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素兰，一个决绝的女孩

　　农忙过后，天气更热了。小林不再像前一阵子那样早早上床睡觉，而是拉着李丽去外面的大树下乘凉。不过，要是李丽生气或是不愿意，他也不敢勉强。还有，如果他累了，喊他自己回家去睡觉，他还是会一个人回去的，这点倒不令人讨厌。所以，大多数时候，李丽还是能够接受他的跟从。再说了，若没有了他的跟从，顾家人恐怕也不会让她去接触村民，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去听那些人聊天；虽然这聊天主角基本上是别人，可听众里却多了她，这就够了。最起码这让她知道，顾家人并不想把她圈死在家中。
　　幸好他们没那个意思，否则像以前在虎子家那样，她又能怎样？当然，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们这样做完全是有想法，有目的的。至于这目的和想法到底是什么，李丽自然心知肚明，但她却故意装做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这样一来，顾海波和蒋美莲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们开始找人来提醒她。
　　第一个来的是小林的婶婶。她说：“丽丽啊，你看我也有自己的孩子，也懂得要疼孩子。小林的爸妈也是很疼孩子的，为了两个孩子他们可是没少操心。是吧。作为爸妈，你看，他们一直张罗着给小林娶个媳妇，怕他过世以后没有香火祭祀，这就是疼孩子的表现，对吧。再说了，这钱都花了，你也到家了，也不能把钱都打水漂了，总得留条根，对吧。所以我说，你也不要多想，就安安生生给他生个孩子吧。”果然不出所料，李丽心想。
　　第二个来的是小林的伯母。她是这样说的：“闺女啊，我们顾家在周围村里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家，生活也还可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是吧。所以说，他们，噢，就是你公公婆婆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她说着，扬起脸问蒋美莲：“对吧，弟妹。”蒋美莲点了点头，说：“对对，我们不会亏你的。”
　　小林的伯母便继续说道：“闺女啊，你说，我们女人能干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这一家人疼你，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以后有了孩子也好好培养，是吧。听伯母的，你要是能给顾家留条根，这往后的好日子还不是你的，对吧。再说，你公公他是在外边干事的人，肯定有能力帮你们，对吧。所以啊，你得好好想想，不光想你自己，也为你公公婆婆考虑考虑，他们可就小林这一个儿子，你应该懂的，是吧。”
　　她们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情真意切，入情入理。但在李丽听来，就好像是在用针扎她的心一样。也许在她们看来，顾家人待她这样好，她就应该为他们传种接代养育后人。可是按照小林目前的状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难道作父母的还看不出来吗。李丽心里忽然就在想：他们要怎样才能让她和小林生出孩子呢？先不说她不会主动，就算她不拒绝，也要小林懂得才行啊。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不是她应该考虑和担心的。相反，她应当为之庆幸。
　　小林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大门外跑了进来。
　　“媳……媳妇……外面……的……的小朋友……欺……欺负……我。”他眯着眼，半举着两双手，好像随时要鼓掌似的。李丽默默看了小林一眼：其实他的样子还算周正，若非现在这副表情，恐怕也不会走这样的道路，想想也够可怜的。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绑在一起的理由，不是吗。
　　“小林，你过来。”蒋美莲朝儿子招了招手。
　　“妈……妈……小朋友……”小林用手指了指门外，“笑……笑。”
　　蒋美莲拉住儿子的手问：“小林，你告诉妈，你喜欢小孩吗？”
　　小林摇着头说：“不……他们……不乖……”
　　“那你爱和他们玩吗？”蒋美莲问。
　　小林点头说：“玩，玩。”
　　小林的伯母这时候忽然插了话：“那他们要不跟你玩怎么办？”
　　小林痴痴地看着前面的三个女人，一脸茫然的问：“咋……办？”
　　小林的婶婶不甘落后似的说道：“那你赶快和李丽生一个。”
　　小林一听，拍着手说：“生一个，生一个。”李丽知道，她们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所以，趁着三个女人沉默，她忙拉着小林跑出了屋。不过，她们好像也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此后几天，小林依然每天晚上和她睡一张床，但是却还是没有像蒋美莲夫妇期望的那样。他依旧自己裹着一条被子躺在她身边，而且每次居然都能安然入睡。他不会侵犯她，这使她更安然。于是，做为回报，她偶尔会陪着小林在门口玩会儿，或者尽量多做家务。
　　但顾海波两口子的眼睛显然看不到这些。不，也不是他们看不到，而是他们的心思始终放在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上。要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林破天荒的要上她的身，李丽大概永远也不知道，顾海波两口子居然会让别人带着儿子去看那种东西：对，就是关于男女交合方面的片子。
　　当然，这件事是在多日之后，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至于小林那一晚的突然狂躁，李丽当时只是理解为他在闹脾气；那天白天，她因为生气而摔碎了小林最心爱的瓷娃娃。后来，当她瞪着眼睛发脾气的时候，小林马上就拿被子裹着自己在旁边乖乖睡下了；顾海波两口子的阴谋没有得逞。
