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喜相逢

　　
六月底，瑞萍的父亲突然接到写有女儿名字的一封家信。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苦苦寻找了一年多的女儿竟然有了消息。这太出乎意料了，太不合乎情理了。
很多次，当他向别人打听女儿的消息时，别人都会在表示及大的同情之后摇着头送上一句话，“恐怕没希望了”，或者“估计很难再见着了”。但是今天，居然……女儿有消息了！真是老天保佑。他默念着，不由将那封信举到了眼前：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他的手开始发抖。
“我是萍儿，你们的宝贝女儿。”他的眼睛渐渐模糊。
“有时间来看看我吧，想你们。盼！盼！”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瑞萍的父亲已经抖着手看了不下几十遍。而他的妻子，瑞萍的母亲却从第一眼见到这封信开始就一直躲在房间里哭：是的，她想到了瑞萍的姐姐。那个因为难产而死的女儿，她在去世前两天还在担心妹妹的死活，还说等生了孩子以后，让丈夫一起出去再找找妹妹。可现在，妹妹是有消息了，而她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孩子，妈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妹妹她，她有信了，她就要回来了。”对着女儿的遗像，瑞萍的母亲再次伤心的大哭起来。
二天以后，瑞萍的父母哥哥就拿着写有军海家地址的信封来到了菏泽下辖的曹县某小村。但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自从三个人踏进这个村子的那一刻起，一路上无论他们怎么问，怎么打听，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军海家在哪儿。甚至，有人还告诉他们，这个村里根本就没有叫军海的人。
没这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糊涂了。地址明明就是这儿，为什么那些人会说不认识这个人呢？难道说这一年多来，他们所经历的种种欺骗又要重演？那些明明没有女儿消息却偏偏说要帮他们寻找女儿的各类骗子已经带给了他们比失去女儿更深一层的伤害。难道这一次，还会是个骗局吗？
可，为什么地址又如此详细？这好像跟以前那些骗子的伎俩不大相同。以前那些骗钱的人往往是在拿到酬金以后才告诉他们一个大致的地方，然后再让他们自己去找。而大多数时候，他们所说的地方恐怕连自己也不清楚，更别说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所以到最后基本上都是无功而返。但这次，信封上不但有乡，有镇，更主要还有村名。这个地址对一个陌生的寻亲人来说应该是非常详细了。可，为什么会找不到人呢？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瑞萍的哥哥，他忽然想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镇上派出所的一位同志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有些地方存在很深的地方保护主义现象，因此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主动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信息。除非你自己有明确的目标，知道你妹妹在那一家，否则很难从其他村民口中打听得出来。这也是许多被拐卖的女孩之所以难逃生天，无法和家人取得联系的症结所在。因此，你们必须做好碰钉子的打算。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瑞萍的父母一脸愁苦的问儿子。瑞萍的哥哥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先去找找当地派出所，让他们出面查找一下，说不定就见着了。”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瑞萍的父亲回头对妻子说：“就先按儿子说的，去找一下当地派出所。”但是，瑞萍的母亲却不愿就此离开，说是要再转转，兴许能碰到一个肯帮助他们的人。“如果还找不到，那再去派出所也不迟啊。”她说。
想想妻子所说在理，瑞萍的父亲和哥哥也就不坚持了。于是，三个人一起又开始沿着村道一路寻找着，探问着。谁知几个小时下来不但毫无进展，反而累得夫妻俩快挪不动步了。
瑞萍的哥哥一看，只好劝父母先找个地方歇一会。
说来也许就是天意，就在他们东张西望准备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歇一会时，一个女子的身影冒然间闯入了他们的视线。没错，是萍儿。她正端着一个红色的搪瓷盆从斜对面那家屋里出来。
“哗！”一盆冒着肥皂泡的脏水被泼到面前的土地上。
“萍儿，萍儿！”两位老人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直奔女儿而去。
再说瑞萍。她泼完脏水刚准备转身进屋，却猛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萍儿，萍儿。”
她不由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她手里的搪瓷盆“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妈，爸！”瑞萍哭着扑向了前来寻她的父母。
