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虎子的伤痛

　　
　　“老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虎子端着碗坐到了床边。李丽慢慢的抬起身……然，来自手背上的一丝疼痛让李丽不得不倒了下去；原来，她的手上还挂着吊瓶，而且紧挨着手背的一小截白色塑料管已经变成了红色！
　　“倒血了。”李丽脱口喊道。随即放平了插着针头的那只手，同时抬眼往上看了一下，结果才发现吊瓶里的点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完了。虎子这时候似乎也回过神来了，“哎呀，对不起，老婆，把这事给忘了，等会啊，我马上给你拔。”说着，回头把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等他再回头的时候，针头已经被扔在了一边，李丽则一脸阴郁。虎子脸上了肌肉凑了凑，旋即又扯平了：“老婆，这汤已经凉了，要不我去重弄一碗。”
　　“不用了。”李丽说着，坐了起来。虎子一见，忙不迭的将鸡蛋汤寄了过来。李丽接过碗，默默地吃着。一旁的虎子这才松了口气似的说道：“这就对了，不管怎么样饭总还是要吃的，不然孩子以后身体不好怎么办。”本来，李丽的心刚刚平静一点，可一听虎子提到孩子，不知怎么的，又烦躁起来；孩子，又是孩子。难道我这辈子就要为这个孩子而活了？她猛地放下了汤碗，鸡蛋汤骤然洒了出来。
　　虎子终于按捺不住，瞪着眼睛站了起来：“李丽，老子已经够低三下气的了，你别不识好歹，惹毛了老子，对你没啥好处。”这才是实话，李丽知道，要不是看在怀孕的份上，虎子的巴掌恐怕已经落在她脸上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呢。对于一个被践踏的生命而言，那一巴掌的力量远远抵不住心里的伤痛。
　　虎子继续着他的演讲，但语气渐渐地不如刚才那般激烈了：“李丽，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是你现在已经怀了孩子，那最好就别有什么想法，不然我一生气……有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是说还会打她吗？李丽心里一凛。这时候，就听虎子又说了一句：“反正我最后就告诉你一句……千万别惹我生气。”说这句话的时候，虎子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霸气。李丽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下了那碗早已没了温度的鸡蛋汤：她的心此刻比鸡蛋汤更凉百倍。
　　门外，忽然刮起了风。而且，越来越大，已经刮来了某些残枝败叶，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哩啦作响，接着就听见滴答噼啪的声音，渐渐地滴答噼啪声连成一片，变成唰唰啦啦。几乎一瞬间，大雨就下来了。李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虎子一见，忙走到窗前，“妈的，后天就是娘的头七了,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他一边拉上窗帘一边嘟囔，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好像，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风声和雨声。
　　后天……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到了。但是，雨却依旧没停下的意思。所不同的是从大于变成了稀沥沥的小雨了。一大早，李丽被虎子从睡梦中叫醒，说是让她起来准备一下祭祀用的东西，顺便在预备些饭菜。准备祭祀用的东西？做饭？她那儿懂这个啊。李丽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会。“你怎么回事，那我话当放屁是不是？”李丽一听，掀掉被子坐了起来：“我一不懂，二不会，能做什么？”
　　“那你就先收拾收拾，一会儿六婶来会告诉你怎么做的。”虎子的话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可能是六婶来了！”虎子边说边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李丽胡乱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最近几天，她一直就没下过床。一来是因为身上还有点痛，二来是因为怀孕带来的冲击。
　　“虎子媳妇，这两天感觉好些没？”六婶推门而入，带来了陌生的问候。李丽冲她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
　　“虎子媳妇。不，虎子说你叫……”
　　“李丽！”李丽边说边挪到床边。
　　“对对对，丽丽。”六婶连连点头。李丽看了她一眼，纠正道：“不是丽丽，是李丽。”六婶一听，摆了摆手，说：“哎呀，不管是李丽还是丽丽，今天我都得跟你说一件事。”李丽大惑不解：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这个六婶，她到底要说什呢？李丽拿着鞋，呆呆的，忘记了穿。