　　不过，蒋美莲又给李丽下了新的任务：帮小林洗澡。帮他洗澡？这怎么可能？李丽想都没想就走掉了。后来，蒋美莲又暗示甚至命令过几次，都被李丽以沉默对抗而化解了。至于洗内裤那样的小事，她倒是没敢太坚决的反对。毕竟，这儿是别人的家，不管怎样不能弄得太僵，不然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这一点她还是能想清楚的。
　　好在，蒋美莲两口子随后也再没有强迫她。用顾海波的话说，他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干那些违背她意愿的事。这话，听着有些可笑：从李旺手里领走她，又让傻子和她举行婚礼，还想让她为他们家传后，这难道不算违背了别人的意愿？亏得他还如此的大言不惭。李丽打心里鄙视他。同时又在想：也许，她真该再努力一次。
　　可是，真想要从这儿顺利逃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说她能不能躲开顾家人的监视，就算能，那村里那么多双的眼睛呢，她躲得过吗？弄不好还没等跑远就会被人抓回来，到时候即使顾家人不打她，可以后呢，以后他们还会给她机会吗？如此一番思量之后，李丽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冒这个险；她得先好好想想。
　　也就在这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让李丽每每想起都会感觉到后背发凉。那是夏末初秋的一天傍晚，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饭的李丽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说话：大叔，还在这乘凉呢，老李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啊？
　　“老李家这才娶了新媳妇，喜庆劲还没过呢，能出啥事啊。”
　　“人命啊，叔，出人命了！”
　　“啊，真的？”
　　“你看你，叔，这事能开玩笑吗？这不，我正准备过去看呢。”
　　“那，那我也去吧。”
　　“走，走。”说话声渐渐远去……
　　出了人命？李丽心里突然一紧，继而连连在心里说：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那个新媳妇。
　　半个多月前，距离顾海波家不远的一户姓李的村民家里，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叫素兰，是老李家花五千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给儿子当媳妇的。李丽清楚的记得那天，当蒋美莲说要领着她去参加婚宴的时候，她是拒绝的。但是，她后来的一句话又让她改变了主意，蒋美莲说：听说素兰也是你们陕西的，去看看吧，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当亲戚一样相互走动呢。
　　李丽当时虽然没明白蒋美莲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陕西的”那三个字却足以让她走进婚礼现场。只是，作为一个同样被拐卖至此的女孩，老李家并没有像蒋美莲说的那样让她们直接见面，而是在婚礼仪式结束以后，由新郎：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后来听说是三十七八）且长着一对三角眼，又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领着见了她，还敬了一杯酒。
　　但，那杯酒她并没有喝。不，确切说，是她没有接。因为那一刻，她的心，疼了；她想起了自己，所以不等眼泪流出便转身离开了。当时，小林正和几个孩子在老李家门口兴高采烈的捡鞭炮。看她出来，忙喊：“媳妇，媳妇，炮，炮。”她仿佛没有看见，径直跑回了顾家。蒋美莲和小林紧跟着也回家了。
　　自那天以后，她再没有见过那个叫素兰的姑娘；她被老李家软禁着，就像她曾经在虎子家一样。不过，蒋美莲倒是很愿意把素兰的事讲给她听。比如：那孩子当晚就被她男人睡了；那孩子第二天就被小叔子睡了；那孩子成了兄弟俩的了，那孩子真遭罪了，等等，说的李丽心头一阵阵发凉。
　　后来有两次李丽让小林带着她去老李家找素兰，结果都被老李家人给挡了回来。他们说：虽然你是老顾家的儿媳妇，你爸也算有身份的人，但你们俩毕竟是一个地方的，我们不得不防，是吧。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吧。话已至此，她只好悻悻而归。但是，对与素兰的处境，她一直担心着，没想到终于还是出事了。
　　李丽一边想着，一边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想去老李家看看。就在这时候，蒋美莲从门外走了进来。
　　“丽丽，你干什么去？”
　　“我……”她看了她一眼，问：“那个……叫素兰的姑娘，她，她是不是？”
　　“唉，那孩子，终究还是……”蒋美莲一边叹气，一边从桌子上端起了水杯。
　　“她，怎么死的？”李丽的心在颤抖。
　　“她啊，是活活被逼死的。那两个兄弟，就是两个畜生。”
　　她的手居然抖了一下。然后，她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那两个畜生把那孩子当牲口一样，不管是在房间还是在床上，就那样折磨啊，才十几岁的孩子，哪能受得了这个。听说，她只要一拒绝，他们就会更凶狂，三十多年没碰过女人的男人，那孩子……哎，你都不知道啊，那孩子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身上到处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那叫一个惨啊。”
　　李丽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