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再见李旺

　　天，开始变了。
　　一场又一场的雨水过后，时间突然就像是被拨快了的钟表，一眨眼便越过深秋，跳过初冬，径直把指针指向了十一月中旬。这一天，在医院上班的顾海波被一辆写有医院名字的面包车送回了家，而与他一起被送回来的还有一台十七寸的彩色电视机。对于刚刚通电一年多的小乡村而言，这可是一件稀罕事。
　　于是，晚饭刚过，顾家的小院子里就来了不少瞧稀奇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顾海波于是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取出配套的天线准备上屋顶去安装。结果没成想小林这时候却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抢过了天线，“我去，我去！”他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一边从旁边的木梯子上爬上了房顶。
　　“小心啊。”顾海波一边喊，一边扔了一条绳子上去。还别说，小林很快就将绑天线的杆子固定好了。顾海波一看，忙跑到电视机前去调试。
　　“不行，小林，得转一下上边那个！”看着人影和雪花交替出现，旁边看热闹的人急得直喊。
　　“对，再转。”
　　“好，停一下。”
　　“不行，还得再转。”
　　“好了，好了!”
　　“好……好了？”小林扭头问下边的人。结果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是小林，他突然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院子里一下子乱了。
　　“血，看，哥哥流血了。”
　　“哎呀，是头上。这，这可怎么好。”
　　“这，这得赶紧送医院啊。”
　　“小林！”闻声从屋里出来的蒋美莲一下子晕倒了。幸亏，顾海波还算镇定：他一边吩咐几个妇女照顾妻子一边问院子里的人，谁家有车，人在不这儿。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蓄胡子剪着短发的中年男人就站了出来，喊：“我，我去开车！”
　　“谢了。”顾海波朝那人说，但对方早已经跑出门了。
　　工夫不大，一辆拖拉机就停在了门外。姜美莲这时候也已经醒转了。
　　“快，拿床旧被子来。”顾海波急切的朝妻子喊道。蒋美莲于是颤抖着跑进去抱了一床被子，而李丽这时候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丽丽，帮你妈把被子铺到车厢里去。”顾海波喊道。等李丽恍然明白要干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女人早已经帮着铺好了被子。
　　“我先去了，你到明早再来吧。”顾海波说。随后，便跟着车急忙忙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两个女人。
　　天，越来越黑。夜，越来越静。而姜美莲的心却因儿子变得焦躁不安。以至于月上中天的时候还毫无睡意。当然，李丽也没睡，她得陪着姜美莲。可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她的眼睛开始打架了。
　　“丽丽，你要困就先睡吧。”
　　“不，我还是陪你等吧。”李丽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窗外。
　　“不行，我得去看看！”姜美莲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然，就在她拉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姜美莲同村的的女儿小玲忽然出现在了家门口。
　　“妈，这半夜三更的，您去哪儿啊？”
　　李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蒋美莲也一样；她们都没有想到小玲这个时候会来。
　　“小玲！”蒋美莲哽咽着叫了声女儿。
　　“妈，没事，我弟那么善良，不会有事的。”小玲安抚着母亲。然后，等她缓过劲来以后才告诉两人：是爸爸从门口过得时候，喊了她来照顾家里。原来，去医院的时候要经过她家门口，这个李丽还真不知道。
　　“看来当初留你在身边是做对了。”姜美莲抹着眼泪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当黎明前的曙光照进小院时，李丽挡住了准备去医院的蒋美莲；她要和她一块去。但是，姜美莲只看了她一眼便拒绝了，“算了吧，你就跟你小玲姐在家呆着。”
　　李丽看出来了，蒋美莲这是怕她逃走。
　　“你还是让我也跟着吧，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跑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姜美莲尴尬的说。不是才怪呢。李丽心说。但脸上却表现的很坚定：“你就让我去看看吧，小林要是没事我再回来，不然我在家也担心。”
　　“可这……”姜美莲瞟了一眼李丽，又看了看女儿，显得很为难。好在，小玲随后跟她妈妈求了情，姜美莲这才答应带上她一起去。不过，就在临出门的时候，小林的伯父伯母以及她的一个婶婶提着东西说是也要跟着一块去看看小林。蒋美莲一看说：你们都忙，就不必大老远的跑医院了，等他出院在来家看就行。可他们却一再坚持说：必须现在就去，不然旁人会说闲话。于是，蒋美莲只好答应了他们。如此一来，去医院的人就从三个变成了六个。当然，李丽这个时候没有发言权。
　　半个小时后，她们雇的蹦蹦车终于停在了医院门口。但是，当小林的伯父问蒋美莲知不知道孩子在哪个病区，那个病房的时候，姜美莲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小林的婶婶一听，惊讶的问：“你不知道？那咱们去哪儿找啊，这医院这么多人？”
　　李丽抬头看了一下医院的名字：“这不是……”她本来是想说，这不是顾海波上班的医院吗。但是，一看面前站的几个人，只好像吞了苍蝇似的说了句：“这不是顾……爸……上班的地方吗，进去问问不就好了。”
　　“对对，进去问问，进去问问。”小林的伯父看了她一眼，满意的连连点头。
　　
