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劫难：再失亲人

　　
　　自从寄出那封家信以后，瑞萍的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她在想，父母突然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是惊喜？是欣慰？或者是如释重负般的精神解脱？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希望从今以后他们会开心起来，这才是最主要的。还有就是希望他们接到信后能尽快赶来，如此也便解了她的思亲之苦。
　　可她哪里知道，就在她寄出家信的当天，在老家所在的镇卫生院里，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正神情紧张地徘徊在医院的走廊上。他，不是别人，正是瑞萍的姐夫于刚。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的妻子，也就是瑞萍的姐姐准备在家生产的时候，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遭遇难产，情况万分危急。为了争取时间，他只得和几个年轻人一起用拆下来的门板将她抬到了这家离家最近的医院，并眼看着她被送进了眼前这间不大的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走着，站在手术室外的于刚一会抬起头看看手术室的门，一会又回头朝走廊处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少时，就看见一对年过五十的夫妇穿过狭长的过道匆匆赶来。男子一边喊着爸妈，一边迎上前去。原来他们是他的岳父母，也就是瑞萍的爸爸妈妈。原本，他们一直在外面寻找小瑞萍，但是眼看着女儿临产在即，他们只好暂时留在家中等待外孙出生，没想到，临了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别慌，别慌，啊。”老岳父脸色凝重的看了看那扇紧闭着的小门，然后用手拍了拍浑身颤抖的于刚。
　　“怎么会这样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岳母自言自语的说，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这时，急救室的门轻轻的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站在门口高声询问谁是患者家属。
　　三个人一听，立刻全涌了过去。
　　“我是她男人。”于刚向前了一步。
　　“我，我，我们是她父母。”瑞萍的母亲哆嗦着嘴巴说。护士小姐刚才的问话已经使她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护士在轻咳了一声后告诉他们，孕妇和胎儿都出现了生命危险，让他们商量一下到底要救哪一个。还有，谁来签字。
　　天哪！女人一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两个男人一见急忙弯腰将她搀扶起来。小护士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赶紧商量一下，看谁来签字。”
　　“还是我来吧！”短暂的沉默之后，于刚说了话。妻子生命垂危，做丈夫的理应有所担当。
　　“那你就签字吧！”小护士说着，将一个蓝色封皮的记录簿连同一支钢笔一起交到了他的手里。可是，他的手抖的根本就下不了笔，而小护士却一个劲的在旁边催促他快点。
　　“我来！”瑞萍的母亲一咬牙从女婿手里抢过了本子和笔。虽然不知道这接下来的一刻会发生什么，但眼前她能做的就是让手术继续顺利进行。然后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奇迹的出现。然而，半个多小时的紧急抢救之后，医生还是很遗憾的告诉他们，就在几分钟前，他们的女儿连同她还未出世的龙凤胎孩子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阵嚎啕的哭声从手术室内传出。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令人心碎的声音：包括医生在内，所有在场的人无不被这凄惨的一幕所打动。尤其，看到逝者久久不肯闭上的眼睛时，那种震撼相信在场的人都有深刻的体会。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凄凉，再加上一方的不忍离去，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更别说他们是在先失了小女儿之后又失去了大女儿，这接连的打击对任何一对父母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然而，他们却连继续痛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寻找另一个下落不明，却又有可能活着的女儿，也许她就在某一个山坳里等着他们去解救。因此，刚一处理完女儿的丧事，他们就从女婿家赶了回来。说巧不巧，就在他们准备带着大外孙回家的时候，李丽的父亲突然迎面叫住了他们。原来，他昨天刚从外地寻找女儿归来，听说瑞萍的姐姐出事，便坐公共车赶来了。
　　“老哥，娃……”
　　“这孩子命苦……”瑞萍的父亲一脸苦楚的看了看妻子怀里的抱着的大孙子。李丽的父亲一下子明白了。
　　“这……这不是……要命么。”
　　“谁说不是呢。”瑞萍的父亲叹了口气，“这孩子才一岁多，眼看着就成没妈的娃了。”瑞萍的母亲闻言抹起了眼泪。
　　“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李丽的父亲问，“瑞萍……我是说……你们还继续寻么？”
