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办公室
作品名称:残疾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13-10-18 00:07:17 字数:3010
弟弟的事可以放一放了,让他自己慢慢琢磨去,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我得把精力放到工作上,我既要弟弟,更要好好上班,对我来说,现在可能是非常时期。听风声说,公司面临转制,要归条条管理,人事方面也肯定会有大的调整。
我走近办公室门口,远远听到王峰的声音,他正在办公室和人聊得起劲,好像还是什么得意事,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我一进门,他们就不说不笑了,一个个埋头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
我们科室总共有七个人,有两个位子长年空着,很少看到人,名字我也记不住,在外面不知道具体干啥。平时办公室里就五个人,除了吴科长,王峰和我,还有一个男的也姓吴,四十多岁,搞统计,人们叫他吴统计。郭艳也被吴科长要了过来,负责对客户开票,以前的开票员生孩子去了。我好像还真和郭艳有点缘分,又走到一块了。吴科长不在时,大家上班在办公室无聊了常常一块说说笑话,挺开心的。吴统计笑话最多,谈论起单位里的某某某来,他总能用一个很形象恰当的外号来形容,什么麻子呀,泥鳅呀,扁头风呀,有声有色的。常常逗得郭艳一个劲地笑,笑得转不过气来,捂着肚子直嚷:“别说了,别说了!我受不了啦!”她笑起来很甜,带几分娇媚。吴统计看着她笑,自己不笑。
我常常要比他们晚一点走进办公室,因为我常常陪客人陪得中午和晚上的时间都要搭进去,陪客人也是工作,上班迟到一点也是正常的。以前王峰也是这样的。我一般都在他们说得起劲的时候闯进来,就像触动了一个声控开关,他们一下子全不出声了。
我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王峰好像在等着我,凑过来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请客呀?”
我不假思索地说:“就中午吧。”我一直在等机会请他。
郭艳听了很兴奋:“哟,请客,我们也沾沾光?”她倒很坦然,真像我们以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我大方地说:“好,大家一块去。”
吴统计却不领情:“我不能上馆子,吃了会肚子疼。”
正说着吴科长走了进来,他往往又要比我晚些进办公室,当领导的事更多。他一进门就把我叫进里面去。科里原来是一间大办公室,后来用一排装票据、档案材料的柜子一拦,隔成两间。吴科长在柜子里面办公,我们这些人在柜子外面办公,每两张办公桌合并在一起,我和王峰面对面,郭艳和吴统计面对面。
我朝王峰无奈地双手一摊,追着吴科长的背影朝那排柜子的里面走去。我很想看看他们三人在我背后会有什么表情,可惜我脑后没长眼睛。
吴科长把我叫进去,是要我写一份材料。他说近来我们业务开展得很好,公司效益不错,要我好好整理出一份材料来。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不要把肉埋在碗底下,要让别人看到。从他的语气里我意识到这份材料的重要性,眼下对他来说更是非常时期,把握得好很有可能上一个台阶,谁都不会眼睁睁把机会放过。
我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该从哪些方面总结,把最近接待过的方方面面的客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要不要写进材料里呢?吴科长喝一口茶,像突然想起什么,对我说:“中午有客人来,我有事要出去,你陪着好好喝几杯。”
“又有客人?”我下意识的问出一句。
吴科长反问道:“你不喜欢?”
我忙说:“不是的……”
“有客人来,说明我们业务好,客人越多,公司越红火。我们要广招天下客!”他手一挥,说完一句广告词一样的话就出门了。
吴科长出去忙他的事情去了,没人知道他忙什么。办公室里又活跃起来,王峰和郭艳讨论着中午上哪个酒家,吃几道什么菜,我上次打牌赢钱了说要请客都这么久了一定不能放过我,他说:“赌桌上赢来的钱一定要吃掉,是吧杨波?”
我无可奈何地说:“真对不起,中午我有事。”
真是扫大家的兴。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儿,吴统计不阴不阳地说:“还是吃自己家里的青菜靠得住哟。”
郭艳有些不甘心,问我:“又要陪客人?”
