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出差
作品名称:残疾 作者:流风飞雪 发布时间:2013-10-13 14:20:30 字数:3044
我上班没有固定的工作,很伤脑筋,常常被领导提弄来提弄去。说得难听点,像老家那里摆在门角落里的一只尿桶,领导想拉尿了就想起我来。
上班没事,我又要开始转悠,正打算转到公司办公室去,尽管我和郭艳之间没什么了,我还是很愿意坐在她对面消磨上班的时间。肖经理在身后把我叫住了,大概是我转悠的路线和他发生了撞车。我忐忑不安的跟着他走进经理室。经理室里装了空调,我很愿意进去。只是看着肖经理站在门边等我进门后亲自把门关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坐在富有弹性的沙发上心也不停地弹跳。眼睛却一直很虔诚地盯着肖经理那光光的脑门,不知道他又想拉尿还是干什么。
肖经理朝我笑一笑,把一份稿件交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大学生,字写得漂亮,给抄一遍,顺便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我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看到肖经理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肖经理不好意思时像喝了酒,那光光的脑门红又亮。肖经理当兵出身,部队营级干部转业到公司的,那字写得确实让人不敢恭维。我认真看着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份述职报告,是肖经理起草好的述职报告。我终于明白了那光光的脑门红又亮的原因。公司快要换届了,肖经理眼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这份述职报告。肖经理想拉尿的时候想到我,关键的时候也想到了我,他是想借我写小说的笔把他那政绩写得像小说一样动人。越动人越好,最好是能让人感动得流眼泪。想到这些,我不禁有几分激动,意识到自己接受的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后来我拿着花了两个晚上功夫、几易其稿的那份肖经理的述职报告走进经理室,人还有一种虚脱感。那两个晚上流的汗水太多了,肖经理坐在这安了空调的房间里肯定想象不到。他正坐在那张老板椅上打电话。我真希望他这个电话能永远打下去,至少打到下班的时候,这里实在太凉爽了,要是让我坐在这样的地方写小说一定会文思泉涌,可是肖经理坐在这样的地方却连述职报告也写不好……电话很快就打完了。电话里谈公事都是三言两语很简单,话长了他们就会坐着小车上门去谈。
肖经理接过我手里的述职报告翻了翻说:“好,字写得不错。”随手把稿子扔进了抽屉里。
我很失望。我怀疑他弄错了,一定是把自己的述职报告当成了我的申请报告之类,要不能不会看我辛辛苦苦两个晚上的东西只是字写得不错。那两个晚上的汗水要是用桶子装起来一定会有一大桶,我真应该用桶子装起来提给他看看。
我不便提醒肖经理,正怏怏的往外走,他却叫住了我。他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目光像在商场里买东西带着几分审视。看得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耳朵却竖着,肖经理那好听的声音在我耳孔里回旋:“公司要到省城炼油厂进一批油,业务科派不出人来,你刚好也在市里学习过,正好出去应用应用,你就去一趟省城吧。”
肖经理说完把手放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捏了捏。我觉得,他哪里是在捏我的肩膀,分明是在捏一块面团,要它圆就圆,要它扁就扁。但这一捏还是捏给了我一个机会,这是我到公司来第一次被安排出差。看来那一大桶的汗水并没有白流。
我被肖经理这一捏捏得浑身轻快起来,轻快地来到省城,住进了炼油厂招待所的“301”房间。房间里先住着个小胖子赤着膊正躺在床上跟电话起劲地亲热,抱着电话嘻嘻哈哈的。我刚放下背包就听见他对着话筒囔:“过来吧,过来吧,我房间里刚好来了一位亲爱的弟兄。”听得我莫名其妙。
小胖子撂下电话,问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老老实实回答:“第一次出来。”
小胖子点上一支烟,盯着眼前缭绕的烟雾说:“慢慢磨吧。”
我不懂该怎么磨,问他:“货好难发?”