　　“老弟，你说我们……这……能不寻么？”瑞萍的父亲回答，而后才想起问李丽的父亲，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你也知道，为了女子生娃的事，我和她妈有一个多月都没出去找了，也不知道，哎……”
　　“老哥，我今天回来就是来跟你商量，前一阵在河南寻女子的时候，无意中听人说山东那边有许多被拐卖去的女孩，所以……”
　　“好好，咱就去山东。”没等李丽父亲把话说完，瑞萍的父亲马上抓住他的手表示赞同。
　　“可，老哥，山东那么大，咱……”
　　“先去了再说，先去了再说。”
　　六月的天，有些热。但对于坐着硬卧寻女的两位父亲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早已飞向了那个陌生而充满希望的地方：山东德州。这已经是他们寻女路上的第十站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能找到他们不。”望着窗外那一个个落在身后的，陌生的地界，李丽的父亲一脸忧愁。
　　“咱现在只能是乱闯了，至于寻不寻得到，那就看老天爷的了。”瑞萍的父亲揉了揉发涩的眼窝，“明天下车以后，咱直接就把写好的大字报拿在手里，还有你背包里那块牌子，都拿出来，火车站人来人往的，打听起来也方便。”
　　“我听你的。”李丽的父亲点了点头，“但愿这次能找着。”瑞萍的父亲也点了点头。
　　山东德州，火车站：
　　李丽的父亲举着牌子向火车站广场走去……
　　“请问大姐，您见没见过这样两个女孩子？”
　　“大哥，大哥，请问你们见过这样的两个女孩子吗？”
　　瑞萍的父亲随手将大字报铺在了广场外的人行道上……
　　“过路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娘，小兄弟，小妹妹，谁要是看见过着两个孩子，就请你告诉我们，求你们了。”
　　“大姐，来看一下，这是俩孩子的相片，要是在那儿碰到了，就请告诉我们一声，谢谢了。”
　　“大嫂，大嫂，您要是在那儿看到这俩孩子，或者有他们的消息，就听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谢你们的。”
　　一连几天，两位父亲都在广场周围打听，可依然是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旅社内。李丽的父亲问瑞萍的父亲，“咋办，老哥，这都好几天了，也没个信。”
　　“要不，咱明天进城里找找索。”瑞萍的父亲说，“要是还没消息，咱就去附近村镇和山区找。再不行，咱再去别的城市。不管咋样，咱得找到孩子啊！”
　　“嗯。我听你的。”李丽的父亲答道。
　　“那咱抓紧时间赶紧睡会儿，明早早起。”
　　“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两位父亲便背着行李离开了旅社。可惜，又是几天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看到女儿的踪影！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附近几个乡镇。然而，一连三四天的奔波，依旧一无所获，两人只得又回到了城里。
　　“老哥，你说，咱接下来去哪儿？”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看着周围一个个匆匆而过的陌生的面孔，李丽的父亲几乎撑不下去了。
　　“咱还得再找找，实在不行明天就换地儿。”瑞萍的父亲回答。而这个时候，他们早已疲惫不堪。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小雨。
　　“老弟，咱今天就歇歇，等雨停了再出去找吧。”瑞萍的父亲站在之前住过的那家旅社的窗户前对李丽的父亲说。可是，却遭到了他的反对：“不，咱不能歇着，下雨也不行。不然，孩子就多一份危险，咱得赶紧找啊。”
　　他何尝不想早点找到女儿啊，可看着李丽父亲疲惫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
　　“咱现在还是先出去找点吃的东西，不然就没劲了。”
　　“好吧。”李丽的父亲回答。于是，两人去了旅社旁边一家小饭馆。
　　半个小时后，他们走出小饭馆。
　　“老哥，咱还是再去车站看看吧。”李丽的父亲边走边说，“你看这天……”他抬起头。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女儿正走在马路对面。
　　“丽丽，丽丽，等等，我是爸爸。”他一边叫着一边冲向了马路对面。
　　“哎……”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的，让瑞萍的父亲都来不及伸手去拉他，就被闪倒在了地上。而他，则被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撞了个正着！至于马路对面，根本就没有李丽的影子；想必刚才那一刻他恍惚了。
　　“老弟！”瑞萍的父亲一声大喊，爬起来就奔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李丽的父亲就这样死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老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啊……我应该拦住你的啊……”瑞萍的父亲抱着他的遗体嚎啕大哭。这时候，闻讯赶来的交警扶起了他。一番询问之后，两个年轻的交警也忍不住连连叹息。之后，他们电话通知了李丽的哥嫂，他们连夜坐车赶到了德州。
　　经过交警的认真协商，除去车辆损伤费，（交警认为，李丽的父亲突然冲出马路也应当负一定责任，所以车辆维修费应该他出，但是鉴于他已死亡，费用就从赔偿款上扣除）肇事司机最终一次性赔偿死者家属三万五千元人民币，这其中还包括一千元丧葬费。
　　三天以后，李丽的哥嫂捧着父亲的骨灰盒，连同瑞萍的父亲一起回到了老家。而这一切，远在顾家的李丽又何曾能够想到：
　　才一年不到，她已经是父母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