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政策
作品名称:哭泣的墓地 作者:醉墨 发布时间:2013-10-22 12:58:11 字数:3029
省政府正式出台了红头文件《关于认真做好大中专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的通知》,对大中专毕业生分配政策进行改革,由原来的国家统一分配,改为自主择业,双向选择。这也就意味着,从三哥这一届等待分配就业的人将逐步转为推荐就业和双向选择就业的的两个方向,而在当时整个县城等待分配就业的人数不在少数,虽说三哥只是代课老师,但在工作上永远都不输于公办老师,所带班级名次有着明显的上升,学校也曾多次对他进行工作上的表彰肯定。文老师也跟三哥在同一所学校工作,因为母亲的缘故,或多或少总会对三哥有一些照顾,每次学生放学后,文老师总来找三哥去他家坐坐。
文老师的家是学校分给公办老师的福利房,面积不大的一个小套间,房间里堆满了各类书籍,看上去似乎有些凌乱。放学后的这段时间是最嘈杂的,这福利房是两层的土木结构,楼上的过道,或是正房的天花板都随时随地被震的颤颤发抖,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学生跑来找文老师,三哥和文老师在这些间歇中闲谈着家常。
“已经习惯了不少吧?”文老师关心着询问三哥。
“还行。”
“家人还好吧?”
“不太好。家父一身痨病,家母一直都病着。”
“什么病?有没有医治?现在怎么样?”文老师似乎有些焦急,迫切地追问三哥。三哥并不知道文老师跟母亲的故事,他也并不惊愕文老师的举动。
“可能是妇科病,不过现在好些了。”
“噢,那就好。”文老师恢复了平静。“今天你就在这里吃晚饭,我去食堂弄几个下酒菜来。”文老师说着就起身要出去,三哥也站起来推辞着说改日再聚,文老师一再强留,三哥也就应了文老师。文老师起身出去了,就留三哥一个人在宿舍。整个宿舍似乎安静了许多,只有那楼板震声像雨滴一样散布到各个角落,从楼上传来的任何谈话都仿佛在一间房子里面对面倾听一般。有老师批评学生的,有炒菜的铁锅翻滚的咣当声,也有同事之间闲聊的……三哥伏案安静地欣赏着文老师的习作,从楼上传来了这样一段对话轻轻地闯入了三哥的耳朵。
“……”
“你说就一个代课老师,至于这样拼命吗?到底能图个什么?”
“图个表现,为等待分配争取尽早的机会呗。”
“我看没戏,要分啊早就分了,还等什么分配,全是哄小孩子的,现在不是说双向选择吗?”
“不一定的,干得好,兴许得到上面领导的赏识也就给分了。”
“现在不是光靠成绩的,是靠钱来开路的。有了钱也就有了分配这扇大门的钥匙,托关系才能分的。”
“……”
三哥听了心里乱如麻,不想再听下去了,合上习稿,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文老师手捧着三碟小菜破门而入,“快,快把桌上的书拿走。”三哥见状迅速将桌上的书稿堆挪到一旁,为文老师腾出一片空地,文老师放下菜碟后又迅速跳起,口里嘟囔着:“烫死了!烫死了!”再抬头看看三哥,“怎么?等不及了?”三哥解释着说自己正要去厕所,殊不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乱,无心细谈佳话了。文老师刻意劝留三哥共进晚宴,其实想跟三哥多谈谈心里话。自文老师爱人亡故后,他就一直未再娶,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文静拉扯到大,现如今已跟三哥年纪相当,一面是过去曾与母亲的一段往事而感怀,一面也是想就近些关系,试探着询问三哥有没有考虑过个人的婚姻问题。
文静闻如其名,斯斯文文知书达理,跟三哥毕业于同一所师范学院,幼师专业毕业,现工作于乡里小学带学前班,由于幼师专业在当时属于较为冷门的专业,毕业后就得到了就业安置,而三哥的普师专业等待分配的人员较多,到如今比他早毕业三年的仍然在等待中,要轮到三哥分配的时候不知道该是何年马月。席间,文老师询问三哥将来如何打算。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政策上还没有明确通知不包分配。”三哥也只能这样回答,心里仍对先前所听到的耿耿于怀,举杯自言自语细品一口白酒。
“要沉住气,看你现在的工作成绩分配是迟早的事情,刚踏入社会,比不得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困难总是有的,我们要有信心去克服这些困难才是。”
三哥掏出香烟,递给文老师一根,自己不紧不慢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长叹一声:“我倒是能稳住,就怕到时候我都饿死在三尺讲台了。”
