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荒野孤坟

听着姜美莲关于素兰临死前的种种描述，李丽直觉身上一阵阵发冷，接着便开始打颤。但是，也就在同时，苏兰那张年轻而俊俏的脸在她眼前一晃，转瞬便又消失不见了。
　　“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看着姜美莲那张略带惋惜表情的老婆脸，李丽试探着问。姜美莲一听，忙摇手说不行。
　　“为什么？你可以让小林，不，自己跟着我也行。”按李丽的理解，姜美莲应该是担心她会趁乱逃走，所以才有次一说。没想到姜美莲却还是不准。
　　“为什么啊，她已经死了，作为老乡，我去看看都不行吗？”
　　“丽丽，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我是怕……怕那地方不干净，去了对你不好。”姜美莲解释道。一听这话，李丽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说话就有些冲了；“反正我早就不好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您要跟就跟，不跟我就自己去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这时候，恰巧小林和两个小孩从大门外跑进来。其中一个小孩边跑还边喊：“奶奶，死人了，死人了。”
　　小林随即也鹦鹉学舌般说道：“死……死了……新媳妇……可怜。”李丽的心徒然一震：原来，就连这个傻子都知道，那个死了的新媳妇可怜。那么其他人呢，他们会怎么看？是像小林子一样觉得她可怜，还是麻木的以为这个姑娘是自己找死，与他人无关？还有，老李家。他们究竟会把苏兰的尸体如何处置？是好好下葬，还是随便掩埋？李丽越想越觉得不安。
　　“好了，好了，我跟你一块去看看。”或许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或许是觉得对她不能硬来，反正姜美莲这个时候突然又改变了注意。不过，她随后又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其实你去看看也好，也好……”她的话没往再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姜美莲的言下之意是说：如果你去看了她的惨状，就知道在我们家过的日子有多好。
　　也许吧。也许目前来看她是过的不错，最起码比在虎子家要强一点。但是，又能怎样呢，不过是换了一口活棺材里罢了；这座房子，其实就好像一口棺材，而她只是暂时还能活动的尸体而已！
　　“走吧。”姜美莲一边招呼小林和豆豆（原来那孩子叫豆豆）在家看门，一边准备领她去老李家。可，小林在听了这句话后却忽然两只胳膊一伸，拦住了他们。
　　“妈……妈……不去！”
　　“让你乖乖在家看门，你挡着我们干什么？”李丽冲到小林面前大声斥责道。小林一看，赶紧让开了；其实李丽早就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小林最怕的就是她。
　　姜美莲对儿子说：“乖乖的，妈一会的就回来了。”说完就要走。这次，小林没敢拦，但是他却在背后喊：“妈……不让去！”姜美莲和李丽几乎同时回过了头。
　　“小林，你刚才说什么？”
　　“老……老李说……说……不让……让媳妇去！”小林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李丽。
　　“小林！”李丽皱着眉喊道。小林吓得慌忙底下了头，但他又说：“是……真的……豆豆……在。”
　　姜美莲的头转向了正在院子里玩耍的豆豆。
　　“豆豆，你过来！”她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奶奶！”豆豆跑了过来。
　　“豆豆，刚才你跟小林哥哥在老李家看热闹去了？”
　　“嗯！”
　　“他说啥了？”
　　“他……他跟小林哥哥说，说……你个傻子……还说……哎，奶奶，我忘了。”豆豆用手挠着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句，哎，对了！
　　“对什么了？”蒋美莲低头问孩子。
　　“他还说，你回去跟媳妇玩去，别让她来我们家！”
　　小林一听拉着母亲的手连连点头：“嗯！嗯！豆豆说……真的。”
　　“我不信！”李丽嚷道。姜美莲闷了会说：“我信！”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怕你说他们什么。”
　　“我，我能说什么？我又敢说什么？”李丽气的蹲在了地上，“我不就是想最后看看她吗。”
　　“算了，不让去就不去了，免得闹出啥误会。”姜美莲说。小林也学着她的样子说：“不去，他，坏。”
　　就这样，李丽最终没有去成。不过姜美莲倒是答应她，素兰下葬的时候，她可以领着她去看看。
　　也行吧。李丽心想：这个地方，哪能由得了她做主。
　　于是，晚饭结束之后，她早早就上了床。然而，这一夜，李丽却失眠了……
　　素兰的死让她看到了被拐卖女孩的另一种结局，那就是永远解脱，就此终止。但同时，她的脑子里始终有一个疑问：素兰死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远在家乡的父母亲人？就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回家与他们团聚？难道她就不能留着有用之身去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这个宁愿一死也不愿意苟活的女孩，死的甘心吗？反正她是不甘心。
　　
