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迹
作品名称:哭泣的墓地 作者:醉墨 发布时间:2013-10-16 20:39:31 字数:3617
门前络绎不绝的脚夫累的汗流浃背,时而停顿时而前行,一路的欢声笑语充斥着这片宁静的乡土。近些年,乡镇大力引进外资,开发林业,来自外省外县的商人在我们村做起了地板生意,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增多,也为当地村民提供了经济来源。地板加工在老高山上,做好的半成品地板通过这些脚夫们用最原始的体力劳动运送下山,再装车运输到外省的各个地方,由于运送地板下山的道路崎岖险阻,我和奎依然只能暂时靠挖沙换点零碎的钞票。
奎给我讲起我帮他给彩霞写的诗文,他一再质问我到底写了些什么。我被他的质问弄得一头雾水,反问:“是不是她不喜欢?”奎用下齿咬住外翻的上嘴唇笑着摇摇头。
“是不是她没看懂?”奎仍然摇摇头。
我急了,不知道是我办了坏事还是办了好事,停下手中的活,焦急的问:“到底怎么了?”奎看我着急的样子,咧开大嘴笑开了,说:“没看出来你小子写的这么直接。”一听奎的话,知道我并没有办坏事,提到嗓眼的心突然又回到原处,让我突然感觉到轻松很多,奎也歇下手中的活,找来一块干净而又宽敞的石头上坐着喝茶。看着他不紧不慢的举动,让我又急又气,奎毕竟出社会早,能沉住气,故意刁难我的胃口,我也就故意不着急,站在一旁傻呵呵地看着奎笑,奎呷了几口浓茶,扭头看向拦水大坝,与我对视一笑,这回我急了,央求奎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奎欲言又止,然后又开始用手使劲儿往下扯着上嘴唇,这是他笑的合不拢嘴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弄得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笑个不止。间歇中我一再问他到底怎么了,奎笑的人仰马翻,根本无法用正常语言来表述,只能用手语给我解释,我没能看懂他的意思,他再一次用手语,我还是没看懂,奎就一遍又一遍给我打手语,最后他轻声在我耳旁说:“我……”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后面根本没有听清到底是怎么了,我被奎弄得失去了耐性,甩出一句:“不想说就算了。”正当我准备干活时,奎快速的说了一句:“那个了!”
当时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不明奎的意思,反问他:“哪个了?”
奎乐呵呵的点点头,然后又比划着他的手语,这回我终于懂了。我凑近把奎从头到脚一遍夸,奎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得到了大人们奖赏的糖果一样开心。在他告诉我的那一刻,我看他闭着眼仰脸迎着吹来的河风,似乎正在重温那一刻的美好时光,后来我问奎他们所理解徐志摩诗的释义,我才恍然大悟,“我要你,要的我心里生痛”“像一座岛”,奎和彩霞用了自己最热烈的诠释,在他们心中的岛仿佛只有那拦水大坝最为形象了,听了奎的释言,我拍打着奎的后背,捧腹大笑。
三哥师范毕业后被派到乡里小学代课。虽说他是国家包分配的,可是县教委对毕业生就业工作问题一再出台新的通知,因为近些年毕业生数量越来越多,而本土就业单位甚少,等待分配的毕业生也越来越多,也只能按排队分配的形式逐一解决国家包分配就业工作的问题。三哥从小就品德兼优,学习成绩数列前茅,经师范学院举荐和村委推荐,三哥很顺利得到乡里小学代课老师的名额,代课老师的薪水少的可怜,每月只有最基本的生活补贴,而父亲却已经很满足了,在他认为三哥手持的国家的铁饭碗,分配成为公办老师那是迟早的事情,而三哥却很不满足代课老师的薪水问题,他认为虽然只是代课,却也同样做着与公办老师一样的工作量,有时比公办老师还要辛苦,虽不能换来等同的收入,但每月也不应该只有基本的生活补贴,父亲害怕三哥走上他年轻时候的老路,一再安慰着三哥说:“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小弟撑着,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得到领导的信任和认可,好能早些分配。”虽是这样一说,三哥心里却很愧于这个家一直为他的付出,但又无可奈何,命运中冥冥注定,他的道路也只能这样顺延着走下去。
虽说三哥毕业参加工作了,我也能为家出一份薄力,可我们家的日子仍然过的很窘迫。母亲的病虽说有了好转,可一直都不能断根,父亲也不再对母亲动粗,但口舌之争是难免的。生活中的累累,洗刷着我们每个人的情感,洗礼着我们的成长。随着时代的变迁,政策的开放,村里也逐渐红火起来,村民们也开始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有了希望和憧憬。而在我心中一直藏着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能挣更多的钱去为母亲治病,所以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尝试,去体验。
后来我和奎在地板商人那谋到了一份差事。因为地板从老高山背运下山是湿木成品,往往过段时间这种地板会变形,甚至有的还会出现裂缝,当时古老二承包了一个烘干地板的厂房,主要做着烘干背运下山的湿木地板,并给烘干后的地板打蜡,我和奎就在烤房里轮流值班掌管着火候控制着温度。
