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手铐

　　
　　上班后，我把写好的总结材料送到里面交给吴科长，他接过手里，对我说：“你准备一下，跟我出去走一趟。我们搞业务不能老呆在家里，应该多走动走动。同客户联络感情，就像走亲戚一样，越走才越亲。”
　　我何尝不想出去走一走？根本就不想窝在办公室。王峰见我匆匆忙忙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问我：“出差啦？”
　　我说：“是的。”
　　他又问：“上哪儿去？”
　　我说：“吴科长说去省城走走。”
　　他说：“省城好，省城现在开放多了，小姐的档次也高，那玩起来真叫潇洒。”他眼里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在这无聊的办公室里能出差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过去都是王峰跟着吴科长出去，哪个地方吃的有特色，哪里玩起来“潇洒”，他都能如数家珍。
　　我跟随吴科长来到省城下了火车，他说，我们也别打车，走一走，看一看。他边说边伸展了几下手脚说，上班太累了，早就该出来散散心。我深有同感，何止是累，简直是昏头昏脑。吴科长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路上对什么都感兴趣，走走看看，说说笑笑。从火车站一路过去竟有那么多发廊，美容厅，泡脚屋，名目繁多，比我们县城中山路的风景更甚。我想不通张科长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非要跑到县城去让别人把这些当作一道菜来招待。
　　“小哥，打炮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涂脂抹粉的小姐挡在面前。吴科长站在不远处正朝我笑。我匆匆甩开大步赶上去。吴科长笑话我说：“年轻真好，像我们老头子没人问。”
　　我本想说一句“姜是老的辣”，但在他面前我不敢过分开玩笑。
　　我以前每次来省城都有任务在身，都是匆匆过客。这次跟着吴科长心里轻松多了，可以好好看看省城。那一座座装饰华丽、造型各异的高楼鳞次栉比。还有那错落有致的立交桥，花花绿绿的广告牌，都有着与县城别样的风景。站在高高的天桥上，看着底下不断涌动着的五颜六色的人流，我突然想起弟弟。我那成天呆在阴暗屋子里不能站立起来的弟弟，他要是能出来看看眼前这五光十色的世界多好。他成天阴在家里，身上也看不到什么变化，只有唇边那一圈胡须，几天不刮就像野地里萌发出的毛茸茸的野草。
　　我要给弟弟买一把剃须刀，好一点的。我还要给叶红买一套时髦点的服装，她有一副娇好的身段，要是有那艳丽的服饰穿在她身上，肯定比眼前这些招摇过市的女人美丽动人得多。还有我那年迈的、不知省城为何物的父母，我也得给他们买点什么。我成天忙工作，欠下了身边的人许多。只是我得先跟着吴科长去办正事。
　　我们来到张科长单位，张科长还是那样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不停的拍我的臂膀：“小杨科长早就该出来走走了，像个十八岁的闺女不出门！”
　　吴科长只是和张科长像老朋友那样寒暄一番，也不见他们谈什么正事。我一直不清楚这次跟着吴科长出来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只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张科长手下的人来招呼大家出去吃饭。
　　张科长叫来满满一桌人陪我们，显得特别热情。我一看场面就有些紧张，弄不好我又要成为桌面上的一块靶子，最终结果是被打趴下。桌面上几个礼节性的来回之后，我看着张科长端起杯来发话：“酒就随意喝啦，要喝到不要喝倒。喝倒了不行，没喝到完全没酒兴下面也没戏。”
　　我松了一口气，随意喝着，吃着，意兴正浓的等着后面的节目。
　　从酒家出来，吴科长还像在家里时一样对我说：“你们玩去吧，我先回宾馆休息。”
　　张科长把一个手下叫到一边细声交待了一番，让他陪吴科长回宾馆去了，然后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说：“算了，我跟吴科长一块回宾馆休息。”
　　吴科长朝我挥挥手：“快去快去，你们年轻人，难得出来一次，好好放松一下。”
　　路上，我仍然有些不放心的对张科长说，把吴科长一个人丢下多不好。张科长说：“一个人好，一个人不是更方便吗？”说着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
　　我来不及细想，随张科长他们走进一个地方，就像一下子跌入一个远离现实的世界中。昏暗的灯影里，眼前晃动着的全是只有高矮胖瘦，没有五官模样的人。张科长把我单独带进一间包厢里，领班小姐请我去挑小姐。在这模糊的世界里我连自己的思维都没有了，我说随便吧。
