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顾家新儿媳

　　接下来的两天，顾家人慢慢开始忙碌起来。顾海波的老婆蒋美莲（这个名字是傻子的伯母那天无意中喊出来的，恰好被她听到了）还特意请裁缝给他们两人分别做了身新衣裳。至于打扫房屋，添置被褥之类的事，更是不一而足。但这一切与李丽而言就好像是别人家的事；不想，不管，不顾，心自然里也就好受多了。
　　但，李丽心里比谁都清楚，顾家人对她并没有放松看管；即便她已经跟傻子睡过了一张床，可还是无法让他们安心；那双几乎寸步不离盯着她的眼睛就是证明。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刻意为难她。或者说，他们没时间难为她。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人来家里帮忙了：贴对子，买菜、搬桌子，抹凳子忙得热火朝天。
　　接着，那些远方的亲戚朋友也拿着贺礼陆续登门了。一时间，院里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而每块料子上都用别针别着一张红色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贤甥新婚志喜舅舅某某某贺”“贤侄新婚之喜伯父某某某贺”。有一条毛毯上写着“祝弟弟新婚快乐姐姐姐夫贺”。也有写着：顾海波长子新婚志喜某某某贺”。其中还有两块料子上写着“顾副院长长子小林新婚志喜某某某敬贺”光看这些的话其实也还是有些乐趣的。李丽边看边想。
　　突然，她的眼睛落在了一块淡粉色的毛料上。没错，那张红纸条上写的是：“顾叔叔长子小林新婚大喜，李旺敬贺！”李旺？李丽嘴一哆嗦，眼一黑，人差点就摔倒在地。幸亏大姑姐小玲从旁边经过及时扶住了她。
　　“弟妹，你，你怎么了？”
　　“没事，头有点晕。”她勉强说，“我，想去睡一会儿，可以吗？”
　　“行行，你去睡会儿，我有事先去忙了。”小玲说着离开了她。
　　李丽静了静神，反身回了房间。可躺在床上的她眼前却再次闪现出那块淡粉色毛料以及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李旺。李旺？会是他吗？或者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李丽揉着太阳穴，她觉得自己的头开始一阵阵发疼。
　　其实，她早应该料到的，顾海波是李旺的亲戚，又曾资助过他，无论从哪方面讲，这个礼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当真的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名时，李丽还是无比悲伤。毕竟，那是她被拐卖以来唯一一次真心付出。只是没想到，她的付出被人当东西一样被出卖了！李丽嘴角牵扯着，露出了凄凉的笑。
　　接下来的两天，她就像是个局外人；别人干别人的事，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当然，这中间免不了会有人借故来屋子里看她。不过因为有傻子在门口挡驾，她倒没什么事。但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五月三日上午十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到房间里帮李丽梳头，绞脸，穿衣服。在这期间，大妈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些她听不太懂，却又觉得很押韵的方言俚语：大致应该是祝贺一类的词。
　　十一点，李丽被她搀着走出了房间。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小林从大门外进来，穿着一身灰色长条纹西装，（这身行头那时候很少，也就顾家条件好些吧。）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拉着他，另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女人上前搀住了李丽。于是，老爷爷带着他在前边走，李丽她们就跟在后边。
　　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婚礼过程虽然很繁琐，却也还算清静。老女人拉着李丽跟小林并排站在一张放着遗像的桌子前。然后，李丽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她和那个老男人（他们村里人喊他叫看客的，现在叫司仪）指挥着做这做那。好在，这时候顾海波和他老婆并不在场；他们正忙着招呼迟到的亲友呢。
　　随后，仪式结束之后，李丽就被人带入了洞房。不过，到新房的时候还有一出，那就是在喜烛前行礼，喝交杯酒。可是，小林这会儿倒显得出奇的安静，什么也不说，连他标志性的‘呵呵’都不曾有。估计应该是困了吧。李丽心想。
　　幸好，行礼完毕以后，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们俩。但是，还没等李丽说什么，小林却已经倒在了床上，没多久便鼾声大作。这个一直叫着新媳妇的人，当他真正成为新郎官的时候，竟然是如此反应。这让李丽忽然有些心疼。于是，她伸手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自己则凝视着桌上那一对喜烛，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儿，顾海波的老婆姜美莲进来了，看见小林盖了被子，激动的抓住着她的手说：“丽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我会把你当闺女看的。”她的手很暖，泪也很真，可惜终究不是自己的亲人。李丽一边想一边漠然的看着她。
　　十二点，酒宴正式开始。整整两个小时，李丽几乎都处在木偶状态；她一边端着糖果请客人吃，一边听他们嬉皮笑脸的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荤段子及新婚贺词。好在，宴席很快结束了，这对李丽来说算是中解脱。
