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姐妹重逢

　　
　　李丽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才几个月不见，李旺居然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更没有想到，李旺走进办公室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对不起？这又从何说起？我不记得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啊。”李丽坐在椅子上，一脸漠然。
　　“丽丽，我知道，现在就是说再多的对不起都不顶用，但是我当时真的，真的是别无选择。”李旺站在办公桌后，一脸愧疚。
　　“别无选择？”李丽冷哼了一声，“你是说出卖我是别无选择吗？"
　　"是。”李旺低下了头。
　　“好一个‘是’。李旺，你是从一开始就要把我变成你手里的一枚棋子，对不对？”
　　“不，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李丽的心忽然跳了一下。
　　“是……是……有点喜欢吧。”李旺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喜欢？你是说你曾经喜欢我是吗？”李丽再次冷哼了一声，“那么，你为什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丽丽，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不该利用你的信任……”
　　“就只是信任吗？”李丽站了起来，“你以为那只是一点点的信任吗？”
　　“我知道，还有……感情。我不该利用这些来欺骗你。”说到这儿，李旺长长地吐了口气：“可是你知道的，这个工作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这就是你选择欺骗的理由是不是？”
　　“是。丽丽。我不想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不想以后的日子过得稀荒，我想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我想让自己的未来能多些色彩。可是，我没有根，没有支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让我依靠……”李旺继续说着，“顾叔叔的提议一开始我也说不同意的，可是这个机会我……”
　　“你不想错过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就拿我当了敲门砖。”李丽一脸悲哀的走向了门口。
”等等！“李旺在背后叫住了她。然后，当她停下来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丽丽，我知道你那个姐妹在什么地方！”
　　
　　“你说什么？”李丽猛然回过了头，“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我知道跟你一块的那个姐妹，她在什么地方。”
　　李丽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她，她就在……”李丽瞪大了眼睛等待他的后半句。可是，李旺忽然又不说了。
　　“你又在骗我。”李丽愤而转身，”我总是这么容易被骗。“她使劲锤了一下头。
　　“不，丽丽，我没有骗你，她就在我们邻村。”李旺终于说了出来，“我已经跟他们两口子见过面了。”
　　李丽再次回过头，“你，跟他们，见面？”她问。却还是有点难以相信。于是，李旺便把他在医院碰到瑞萍以及他们之间的谈话重复了一遍。听完他的复述，李丽开始有点信了。
　　“这么说，我可以见到她了，可以见到她了。"她一边自语一边朝外走去。李旺又一次叫住了她。
　　"你回去跟婶婶他们好好说，我想他们会同意的。”停了会儿，李旺又继续说道：“若是能去，你最好选傍晚或者天黑以后再去，千万记住这一点，就算是我为自己犯的错做一个弥补。“
　　“弥补？你是为了自己心安吧？”李丽回头讥讽道，“可我为什还要听你的？”
　　“丽丽，我知道你恨我……”
李旺的话没说完，就被李丽挡了回去：“恨？是，我是恨。但是我不止恨你，你们，更恨我自己。”
　　“你恨谁都没错，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我说的话你一定得记住。”李旺看着李丽的眼睛，说：“你想想，那两个村只一条路之隔，要是白天去不小心撞见熟人怎么办，难道还想被虎子抓回去？”
她当然不想。所以，李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只是，他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你是真的害怕我被虎子子抓回去遭罪，还是怕虎子发现了你的秘密后找你拼命？”
　　“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两个都有。”李旺怅然说道：“不管怎说，你在顾叔叔家过的日子总要比在虎子家安稳，自由的多，对吧？”
　　“这么说我该感谢你为我找了个好人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旺走到了窗前，“我只是希望你暂时能好过点。”
　　“谢谢你的好意，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这些，李丽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李旺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几天后，当小林从医院回到家里的时候，沉闷了很久的顾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然，李丽的心头却始终有一朵阴云压着：她想去看看瑞萍：很想，很想。可又怕顾海波两口子知道了以后不但不会同意，还可能再把她监视起来。到那个时候，别说想见瑞萍，只怕连她眼前的这点自由也会被剥夺掉。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难有出头之日了。所以，她无比纠结。

