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冷

　　
　　虎子走进卧室的时候，李丽正一脸苦楚的蜷缩在床上。刚刚过去的那一幕像电影里的片段，一遍一遍重复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个可耻的，该杀的阿海，又一次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老婆，晚上加床被子吧。”虎子不知从哪儿抱来了一床崭新的棉被，“这是我娘走之前就准备好的，结果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说着，将被子扔到了床上。说起来，那个老太太其实也算是一个好人。只不过，在买媳妇这件事上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已。当然，这不是她的错。
　　“丽丽。”虎子座到了对面的凳子上，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或者，他以为这就是她的正常状态吧。）“丽丽，后天就是三十了。”虎子继续说着：“我准备明天去集市上看看，顺便给你买件新衣服。”
　　真是难得啊！李丽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里丝毫没有被感动的迹象。虎子用手挠了挠头，说：“我还以为你听了会高兴呢。”高兴？是啊，按理说是应该高兴。可是，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高兴过了……哦，对了，刚刚进城的时候，她好像是高兴的笑来着。可是，后来……自从被骗到这儿以后……似乎，她就再也没有像那天那样笑过了；她已经忘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坐在李丽对面的虎子终于无趣的站了起来，“哎呀，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他自语道。然后用手拍了拍自自己的肚子，“妈的，这才吃了没多久，怎么又饿了。”李丽知道，这些话是虎子故意说给她听的，但是她真的，真的不想回应；即便她的肚子也已经咕咕叫了。
　　“李丽，你怎么了？”从进门到现在，李丽一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即不睡觉也不起来，就连他的问话也仿佛听不见似得，这让虎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噢，没，没什么。”李丽恍然的摇了摇头。
　　虎子一听，脸一下子拉长了，“真的没什么？”他，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想要一下子把谁吃了似的。
　　李丽心里一慌，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真……的。”
　　虎子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完了，完了，又要挨打了。”李丽本能向后挪了挪。没想到这时侯虎子却说了句：“我去弄点吃的。”
　　“吁……”李丽长长的吐了口气。
　　屋子里，好冷。
　　即便是盖了新被子，寒气还是从骨头里面散发了出来。李丽不由的紧紧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然而，被子裹得越紧，身上却越冷，慢慢地，她开始打起了摆子。
　　冷，真的，冷极了。
　　可是，她的身体却滚滚的发烫。接着是口干。
　　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是，身体里面的冷和身体外面的热却像是一对互不服气的斗士，在她身上激烈的缠斗着。
　　要死了，她想。随后，闭上了眼睛。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这样死了也好，也好。只是，只是，好不甘心啊。
　　那个畜生，那个流氓，那个该死的阿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还有那两个女骗子，那些看客，帮凶，他们统统都该下地狱！李丽恨恨地咬着牙。
　　她的脸上和身上已经开始不断的往外沁汗。不一会儿，骨头里的冷也好像没了，但是身上却又生出了一种痛：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痛，让李丽忍不住呻吟起来。她咬紧了牙齿不让自己出声，可还是听见了牙齿打架的声音。然后，她的身子开始失控，手也无法再抓紧被子。对，她在发抖，不停地发抖。尽管如此，李丽的心里依旧还在斗争：要不要把自己被阿海强暴的事告诉他，要不要，要不要？
　　恍惚间，听见虎子在耳边喊：“老婆，老婆，你发饶了！”
　　是的，她发烧了。就在几个小时前，当阿海一脸满足的提着竹篮子走出门以后，她用一盆凉水浇醒了想要寻死的自己。然后，坐在冰凉的地上失声痛哭，直到再次听见开锁声，这才走进卧室上了床。
　　“老婆，你等着，我去叫医生。”虎子焦急的声音随着’咔嗒‘的锁门声被淹没在了门外……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她依然是在床上。只是，额头上多了一条湿毛巾，颈部多了一条裹着雪的冰毛巾（什么情况，毛巾里居然裹着雪！），同时旁边还多了一个不算熟识却也并不陌生的男人：李旺。今晚，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
　　“你醒了。”看见她醒来，李旺急忙凑了过来。那样子，倒显得比虎子还要着急。
　　李丽的心忽然莫名的跳了一下。
　　“老婆，你总算醒了。”虎子的脑袋挨着李旺的脑袋，两个人都在看她。只不过有一点不同，那就是虎子的脑袋离她更近一些。但是，谁让李旺是大夫呢。
　　“虎子，你过去一点，我再帮她量量温度。”就这一句话，虎子就得乖乖的退到一边。
　　李旺先是冲她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取下了她额头上的毛巾，再然后用手轻轻在额头上试了试。
　　“怎样？”虎子在身后问。
　　“嗯，应该降下来了。”李旺一边回答一边从旁边的小铁盒里拿出温度计甩了一下，寄给了李丽，“知道怎么用吗？”