　　当然，要这样守着一个傻子过日子，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但是，曾经逃跑失败的那些经历也告诉她：要想顺利离开这里，她必须先学会隐忍，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至于这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来，那就只能等，只能碰了。
　　在此之前，她能做的就是麻痹对方，削弱他们的警惕性，最好还能让他们相信，她不会逃走。如此，才有可能走出小村，也才有可能拿到蒋美莲给的零花钱。否则，就算能逃出小村，恐怕也走不远。就像以前在虎子家那样，除了失败没有第二条路。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得做个贤惠的儿媳妇，这样才能博取顾海波夫妇的信任。望着窗外渐渐露出的晨曦，李丽暗暗对自己说：为了这一天，一定要忍，要等！
　　
　　那个叫素兰的姑娘十二点就要下葬了。蒋美莲告诉李丽这句话的时候，离十二点只差不到半个小时。按时间算，应该已经被人送到坟场了。
　　“为什么才告诉我？”李丽一边问一边推开蒋美莲向门外跑去。
　　“丽丽，你知道她埋哪儿？”蒋美莲在身后喊。李丽猛然停住了脚步。
　　“走吧，我领你去。”蒋美莲说。然后从她身边经过，朝门外走去。在愣了两秒时候，李丽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你知道的，我是怕你看了心里不舒服。”锁门的时候，蒋美莲跟她解释说。李丽抿着嘴没有吭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件事论，蒋美莲似乎没有必要跟她做任何解释：说与不说，迟说还是早说，那都是人家的自由，她能怪得着吗？怪不着。
　　
　　通往村外的土路上，两三个扛着铁锨的男人边走边聊：
　　“哎，这下老李家的钱算是打了水漂了。”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小伙子摇着头，颇为遗憾的说。
　　“也怪那两个太不是东西，那么大的孩子，硬是让逼死了。”一个后背有点驼的男人接口道。
　　“哎，我说，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别让老李家人听去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赶忙凑过去制止他，“小心别惹上事。”
　　“就是，就是。”年轻小伙子连连点头，说：“咱一会儿还是多往坟头上扔两掀土吧。”
　　这时候，一个老爷爷模样的人沿着土路朝村里走来。几个男人忙和他打招呼。其中一个问道：“老瞒叔，你咋回来了。”
　　老爷爷并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哎，老李家这下是造了孽了。”说完，自顾自走了。那几个男人看了一眼老爷爷，继续朝坟地走去。而此时，李丽和蒋美莲离他们几个不足百米。
　　
　　这是一座刚刚挖好的墓穴。它的长度不足两米，宽度不足一米，而高度，大概也就一米多一点。而墓穴的四周，除了杂草和石头，剩下的就只有空旷。对，是空旷。因为它其实是在村外一个少有人去的小土丘旁边。
　　
　　这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她的长度虽然只有一米五六，但她的样貌却足以让那些同龄的女孩羡慕；即便她现在被一张草席裹着。没错，那个叫素兰的女孩就是这样被人从老李家用了一块门板抬到了这里。
　　看着如此凄惶的现场，李丽的心痛难以抑制。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孤零零的埋在这儿？”她自语道。旁边的蒋美莲忙拉了一下，小声说：“他们说那孩子是不愿意当他们家媳妇才寻死的，所以也就不能和他们家先人葬一块。又说她是横死的，怕对死去的先人不好。”
　　“他们放屁！”李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拖着嘶哑的声音喊道：“时间到，下葬了。”喊声过后，几个男人从门板上抬起了草席。
　　李丽刚要上前去看，却不料有人挡住了她：你不能去！
　　李丽抬眼一看，眼前居然是小林的伯父！
　　“你让开！”李丽喊道。小林的伯父朝墓穴那儿看了一眼，这才对她说道：“丽丽，你不能去！”
　　“你凭什么管我？”李丽怒目而视。
　　“就凭我是你伯父。”小林的伯父不温不火的说道。
　　蒋美莲也拉着她的胳膊说：“丽丽，你伯父说得对，这你不能去，不干净知道吗。”
　　李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目光移向了那座新挖的墓地：素兰的尸体已经被几个人放进了墓道，随后便有几个扛铁掀的人开始朝里面填土。
　　在这儿，她除了听话和服从，似乎改变不了任何事。李丽悲哀的想。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个长方形的墓道在眼前渐渐变成一座新坟。不，那或者更应改叫孤坟才对。因为它的周围无依无傍，一片荒凉。
　　
　　“回吧，就这样了。”蒋美莲拽了拽她胳膊。原来，陆陆续续已经有人从墓地往回走了。
　　“我想看她一眼！”李丽挣脱了拉着她的手，朝坟前走去。旁边还没走的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但，没有人再来拦她：他们大概已经知道，这块墓穴里躺着的姑娘是她的老乡了吧。李丽心想。而当她真正站在素兰的坟前时才发现，心里除了哀伤还是哀伤。
　　“老乡，一路走好！”她对着眼前的孤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