他说:“等个十天半月算什么?反正打打麻将就过了。”
我一听心里着了慌,我参加工作后是第一次出差办业务,当时肖经理一安排,我就心里很激动,根本没想过出来会面对什么情况。这几年国家成品油市场放开,各销售公司自采自销,都直接跑来跟炼油厂打交道,看来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临来的前一天晚上和叶红在一起,她听说我要出差,显得很高兴,说,看来你们肖经理真把你当“人才”了,上次派你去市里学习,这次有派你去省城出差,说不定下次还派你个什么更好的差事呢。她又说,你这次出去一定要把事情办得让肖经理满意。还一个劲的提醒我带好这带好那,活像我是一个未出过门的孩子。我不愿意听她啰嗦,眼睛痴痴的望着她的脸颊在灯光下跳动着红艳艳的光……
“这是厂里的史调度和桂调度,专门负责安排发货计划的。”小胖子向我介绍着进来的一高一矮两个人。两人朝我微微点了点头,脸都板得像尊神。其实这就是厂里的两尊神,要到厂里发货就得先敬着。一起喝酒时曾听王峰聊起过,炼油厂发货全靠调度安排。我正不知道明天该怎样去敬这两尊神,没想到小胖子给引来了。
小胖子对我说:“打牌吧。”
我看看史调度、桂调度,说:“打吧。”我本想住下来后,洗个澡,出去逛逛久违了的省城。出门的一路上我老想着给叶红买一点什么,恋爱这么久还从没给她买过什么。这下只有硬着头皮打麻将了。我想起肖经理说的把市里学的出去应用应用,没想到还真应用上了。
小胖子一边洗牌一边问我:“会打水调麻将吗?”
我笑道:“只学过‘水调歌头’,没听说过‘水调麻将’。”
小胖子说:“那你就是没打过,你们家麻将怎么打?”
我想了想说:“我们那边麻将带宝,可以随意当牌。三元、四风的字牌也可以吃进作顺子……”
小胖子打断我说:“这里就不行了,只能作对子碰过来,除非你做十三烂牌。记住,字牌只能碰不能吃。”
我嘴里念着:字牌能碰不能吃。像背师傅教的口诀。
小胖子还说:“麻将各地有各地的打法。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各门派也有相通的地方。我们‘水调麻将’就是各地来调油住在这里无聊时,相互取长补短凑出来的。可以说是自立门户,独创一派。因为大家都从水路调货,我们就称它‘水调麻将’。”
我陪他们打起了“水调麻将”。每人发二十个子,二十个子为一束,打断了一家就结帐。五块钱一个子,也就是一百块钱一束,差不多我一个月的工资,有大和超过二十个子还要束外算。我这是第一次单枪匹马上桌和人较量,面对着的又都是些新门派的高手,显得很紧张。每打出一张牌都要先盯着手里的牌看半天,然后又指着桌面上的一张牌问一句是谁打出来的,再想一想才把一张牌打出去。坐在我下手的桂调度很不耐烦,频频的点烟,催我快点出牌,急出我一身汗来。
我出牌慢,打得却没有一点章法,活像一个楞头小子,桌面上有吃就吃,有碰就碰。一阵瞎打猛撞,竟然让我打出了一片天地,呼呼呼一阵风似的赢进了几束。好光景没撑多久,到了下半夜就显得后劲不足,光看着别人和牌,自己当相公。
接连几天我都是在麻将桌上度过的,饿了打电话叫招待所服务员送方便面过来,实在困了就在床上稍微靠一靠。满脑子“东南西北风”乱转,时而还冒出那“字牌能碰不能吃”来。我真犯迷糊了。弄不清自己干什么来了,怎么就一直跟这三副陌生的面孔有日没夜的在一张桌上厮磨呢?我好不容易想起了肖经理在肩膀上那一捏,人又已经坐到桌子边上。趁桂调度赢钱的时候,我悄悄问他货什么时候能发?
他看一眼史调度说:“问问他吧。”
“急什么?玩两天再说。”史调度起劲地搓牌,一副金枪不倒的架势。
我不敢多说,只好把心思放在牌上。也不清楚过去了几天,打着打着,毕竟是新手,渐渐有些吃不住劲。又不好说出来,勉强应战,穷于招架,牌也吃不住劲了。那口袋也渐渐地泄气,瘪了下去。我真撑不住了,像被人顶到了墙上,不得不推牌认输。
史调度说:“那就算了,下次再玩。”
我可怜巴巴的问他:“我的货什么时候能帮忙发?”
他一边清点着钱,一边爽快地答应:“你身上没钱也呆不下去了,明天就安排你的货先走,好吧小胖子?”
小胖子说:“都是兄弟,有啥好说的,我就往后推,多等两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