　　医院过道，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来来去去，一副很忙的样子。李丽一看，直接跑过去挡住一位小护士问：昨晚你们院长送来的病人怎么样了？小护士告诉她：小林已经脱离危险，正在102病房。
　　
　　李丽终于看到了头缠纱布且一脸苍白的小林。此刻，他正在睡觉。他的旁边，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医生背对着门在查看输液管里液体的流速。
　　“小林，小林！”姜美莲一边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冲到了病床前，其他人紧随其后也围了过去。
　　“婶子，你们小声点，他睡着了。”男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回过了头。与此同时，李丽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没错，那个回过头来的男医生不是别人，正是李旺。
　　“嗡”的一声过后，李丽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而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抽空了氧气的皮囊，一下子就没了支撑。不过还好，她最终还是站住了；虽然身体晃动了一下，却幸好没有跌倒。但李旺就不同了：他看到李丽的第一眼首先是惊，而后便是心虚，“你怎么……他本来想问李丽：你怎么也来了。但是一想到身后那几个探病的家属，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敢做却不敢挡的懦夫，一个孬种！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样子，李丽不由在心里骂道。而后，镇定自若的直视着李旺问：“李大夫，小林伤了哪儿，现在怎么样啊？”
　　“喔，他，他除了腿上的伤比较重之外，其他还算正常。”李旺目光闪烁的回答。他甚至连和她对视的勇气也没有，这让李丽更加的瞧不起他。
　　“他的头不是也流血了吗，要不要紧？”蒋美莲的问话正好化解了李旺的紧张。他回头对蒋美莲说道：““小林头上是伤了，不过万幸没有大的危险。”
　　蒋美莲一听，埋怨道：“你顾叔叔怎么也不来陪儿子，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李旺忙解释说：“不是，你们来之前叔叔刚离开，说是住院部那边有事找他。”
　　姜美莲“哦”了一声。这时候，小林突然醒了。
　　“妈……”
　　蒋美莲一听，忙抬起头问：“儿子，儿子，告诉妈你哪儿疼？”
　　小林苦着脸说：“就是这儿……还有……这儿。”他先用手指了指脑袋，接着又指了指右腿。其他几个人听说，纷纷弯腰去查看伤情。李丽站在那儿没动，而李旺却返回到了蒋美莲身边。
　　“小林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应该很快就会好了，您也不用太担心。”
　　蒋美莲一听，忙抬起头说：“哦，好，好，李旺，谢谢你啊。”
　　李旺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
　　“你顾叔忙着，你就多费心了。”小林的伯伯说。
　　李旺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就在此时，顾海波推门走了进来；原来是有护士告诉他，家里来人了。但是，令顾海波没有想到的是，李丽这个时候也会来到医院里。
　　“丽丽也来了？”他问，目光从李丽的身上移到了李旺的脸上。李旺脸一变，马上说了句：“那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便迅速走出了病房。李丽咬着嘴唇，背对着门，站着。
　　“媳妇……来了……媳妇！”小林的喊声适时响起，扰乱了李丽心里的那股恨意。
　　“媳妇……亲。”小林指着她说。
　　李丽一脸平静的走到了小林的床前。
　　“亲……亲。”小林苦着脸说。李丽噘着嘴瞪了他一眼。小林一见，话立刻就变了，“噢。那我……亲……亲你。”说着，便用手做了飞吻的动作。除了李丽和顾海波，在场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其实顾海波也笑了一下，只不过是含蓄的那种。之后，便皱起了眉，“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顾海波便一脸严肃的对李丽说。这让刚刚还哈哈大笑的几个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事。
　　“你们聊着，我跟李丽说些事。”顾海波说着，走出了病房。李丽回头看了一眼小林，紧跟了出去。
　　“你见到李旺了？”走廊里，顾海波边走边问。
　　“嗯。”李丽回答。她不知道顾海波这个时候跟他谈李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恨他吗？”
　　“……”
　　“你不恨他，恨我？”
　　“……”
　　“算了，你去看小林吧。”
　　这什么意思？难道叫她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没有答案的废话？李丽满腹狐疑的折回了病房。
　　
　　一个小时后，小林的伯父伯母以及婶婶要告辞回家了。顾海波因为忙着医院的事，只好让妻子代表他送一送。李丽一听，忙拉着蒋美莲的胳膊说：“我陪你一起去送。”
　　于是，她们一起将小林的伯父伯母与婶婶送出了医院大门。然后，就在她们返回医院的时候，再次碰到了李旺。其实，这才是她的目的：她就是为了能碰见他才决意要出来送人的。只是，她这么做并不是想叙什么旧情，而是要弄清楚当初他为什么要骗她。
　　“婶，探病的都送走了？”
　　“嗯，走了。”蒋美莲笑了笑：“晚上我留下，让你小玲姐和丽丽先回去。”
　　“哦，好好。”李旺一边回答一边瞄了一眼李丽，“婶，我想跟小林媳妇说个事，可以吗？”
　　“额，这样啊。”蒋美莲低头思索着。
　　“你放心，就一会儿。”李旺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人丢了你找我就是了。”
　　蒋美莲一听，忙摆了摆手，“哎呀，李旺呀，婶也没别的意思。”
　　“那……”
　　蒋美莲看了看他们，说：“好吧，你们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