　　谁知，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又被人带着去认亲戚：什么叔叔、伯伯、大妈、大爷、舅舅、姑姑……一个个的称呼过后，她的手里便多了一个个红包。只是，小林在这时候却像个摆设；虽然他应当是整个事件的主角。
　　当向导的是她的姐姐小玲。李丽自己只负责在后边跟着，然后听小玲怎么称呼，自己就跟着怎么叫，而这本来应当是小林该完成的任务。李丽木然的收着红包，然后又眼看着红包被小玲拿去给了她母亲。钱不可能给她，这个她其实早就想到了，但她们这种举动还是让她感到心酸和难受。
　　幸好，洞房之夜并不令人尴尬。因为进房间的时候，小林就已经喝了酒，眼光迷离恍惚。但是，姜妈妈还是对李丽说了一句：“丽丽，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但是我们女人就是给男人做老婆生孩子的，如果他对你做了什么，你可要忍一忍啊。”
　　李丽木然的嗯了一声，然后关上了房门。桌上的喜烛灿烂地亮着，并且不时的爆着灯花。到最后，一对喜烛慢慢流干了泪，熄灭了。
　　远处传来一声公鸡的啼叫，天快要亮了。可李丽已经无力站着，更无力再去思考接下来该干什么，她只想脱了鞋袜上床睡觉。
　　床，还是那晚的床。被褥，却已经换成新的了。李丽怔怔的站在床边看了会儿，这才爬了上去。但是，为了避免碰到小林，她只好悄悄靠在了床内侧。
　　夜，渐渐暗了，黑了。迷迷糊糊中，李丽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天，李丽满心喜悦的来到顾家准备照顾病人，没想到进了门才被告知：她被李旺卖了。当时，她真的想一头撞死。还是顾海波拦住了她，他说：“丽丽，千万不要拿命开玩笑。”然后，又说：“你别怪他……都是穷害的……你也别怪我……这也是没办法，你看我儿子那样的，没人会愿意嫁给他，所以我只能替他买个媳妇回来。”停了会，他继续演说：“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放心，只要你能好好照顾小林，噢……小林就是我儿子，只要你答应好好照顾他，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接着，她的妻子姜美莲就应和他：“是啊，丽丽，你也不用担心，我告诉你，小林这个病不是遗传，而是……而是因为一次意外才……才成了这样的，呜呜……”姜美莲凄惶的哭着。旁边的一个女人，就是后来见过的大妈也抹着泪点头，“真的，丽丽，你婆婆说的是真的。小林他，他是在一次车祸后才变成这样的。”
　　“所以说你不用担心会遗传，丽丽，只要你能帮我们家续上香火，我保证你一定会过上好日子。”蒋美莲抓着她的手，软声细语的劝解着。顾海波则许诺说：“就是，你看，我大小也是吃公家饭的，以后生了孩子，我还可以给你找工作。对了，以后你也可以回去探亲的。”
　　探亲？他说的会是真的吗，他们会让他回去吗？李丽靠在床头，哀哀的想着。慢慢的，她就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新婚之夜已经安然度过了。
　　接下来的几日，小林不只是每天围着她叫“媳妇……新媳妇。”偶尔，也会在前来闲逛的邻居教唆下跑过去亲她一下，然后自己躲在一边呵呵的傻笑。每当这个时候，李丽总是麻木的面对，就像身体不是她的一样。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事，他们总不至于亲自示范。何况小林这个时候居然还表现出了几分羞涩。
　　当然，真的入夜之后，一挨着床板，他却很快就能入睡。所以，相对说来，她的身体还是安全的。对一个新婚妇人来说，这也许是悲哀的，但与她则正好。不好的是，小林似乎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所以，就像是受了某种鼓励和支持一样，他总是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跑去亲她一下。可等她要发怒的时候，他却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躲在人后偷偷看着她。每每这个时候，李丽总是于心不忍。
　　这样以来，小林不但没被赶跑反而开始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只不过，遇上她脸色不好的时候，他就会知趣的躲开，或者卑微的对着她痴笑。要是那天看着她脸色好的话，他会把自己认为好吃的食物，（比如苹果）硬塞给她吃，或者找一个他认为好玩的东西逗逗她。不知怎么的，这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就会出现虎子喝醉酒时打她的样子以及李旺带着她奔赴车站时的情形。然后，她的眼泪就会不自觉的溢出眼眶。没错，他们，包括那个强暴了她的阿海，都是她这辈子最深的痛。
　　当然，她不能总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痛苦里。
　　于是，为了摆脱这种折磨，她决定参与到顾家的家务事里。虽然以前被父母宠到不做任何家事，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不喜欢干家务。其实正相反，她对于家务事的领悟能力非常强。这不，半个月不到，她不但可以很熟练的炒出几道小菜，做几样简单的主食，还能把其他的家务活，比如洗衣服，喂猪，喂鸡，等等也干的有模有样。这不但出乎了顾海波和蒋美莲夫妇的意料，就连他们的女儿小玲见了也忍不住夸她。
　　然而，对于她随后提出的，要去田间地头劳动的要求，他们却一致反对。理由是地里的活太累，她身子太单薄，怕吃不消。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贴心，可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这是担心她寻着机会逃走。要是有这么容易逃就好了。李丽在心里哀叹。过后，她还是得按照他们的吩咐留在家里陪小林。
　　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她就是小林的一个伴，或是为顾家传种接代的一个工具。是，现在的她与之前的她，其实都是这样的一种身份。所不同的只是，以前她遭受的是摧残和欺骗，而以后她却很可能要在软语和温情之间挣扎；顾海波是知识分子，他和蒋美莲一定会用和别人不一样的办法来感化她，从而达到留住她的目的。
　　一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