烘干房里的气温很高,在里面劳作的人们都只穿一条短裤,赤裸着上半身,露出黝黑的肌肉,就像涂了一层油一样光滑。顺着脸颊滴落的汗水,刚一落地就迅速的被地面的细末包裹起来,仿佛它们太需要水了,那种饥渴跟我们一样,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马不停歇的穿梭在烘干房的每个空间,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消停一会儿。而我跟奎是不能放下手中的活去痛痛快快的吃顿饭、喝盅水以及上个茅房,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守在火炉旁边,掌控着烤炉的温度,不能偏高也不能偏低,虽说我们的活最为轻松,可也是最难熬的,尤其是到后半夜的时候,我总是耐不住困意,时常坐着打盹,好几次差点让整个烘干房的地板报废,半个月下来我整个人就像被剥了一圈,那真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古老二每次看到我就像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寒暄一遍,每次都会说一句:“如果吃不消就别做了,身体最重要。”古老二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平时他对我们家的照顾也不少,在全村来说他算得上一个很有身份的人物,身材不很高大,但却有着很有远见的经商门道,所以他也就成了我们村的带头人物,从收录机到电视,再到后来买车他都是我们村的第一人。自从外商来我们村投资做地板后,络绎不绝的脚夫成群结队,古老二家的小卖铺也就火了起来,再到后来承包烘干房,全村的人都在背后猜测着古老二到底有多少家底,树大招风,总有些许村民嫉妒古老二的财富,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但又害怕得罪了他,因为他总是在人们最为贫困的时期,揽来生意为大家提供挣钱的机会,从这一点大家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干。古老二的为人比较大度,斤斤小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很熟悉这里人的素质,更能理解他人。古老二对我的关怀,让我感觉到无比的温暖,我想着我们家的现状,咬咬牙对他说:“古叔,我能吃得消。”他摸摸我的后脑勺,然后又拍拍我的肩膀点点头。
奎也很照顾我,虽然我从小生活在农村,父母从来都很少让我们做重的体力活,即使踏入社会工作,也凸显着白面书生的气息。我光着上身在烤房被烤得通红通红,稀疏的头发一缕一缕指引着汗水流淌的方向,多年的学生生活始终让我保持着一张稚嫩的脸庞,不如奎显得成熟。每次锯末烧完后,奎总是会自己去拉几车回来堆好,包括到我值班的时候,他也总是会给我备好充足的燃料。
地板加工程序繁琐,成品地板外观精美,板面自然的纹路让实木地板显得格外珍贵,后听说脚夫背运来的半成品地板每块价格能够卖到三块五,奎也开始打起来我们烘干房里地板的主意。因为烘干房里的地板数量多,且无人精确点数,只是大概盘点数量,而烘干后报损也由我们自己如实上报,奎就想着从这里投运一些地板回家,然后再倒卖给其他的地板商。最初,奎极力劝说叫我一起干,我一口回绝了,我的性格比较倔,只认死理,对于违法乱纪的事我是坚决不做,同时我也规劝着奎不要那样做,最终他也放弃了拉我入伙的想法。最后,奎对我说:“这个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要把我出卖了。”我看着奎的眼镜,并没有回答他。
每次奎值班的时候,他总会偷偷藏匿几块地板不进烤房,到了夜里再带回家去,慢慢地这也就成了奎在烘干房的一个习惯,似乎也并没有被察觉出来,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常,只要稍有空暇,奎依然与我讲起他与彩霞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没有什么曲折和难以让人遗忘的事迹,顺水推舟的日子顺延着故事的进展,所以我也只把这些当做一种消遣时光的乐趣。
三哥代课的工作很顺利,每天都按部就班,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应酬回家很晚。他的变化很大,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更学会了老师该有的那种腔调。他在学校代课得到了很多公办老师以及校领导的认可,他所教过的班级学习成绩和纪律都有明显上升,这些都是他回到家后最值得炫耀的资本。父亲和母亲都会夸赞他的作为,末了,母亲总会嘱咐一句:“少喝点酒。”父亲觉得自己苦了值当,逢人只要有人提及三哥,他都会从头到尾或多或少点缀般夸夸自己的儿子多么有出息,而到后来逢人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别人都会避而不谈。
三哥有着他自己的教学方法和态度,他曾多次被外乡小学请去讲公开课,每次也都满醉而归,回家后,母亲斥责三哥,不要走了家父的老路,父亲却袒护着三哥,认为这是踏入社会的一种历练,酒量在酒醉中提升,同时也提升了人际与人脉。而后来,三哥的事件风靡了全乡,也让我们全家着实头疼了一回,全家人都为他奔前跑后,母亲在忧虑中再次病倒,那段时间成了我生命中最难过的一段日子,现如今回想起来,从内心感叹着自己的坚强,这也成了我最为自豪的篇章。