我点点头,她又蹦出一句:“真潇洒。”
我不懂什么叫“潇洒”,时下正流行一首歌叫“潇洒走一回”,人人都把“潇洒”挂在嘴边。我只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客人满意,我没精力多想,想多了更累。我说:“没办法的事。要么大家一块去,反正吴科长不在。”
郭艳说:“那多不好意思。”
王峰说:“去就去。”
客人就一位,也就一般的客人,是我们的老顾客,跟科室里的人都熟悉,大家就显得随便。小姐送来菜单,我忙把菜单递给郭艳说:“女士优先,你也‘潇洒’一回。”
郭艳接过菜单,仿佛有些受宠若惊,说:“想不到今天还真沾了我们杨科长的光。”
我看一眼客人,压低声音对她说:“千万别这么说,挑你爱吃的点几个,不吃白不吃。”
酒桌上有女人就是不一样,何况是外貌艳丽又能喝酒的女人。客人只和郭艳频频碰杯,把郭艳当成了下酒菜。客人不用我陪,我一心一意和王峰喝,我一直想和他好好喝几杯,今天终于有了机会。我们正捉对厮杀,难解难分,忽听得“咣”的一声,客人那边又和郭艳把杯碰得脆响,嘴里嚷道:“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同这么多老朋友在一起,很潇洒!”
其实他眼里的老朋友只有郭艳一个人。郭艳饧着眼问他:“什么潇洒?”
郭艳脸红红的很娇艳。客人盯着她的脸摇头晃脑:“什么潇洒?潇洒就是世界上好的东西,别人享受不到的你享受到了,生活中能开心的你尽量开心。现在人不都追求一个潇洒吗?就像那首歌唱的,潇洒走一回!”说着他竟端着酒杯哼起了那首歌。郭艳也在边上端着酒杯轻轻和着,酒杯里的酒不停地晃荡着。两个人一唱一和,样子真的很潇洒。
我今天好像不是在陪客人,而是在陪科里人。我同王峰喝了不记得多少个来回,还得同郭艳喝,每回端起杯来都恨不得把心也掏出来泡在杯里。做人真累,我既要做得吴科长满意,又想让科室里其他人也说好。我还不能冷落客人,正当我觉得对客人也应该有所表示,端起杯来敬客人时,王峰和郭艳很快又绞在一起较上劲了。王峰端着杯摇摇晃晃和郭艳碰,嘴里居然亮起了京腔:“你这个女人啦……”
他说已经好久没喝过酒了,自从那次吴科长喝酒住院后就没碰过酒,今天开戒,也开心。他冲郭艳不停地说开心,舌头在嘴巴里打绞:“我要有权,就专门、专门叫你陪客!”
郭艳爽快地说:“我今天谁都不陪,就陪你!”
王峰接口说:“我陪你!”
两个人我陪你你陪我的,拧不清楚了,客人也端着酒杯插进去,冲郭艳囔:“不寻常,不简单。”人不多,场面却十分的热闹,有点昏天黑地。
我被酒冲得头晕乎乎的,隐约感觉腰间的传呼机在震动,同时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是叶红在呼我,我突然很想她,又有好几天没跟她在一起了。我对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说我有事先走了,我也不管客人了,任由王峰他们陪着他“潇洒”。我直奔医院去找叶红,我也不问她什么事呼我,她肯定是想我了,从她那眼神里看得出来。我搂着她,也没有一点过程,只会呼呼喘气。喘着喘着,脑子里竟闪现出那晚在“太阳鸟”里的情景,那如梦中出现过的那团白色光芒总在眼前不停地起伏晃动……
叶红觉察到我的疲软,带着几分医生的敏感问我:“你是不是病了?”
我懒懒地说:“我很累。”
她不满地说:“才这么几下,就很累?”
我说:“不是现在,而是一直很累。”
我每天陪客人喝酒打牌上舞厅进发廊,陪吃陪喝陪玩,真正的三陪,中午和晚上的时间都要搭进去,还要好好上班,能不累吗?我很想好好休息一下。我感觉口渴,躺着不愿动,要叶红给我端来一杯水。她一只手把水杯送到我嘴边,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心疼地说:“你就不能少喝点酒?”
我能少喝吗?在单位里混到现在这个样子,天天能陪客人“潇洒”,有多少人眼红着。你不喝有人想喝,你不陪有人想陪。我感觉很孤独,叶红都不能理解我,有谁能理解我呢?又有谁能关心我呢?我还不如弟弟,他有困难可以大声嚷:你们没人关心我!
我对谁嚷去?我只有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后又能好好工作,好好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