　　“丽丽。”六婶走近了一点，“今天是你婆婆的头七，你知道的。”废话！李丽瞥了她一眼。六婶笑了笑，接着说道：“在我们这儿，去世的人一般要过了七七……就是从人去世那天算起，每七天为一七。而每一七不光要烧纸，祭奠，最主要的是要有哭声。而这哭声中，又以女儿的哭声最为主要。尤其是远道而来的女儿，她一般会在离家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一直哭到灵堂前。这还不算完，如果到了灵堂前还没人将她扶起的话，她就还得继续哭……”李丽低头穿上了鞋。六婶继续着她的讲解：“但是，没女儿的那些人家，噢，就像你婆婆这样，那自然就轮到媳妇了。”
　　李丽站了起来：“你是说让我去哭？”
　　六婶点了点头，说：“当然了，你现在是虎子媳妇嘛，哭一哭也算是对她的一个交代了。”一听这话，李丽又坐回到了床边：“交代？凭什么，我有什么好交代的？”其实，想起虎子娘的时候，李丽的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点伤感的。因为有她在的日子，起码吃饭不用自己动手，而虎子也还是会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但，要让她去给那个老太婆下跪，李丽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丽丽，你现在已经怀了虎子的孩子，就去跟婆婆说一声又能咋的。再说了，你婆婆临时的时候还惦记着你呢。”
　　她，惦记我。有没有搞错？李丽心说。继而鼻子里就冒出了一声冷哼。六婶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挨着她坐了下来：“丽丽，我说的是真的。你婆婆临去世前两天还跟我说，她最怕的就是你……”说到这儿，六神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就听婶子的没错，不然你婆婆会不安心的。”
　　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被他儿子糟践了，她能安心才怪呢？李丽心想。忽然，她想起了前两天六婶跟虎子的对话。
　　“六婶，我问你件事。”李丽看了看六婶，“虎子他媳妇为什么跟人跑了。”
　　“这，丽丽，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打听那干啥。”六婶说着站了起来，“还是先去外边给你婆婆上柱香吧。”
　　“我就想知道，虎子娘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李丽坐着没动，“你要不说我就去问虎子。”
　　“丽丽，你还是别问他……”
　　“为什么？”
　　“那是他心里的伤。”六婶坐了下来：“好吧，我告诉你。那是六年前。虎子跟村里几个小伙子去外地打工，在那儿认识了河南的一个姑娘，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好上了。后来，那姑娘怀孕了，虎子就把她带回了家。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的条件不好，所以那姑娘才来了三天就闹着要回去，虎子一生气就打了她。谁知那姑娘不但没收敛，反而闹得更厉害了。你想想，如果有人成天对着你娘大喊大叫的，你能受得了吗。所以，虎子一气之下又打了她，没想到这姑娘竟背着虎子和他娘吃了堕胎药。
　　“堕胎？”李丽瞪大了眼睛。
　　“是啊！”六婶叹息着，“等虎子和他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后来呢，没问她那药是从哪儿来的吗？”李丽忽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为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担忧起来。
　　“问了呀，可是她什么也不说。于是虎子就开始打她：三天两头的打呀，结果有一天，那个女孩突然就失踪了。”
　　“不是说跟人跑了吗？”李丽记得很清楚，那天虎子说的是‘媳妇跟人跑了’这会怎么就又成了失踪了呢。
　　“哎，那都是大家猜的。谁知道呢。反正最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六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自那以后，虎子就经常在外头喝酒，赌博。醉了，就回家发脾气，砸东西。所以，他娘才一直担心，怕他重走老路。”
　　原来如此。李丽长长的吁了口气。不迟不早，虎子正好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李丽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他刚才就在外边偷听。）
　　虎子叫了声六婶，又看了看李丽，发现她脸上表情还好，这才问道：“婶子，你跟丽丽说的怎么样了？”
　　“好了，好了。”六婶边说边站了起来；“虎子，你就放心吧，我跟丽丽都交代好了。”
　　“那就好。”虎子转身对李丽说道：“外边几个堂兄妹也来了，你去见见。”李丽没有回答。但是，她的脚已经迈出去了。虎子和六婶随后跟了出去。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刚走到灵堂前的李丽竟然真的哭了。而且其一声比一声大！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这一哭并不是为虎子娘，而是为她自己！
　　没错，此时此刻，李丽就是想借着虎子妈的灵堂来发泄一下这么多天来抵压在胸中的怨气，怒气，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