　　李丽抿着嘴没有说话，只将它慢慢夹在了腋下。李旺满意的点了下头，扭脸对虎子说道：“以后你可得注意点，怀孕的女人是不能生病的，这会影响孩子发育。”
　　“真的？怪不得你不挂针，非要搞什么……什么……降温。”虎子拍着脑门，似乎在极力回想李旺说过的话。
　　“是物理降温。”李旺接过他的话茬，继续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老唐家的后代考虑。再说了，她不是也少受些罪吗？”说到这儿，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李丽。正好，与她看过来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股异样的感觉迅速传遍了李旺全身。他忙收回目光并示意李丽可以取出温度计。
　　虎子在旁边焦急的问：“怎么样，退了没有？”
　　“嗯，已经退了。”李旺看着温度计的红杠点了下头。
　　虎子“哦”了一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去帮她倒杯盐水，我再帮她用酒精搽搽。”
　　“哦。”虎子一边应着，一边去了厨房。李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之后才弯下腰问李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这种语气，这种眼神，完全就是……一种诱惑。还有……一点点的暧昧。
　　“我……还好。”李丽盯着自己的胸膛说。她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了。
　　“李丽，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曾经，或者现正在遭遇什么……”李旺盯着她说：“我知道你一定遇到过不去的坎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活着才有希望’你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也许有一天你会走出这里。”
　　李丽抬起眼：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曾经给她治过两次病，但是她却从未拿正眼看过他。可今晚，当这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却少了胡碴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床前，并且竭力为她治疗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忽然有了波动。
　　这会儿，更是如此。
　　幸好，幸好虎子及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虎子，她的烧基本已经控制住了，该注意的我也都给你讲过了。”李旺一边低头收拾着药箱，一边对虎子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来看情况。”
　　虎子一听，感激的拍着李旺的肩膀说：“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李旺看了一眼李丽，这才背起药箱出了门。
　　“改天请你喝酒！”虎子对着他的背影喊。
　　
一场风雪过后，天气似乎变得更冷了。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人们过年的心情；门外那虽然稀疏却又很密集的炮声就是很好地证明。还有就是眼前这个叫晓琳的“小姑子”。
　　刚才，就在刚才。当瑞萍还睡着的时候，她推门进来了，而且脸上还此刻挂着抑制不住的快乐，“姐，姐，你快起来看看，这身衣服是不适合你。”这丫头，自从那天趴在她病床前哭着说要把她叫她姐姐以后，这些天真的就改了口了。不过，到底也不是亲妹妹啊。
　　“姐，姐，快点起来啊。”看她没动，晓林干脆跑过来摇她的胳膊。瑞萍无奈，只得睁开了眼睛。
　　晓林已然换上了新衣服：一件红色大翻领上衣，缀着三颗铜钱般大小的红色纽扣，腰间紧紧束着一条红色的带子，使得她看起来更加的玲珑可人。而领口内露出的粉色毛衣和鼓鼓的胸口则向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青春气息。她下身是一条黑蓝色直通裤，脚上穿着一双红底白花条绒布鞋。这样的打扮瑞萍没有见过，但她并不认为晓林就搭配得好。当然，她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好。不过，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却足以压倒所有不足。
　　年轻，穿什么都一样好看。只要干净整洁，只要人有精神，那就是最美的。不过，对于她手上拿着的那件相同样式的衣服，瑞萍还是本能的以为，那不适合她穿。可细想想，她比晓林还小一岁啊，穿上去绝对不会比她差。
　　尽管如此，瑞萍还是忍不住问晓林：“有没有素一点的。”结果晓琳却说：“姐，你和大哥订婚的时候得穿红色的，好看。还有啊，过年穿红衣服也显得热闹。至于其他衣服，妈说等你们定完婚以后再给你安排做两件。”
　　瑞萍极力忍受着这些话带给她的刺激，闷着头想了想，说：那好吧，我试试。晓林一听，马上将衣服寄给了她，并嬉笑道：“小心，别太漂亮哦，不然……”后面的话她没说，但瑞萍大致已经猜出来她下边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当然，她也不会说出来。
　　大约十分钟后，瑞萍便站到了镜子前。然而，此时的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苍白的脸，红色的衣服，凌乱而枯黄的头发，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不过，衣服倒是很合身。晓琳邀功说：“这是昨天让裁缝加班做的，就照着我衣服的尺寸做的。”
　　还真是个有心的姑娘啊！瑞萍心想。这时又听晓琳夸赞道：“姐，你穿着比我好看。”
　　这是事实。因为她本身就比晓琳长得好看。
　　但这又有什么用，跟幸福，跟快乐，一点都不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