　　领班小姐走了出去，张科长也跟了出去。幽暗的包厢里就丢下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的。过了一会儿，领班小姐领进来一位小姐，对我说：“我们露露小姐，保证让你满意。”
　　张科长他们再也不见进来了。朦胧中，露露小姐看上去身材高挑，腰肢柔软。她坐到我身边，手搭在我肩膀上，说我们唱歌吧，把一口温热的气吹在我脸上，我有些恍恍惚惚。
　　露露小姐开口唱歌，那嗓音很甜润。我的嗓子平时单独唱歌感觉不错，和她搭在一起就不协调了，听起来像在瞎掺和。
　　露路小姐见我索然无味，就拉着我的手说，我们跳舞吧。这时，音箱里播放着充满暧昧意味的萨克斯管乐。我有几分陶醉，又有些怅然若失。如果换成另外一种地方，在这柔和的灯影里和一位身材这般姣好的小姐单独在一块跳舞，这份情调确实很美。随着音乐渐渐由舒缓变得激越，小姐柔软的身肢紧紧贴到我身上，双手搂着我的脖子，那张光滑的脸紧挨着我的嘴唇。
　　我的双手很自然地搭在小姐腰间，在那软软的腰间触到硬硬的一块，是手机。我们公司里也只有肖经理配有手机，手机对我来说还是一种奢望。我庆幸出门时没把传呼机别在腰里，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我开玩笑说：“小姐还带了枪？”
　　“你们男人才带枪呢！”小姐娇嗔地回敬我一句，那温热的身子却往我身上贴得更紧，把一口温热的气吹到我脸上：“做爱吗？三百块钱一次。”
　　天啦，三百块钱！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我让她叫领班小姐过来，我说有事要先买单走人。领班小姐进来对我说，你的朋友们还在玩，单你不用管了。
　　我只好让小姐走人，独自无聊地躺在包房的沙发上，等张科长他们。迷迷糊糊中，领班小姐进来把我叫醒，说朋友在外面等我。从那地方出来已经很晚了，我想赶回宾馆休息，明天早点起来逛逛商场，把想买的东西买了。正要和张科长告辞，他却笑着问我：“还打牌吧？”
　　我看他带着几分疲态，脸上的笑也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挤出来的，没想到他也会有疲倦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心理，像是为了表明什么，显得精神十足地说：“打牌！”
　　宾馆里确实是打牌的好地方。房间里开着空调，灯光也柔和，走进来让人不是想睡觉，而是想干点什么。我想起隔壁的吴科长，仍有些不放心的说：“吴科长他……”
　　张科长打断我说：“别管他了，睡得正香呢。”
　　我们坐下来东南西北还没打完两圈，我正在一心一意做着一副大牌，正要成牌的紧要关头，突然闯进来一帮警察。警察不由分说的把我们带走，带进一座大院里。里面来来往往的像抓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可能是倒霉碰上什么统一行动。在楼道那昏暗的灯影里，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晃过，那脑袋圆圆的让人难以置信。他身后跟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子，被警察押着。我不敢声张，警察也不让我声张。
　　警察把我们分开问话。对我问话的是一个年轻警察，凶巴巴的把一根警棍拍在桌上，时而拿起来狠敲几下。我心里倒很坦然，被带来的路上坐在那警车里凉风一吹，我冷静想了一下，捉贼要捉赃。当时没放钱桌上，你没抓到证据，只要死死咬住不承认，你咬我的卵。我相信张科长他们比我有经验，这时候不硬的话，说出来了不光自己完蛋，还出卖了朋友，那形象就像电影里的叛徒。
　　年轻警察也没有办法，显得很不耐烦，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就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变得很安静，静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我尽量竖起耳朵想听出隔壁张科长他们的动静，只听见一阵手机声，也许是张科长在和人通话，寻找救星把我们搭救出去。我听不分明。这时年轻警察又回来了，用一副冰凉的手铐“咔嚓”一下把我铐了。我傻眼了，想不到居然尝到了手铐的滋味，我竟成了犯人，天啦！
　　年轻警察把我带到张科长他们面前，恶狠狠地说：“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下是没话可说了。
　　一个黑脸警察走过来指着我说：“你罚三千，他们每人两千。你们回去一个拿钱，交了钱就放人。”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吴科长过来敲门，说：“快起来，早点回去。”看他的样子一夜未睡似的，憔悴了许多，一点不见来时的精气神。他也没问我昨晚玩得怎样，回隔壁收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