文老师也吸口香烟,吐纳着浓浓的烟雾,安慰着三哥:“困难只是暂时的,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只是现在我觉得不公平,我的付出和我的回报根本不成正比,我的一些同学毕业后没有像我一样守住家乡,外出到其他的省份打工,一个月的工资都足够我在这里一年的生活补贴了。”
文老师知道现在年轻一代的人都有着很大的理想与抱负,可又有谁不是心有天高命有纸薄呢?他很了解我们家的处境,同时也能深深体会到三哥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他曾经也年轻过、也冲动、也愤青过,生活一旦进入了正轨,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自己,围绕着家而展开的人情世故也就泼灭了心中那团躁动澎湃的心火。他想再对三哥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举起杯颇有感慨的对三哥说:“不提这些了,做好眼前的事就好。”说罢,一饮而尽。他接着说:“平日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谈谈心,平常文静都回住她奶奶家,我最近也常常为了写一些东西很少回去,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在一起沟通沟通。”
三哥似若有悟或多或少懂得文老师所说的意思,应和着点点头。
席宴很久才散去,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亲父子把酒话愁,从东谈到西,又从天谈到地,无所不谈。三哥似乎有些微醉,下肚的辣酒不住地在胃里翻腾,整间小屋里完完全全弥漫了烟雾缭绕以及掺杂了浓烈的酒精的气味。三哥开始说着酒话,文老师一边规劝着他,几经周折,文老师将三哥送到了家中。母亲见到三哥烂醉的样子,赶忙过去搀扶,父亲见到三哥跟文老师一起,板着面孔不说一句话,文老师将三哥送到家里后转身便离开了,后续便无话。
也许是因为政策的改变,让三哥变得有些戒躁戒躁,虽说工作上勤奋卖力,可终究只是一个代课老师的名份。也许是因为遗传了父亲暴躁的脾气,他也开始用暴力体罚调皮捣蛋的学生,后来,学生们见到他就会快步疾走,再后来学生们为三哥取了一个代号“秦王”,这个外号也在学校里开始悄悄蔓延开来。那个时候,老师体罚调皮的学生较为常见,学校也不太去管制,而导致了后来一些被体罚的学生家长去学校了解情况,大部分都是因为上课不认真听讲或是课间惹是生非的,家长们也就不再追究其责任,反而更加感谢三哥的作为,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教师,临走前并一再嘱咐三哥看紧他们的孩子,有些甚至还会给他送农家特有的土产品以示感谢,如是多次,三哥也就习以为常了。
曾一次,文静主动来找到三哥,跟他畅谈起教学的方式方法,在她认为教育小孩子应该更多的采取说服教育,不应体罚,如果遇到难缠的家长,体罚孩子他们会纠缠不休,更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实三哥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一旦体罚学生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了心中的那团怒火,这其中更多的是对政策的不满,只是变换了一种发泄的方式而已。听着文静滔滔不绝的言语,三哥无言以对,他想支开话题询问着她最近的情况,可文静依然讲述着她那条条框框的大道理,三哥只好默不吱声,不停地抽着烟卷。文静看他不作声响,莫名地怒火涌上心头,顺手夺过三哥夹在手指间的烟卷,狠狠地往地上一甩:“看你这样子!”说罢转身就离开了。三哥登时感觉心中一阵疼痛,他使劲捶打着左胸膛,呆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早已远去的文静的背影。
三哥不明白文静为何会发如此大的怒火,想着那夜文老师对三哥所讲的那些话后,他仿佛也就明白了些许,而让他更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在文静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会心痛,而且那种阵阵刺痛的感觉又似乎是真实存在的感觉,而后来的那种真实刺痛的感觉真切的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这一切的发生也拉近了三哥与文静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