁知京兹母却大声道:“此事未了,我不愿回家,我愿意与他们一同接受拘留!”村官与村警想不到这娇小的年轻妇女,却有如此胆气和血性,暗暗佩服。
  京兹母之所以有如此举动,是因为她提防三位叔叔与村官串通。第二天续审,村官判三位叔叔败诉,无权干预德公遗产。回到吞团后,京兹母指着三位叔叔的鼻子说:“我这辈子生在吞团!死在吞团!决不离开吞团!死了一定要占吞团的九蔸玉米之土地埋丧,看谁能把我怎么样!”三位叔叔正要发火,恰好家住佛海村“下刁规”的“游击队”的老李,身别两支驳壳枪,闻信急冲冲赶来。老李双手插腰,厉声指责三条汉子:“你们欺负孤儿寡妇!实在可恶!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爱珍(即京兹母)的娘家人!你们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你们必须赔偿五十块大洋的医药费,否则食我的子弹!”这三位叔叔惊得屁都不敢放。这事就此了结。
  话说京兹生在他家变故之秋,又逢官司吵闹,其母不得安宁,年幼的他长在不安宁的环境中,得不到良好的照顾,落下弱智和时发性神经分裂症的病根。从小就显得傻傻的,加上时有尿床的毛病,所以屯里人常称他“呆京兹”、“傻京兹”或“痴京兹”。德公在世时,家中很有钱财,故送京兹进学堂读书。因为他是弱智者,记忆力极差,反应迟钝,他读那些书都是“昨天背得今天忘”,像是风过树梢、水过鸭背一样。成年时还伴随时发性神经分裂症,喜怒无常,又懒惰又粗鲁。每当天要变晴或要下雨,他的神经病便发作了。这时他不是歌声悠扬便是骂骂咧咧。特别是他长大到十八九岁时,他母亲以韦居安为继夫之后,韦京兹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他一不承认韦居安是继父,二不承认自己的母亲,他总把他母亲与居安骂得很臭,可谓不堪入耳。有时他甚至还大叫他母亲的小名,自然地,居安被他叫小名更是常事了。但居安毕竟是“上门”的,不好奈何妻子前夫的孩子。韦居安任韦京兹骂他的小名,常不与他过分计较。居安有几个怕:一怕京兹的几个房族人;二怕外人说他当继父没良心,不亲前夫之子;三是京兹长得身材魁梧年轻力壮,自己打不过他。所以韦居安任韦京兹谩骂,只当他是“神经病”,不当一回事。居安总是对人解释道:“他是疯子,不能与他计较的。”韦京兹还小的时候,每当他骂母亲时,他母亲就用鞭子抽他,他也害怕,就哭了。他母亲虽然恨他不成材、不争气,但毕竟他是她自己的骨肉。虽然韦京兹长大后闹着与她和居安分了家,但是若有好吃的她也忘不了给他送一些,为此韦居安也常暗中生老婆的气。尽管韦京兹已经长大成人了,但每当受到房族人或外人侮骂或戏弄时,她也站出来维护或还击他们。韦京兹长大了,神智又不太正常,他母亲又奈何不了他。作为母亲,儿子成了这样,她的心也隐隐作痛的。有时候韦京兹还打了她,她只好诅咒道:“老天啊,为什么不收了这个疯子去呢?”;(“这个魔鬼不得好死呢”;“子骂母,得罪了上天,雷公一定会劈他的,他不知在哪一天早上,就被雷劈死了。”她妈骂得也是很难听的。自从韦京兹长到二十一二岁以后,屯中更不得安宁了,时常听见韦京兹母子相骂之声,韦京兹也时常与韦居安吵得很凶。
  话说那个韦京兹虽然发神经时疯狂放肆,但在不发病时时也很和气的。他会搞些编织之类,也还记得写上几个字,他写的字还很工整的呢!因为他曾经上了近十年的学,但也降级了四五次。他长得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方面大耳,看上去还有几分贵人之像哩。他的样子也有些风流,唯一的毛病就是有时神经错乱、语无伦次、喜怒无常,这么大了还常遗尿于床呢。他时常独自走路,嘴巴总是自己动来动去的。他发病的时候,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失声自笑。有时他呆呆的自己站着,一站就是半天不动。他有时与别人说话,还见得有些道理、有些分寸,但是免不了傻乎乎的样子。
  在那时,韦京兹虽然已经十七八岁了,但他总喜欢跟小石子和媚光他们玩。他发神经时就把小石子和媚光扳倒在地,然后哈哈地笑着。有时还将小石子和媚光头朝下脚朝上地提着打转,弄得小石子与媚光哭笑不得,又不敢骂他,只好跑得远远的。有一次,京兹将媚光扳倒在地,然后脱她的裤子,摸她的屁屁。媚光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毒骂他一边跑回家关起门来,然后再不停地大骂他,京兹只顾“呼呼”地傻笑不止。过后,媚光把这事告诉了她父亲归望,归望气得九窍生烟,立即寻到京兹,给他好一顿拳脚,从此,京兹再也不敢乱摸了。
  有一次,小石子与媚光谩骂韦京兹,却被韦京兹追上了。韦京兹给小石子和媚光各掴两个巴掌,还在他自己的手心吐上口水,然后用手心去涂抹小石子和媚光的嘴巴,小石子和媚光觉得很恶心,直想吐。从此,小石子和媚光除非万不得已,是不敢轻易再骂韦京兹了。韦京兹有时也在小石子和媚光面前说他们妈妈的下流话,小石子和媚光又把这些话告诉了他们的妈妈。他们的妈妈恨得要死,但是也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在背地里诅咒:“天杀的!夭死的!头断的!落崖的!活埋的!神经的癫崽!”除了此外,更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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