不过，让李丽没想到的是，元旦前夕，顾海波竟然主动跟她谈起了瑞萍。他说：我知道你有一个姐妹就在附近某个村子，也知道你想去见她，但是我不能答应，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李丽放下已经摞好的饭碗问。旁边，蒋美莲则低头不语。
”我是怕你就那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他没有用跑，而是说走。李丽用抹布搽拭着桌子。
顾海波接着说：“其实，我们也不是舍不起那点财，就是怕你走了以后，小林的病会更重。”原来如此。
“你知道的，自从你来了以后，小林的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顾海波继续说道。 可这也不能成为把我与他绑在一起的理由啊。李丽使劲抹着桌子，以示心中的不满。
顾海波却仿佛没有看见，他在继续着他的演讲：“丽丽，凭良心说，我们待你咋样？”
”你们待我很好。“李丽说。现在她只能这么说。
“你知道就好。”顾海波接着说：“我相信你也听说了其他被拐卖的女孩遭毒打的事了。我也知道你在来我们家以前，曾竟逃跑过，你不会忘了那一次次的后果吧？李丽的眼前即刻浮现出了虎子那张因醉酒而变得恐怖狰狞的脸。怎么能忘，怎么会忘，那种钻心的痛，那种残暴的蹂躏，忘不了的，永远，永远……她颓然坐在了凳子上。
“别的先不说，就说你那个老乡吧，她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吧。”顾海波清清嗓子，语气温和的说：“像我们这样有身份的人家，一不是穷娶不起本地女人，二也不像别人非打即骂甩脸子，你应该感到满意，懂得知足才对。”
知足？不，她不应该，也不能知足。因为那会消弱她意志力，会阻止她回家的脚步！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尤其现在。但是，她脸上的愁容却逃不过顾海波。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你恨我们，怨我们，可我们也是疼自己的孩子才这样做的。
难道疼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伤害被人的孩子吗？李丽暗暗哼了一声，随即端起桌子上的一摞碗筷准备去厨房。蒋美莲拦住了她：“丽丽，你爸说得对，你应该知足，这样你的日子会过得快乐一点。”这句话好像很有哲理，但不适合她。
李丽捧着一摞碗筷 走进了厨房；那里没有灯光，正好可以让眼泪尽情奔涌。然而，过后，她的忧愁还是随着笼罩而来的黑暗在一层层加重：不认识路不要紧，要紧的的口袋里得有钱。对，自从知道了瑞萍的情况以后，对于逃走她就有了信心。只是，要怎样才能见到她，甚至从她那儿借到钱，这是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直至年后的某一天。
这天早饭后，李丽坐在门口赛太阳，突然看见路口来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的身穿着一件灰色外套，蓝布裤子，脚穿一双新布鞋，脸色略黑，面目瘦削，大概有一米七几的样子 。女的则穿了一件大红色上衣，深蓝裤子，脚穿一双棉布鞋，肚子有点微微隆起，个头差不多也就一米五以上。
他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就到了跟前。
李丽不由站了起来：那女人，是瑞萍！姐妹相见，李丽的眼泪夺眶而出。
“瑞萍！”
“李丽！”她们紧紧抱着对方，眼泪肆意奔流。当初为了找一份好工作，她们彼此结伴，却不料双双被骗。而今，在这异乡的土地上，她们就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顾海波从屋里走出来询问那个瘦高的男人，彼此交换了一下香烟，然后就招呼他们进屋说话。当然，顾海波还没忘了吩咐她去拿些糖果吃食来招待。
“萍儿，别哭了，见着姐妹应该高兴才是，再说这对孩子也不好。”他的话很体贴，这倒让李丽觉得安慰了不少，再加上旁边好像有人围观过来的样子，她便拉着瑞萍的手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蒋美莲试图跟进来，但被她“咣”的一声关在了门外边；她们有很多话要说，而有些话却与蒋美莲无关。不，不是无关，而是不能被她听见。

当然，在这些不能被她听见的话说出之前，李丽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瑞萍究竟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可瑞萍偏偏就是不说，而是让李丽自己猜。看着瑞萍神神秘秘的样子，李丽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难道真是…… 那个人告诉她的？对，有这个可能。因为到目前为止，能知道她们俩关系和彼此住址的大概也就他一人了。
“是李旺。是他告诉我你的住址的。”瑞萍的话证实了李丽的猜测。
“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不，也不是告诉我的。”瑞萍用手摸了一下隆起的肚子，说：“他是告诉了军海，哦，就是外边那个，这孩子他爸。他后来又告诉了我，所以，待完客之后，我就让他陪我一块来看你了。”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李旺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无论以前怎样，眼下他是让她们姐妹团聚了。李丽心里忽然就想起，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李旺对她说的那句话。他说：我只是希望你暂时过的好点。或许他说的对吧，在不能回家以前，就像瑞萍这样挑个喜欢的人嫁了，也应当是好的，可她还是想尽早回去。她想。然而，瑞苹随后的话却让她悲痛欲绝。
　　瑞萍说：“李丽，我得告诉你个事，听了以后你可别胡思乱想，或者想不开。听到这句开场白的时候，她并没有介意，也没往别处去想。
“什么事，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就是见着你爸妈了吗，我猜都猜得到。再说这是好事啊，我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难不成还嫉妒你呀。”
　　 “不，不是，李丽，我说的不是这件事。”瑞萍抬头看着屋顶，几秒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是想告诉你，你爸妈他们……他们……”她的心忽然莫名的害怕起来，“我爸妈？我爸妈他们怎么了？快说啊，我爸妈他们怎么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但是却无法控制，“瑞萍，快说啊，他们到底怎么啦？”
　　瑞萍闭着眼睛说道：“他们，都不在了。”
　　 “不在了？你说的‘不在了’是什意思？”李丽摇着瑞萍的胳膊问。
　　瑞萍咬了咬嘴唇，流着泪说：“不在了就是……他们都死了。”
　　 “不，我不信！”李丽猛得站起来吼道。然后，又俯下身问瑞萍：“你是骗我的对不对，瑞萍，你说，你是骗我的，这不是真的。”
　　 “不，李丽，我没骗你，这是真的。”瑞萍低下头，紧紧握着李丽有点颤抖的双手，开始跟她讲了这一年来，家里发生的悲剧。闻听此言，李丽一下子瘫倒在地：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啊，她竟然父母双亡了！
　　都说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她一直想要回去的也是那个家，可如今……李丽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喊：萍儿，萍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瑞萍对门外的人说。
　　闻听此言，李丽慢慢止住了哭声：她不能让瑞萍跟着她伤心，也不能让外面的那个男人担心，他们看起来是很好的一对。而且，瑞萍还怀着孩子。想到这儿，她强撑着站了起来。
　　门，被她打开了。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小林，他说：“媳……媳妇，你别……哭，哭。”他虽然真诚，可却不是她要的，不是。
　　第二个过来的是军海，他走过去搀住了瑞萍的一只胳膊，其中的体贴和关心不言而喻。
　　看来，瑞萍的选择是没错的。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是真心的，而她的未来也将是幸福的。
　　可她呢，她的幸福，她的未来，又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