这是自她失踪后，一家人第一次在异地重逢。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悲喜交集，感天动地。包括军海和他的父母在内，都被这个场面感动着。
当然，这种感动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等到瑞萍父母的心情渐渐平复以后，他们担心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被提上了出来。他们要带瑞萍回去，这是必须的。但是，军海的父母却坚决反对他们这样做。
“不行，我们花了那么多钱，她现在是我们家的媳妇！”
“你家媳妇？请问有结婚证吗？”瑞萍的哥哥早已按耐不住愤怒，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就是，你们骗了我女儿，这本来就是犯法的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瑞萍的父亲也变了脸。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军海蓦然开口，劝岳父先冷静下来，又说萍儿已经怀孕，希望不要吵来吵去的影响她。说完，看了一眼蹲在岳母脚边的妻子。
听说女儿已经怀孕，瑞萍的父母及哥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沉默了。刚才光顾着和女儿诉衷肠，却忘了看看她的身体情况。这会被军海这么一提醒，瑞平的母亲才匆匆看了一眼女儿。
果然，瑞萍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可见他们并没有撒谎。瑞萍的母亲摸着女儿的头问，“就快生了吧？”当听到确切的答复后，她选择了沉默。女儿已经怀孕，这是就意味着她必须要生完孩子以后才能离开。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千里迢迢而来，最后却无功而返吧。再说了，现在大女儿去世，这小女儿就是他们后半生的希望，所以如论如何他们不希望她流落异乡。
可，具体要怎么做，恐怕还得先听听女儿的意见，毕竟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那个人是她。再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孩子，要是贸然将女儿带回的话，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说？还有，别人要是知道她生了孩子，还会有人愿意娶她吗？可是，要是现在不把她领回家的话，那将来等她生了孩子，要想分开就更不容易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夫妇俩面面相觑。本来很温馨的场面，在这时候多少显出了几分无奈与尴尬。
眼见着母亲一直沉默，父亲和哥哥又余怒未消，瑞萍只得好言相劝，期望父母能暂时留下来，因为她心里有好多话要跟父母说。
“好吧，我们正好也要跟你公婆他们谈谈。”瑞萍的母亲说。
就这么着，他们一行三人暂时留了下来。而且，这一住就是四五天。在这期间，他们把大女儿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瑞萍，一家人就在这异地他乡拥抱着哭泣了很久。
随后，瑞萍又给他们讲了很多关于她如何到这儿的细节以及到这个家以后的种种焦虑以及结婚以后军海对自己的好。末了，她对父母说了这样一句话。她说：“我要带着军海一块回去！”
这是他们一时无法接受的。可瑞萍又说了：“就算你们把我领回去，那你们敢保证我就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这个，谁也无法保证。三个人只得摇头。
“那就是了，既然你们也没办法保证，那还不如就考虑考虑他。”恐怕也只能如此了。他们想。瑞萍的哥哥随后叫来军海询问，没想到他却表示全听妻子安排。这样一来，三个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于是，第六天一大早，军海和瑞萍亲自把父母送上了返回家乡的火车。原本，瑞萍的父母是打算回到老家等消息的。可在下了火车以后，瑞萍的母亲忽然变了卦。她说她要留在城里打工，这样女儿回来的时候就能马上见到她。至于干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好。
“要不你去找秀云姐问问，看能不能让她带着你一块卖水果。”真是知妻莫如夫，瑞萍父亲口里的秀云姐正是我的妈妈。就这么着。瑞萍的父母找到了母亲和我，并对我们讲了要在这里等女儿回来的决心。当然，关于瑞萍已经怀孕的事他们一直守口如瓶。
直到有一天，当瑞萍突然抱着孩子出现在我们眼前时，这个被隐藏了许久的秘密才不攻自破。但对于他们的这个做法，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有错。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害怕瑞萍被人看不起。作为父母，这也算是他们对女儿的一种保护，这一点我非常理解。然而，当他们满脸愧疚的来给我和母亲道歉，说是不该连我们也瞒着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疼了一下。至于和瑞萍随后的欢聚，现在想想，应该不只是悲喜交加的重逢，而更多的恐怕是对人生的顿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